第5章 高梁

小说:一世惜凰 作者:花落时听风雨
    平阳城处平原地带,绵延的江水从此环绕而过,这里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冬夏之分,尤为明显。

    城外十里东渡南下,可至北周最为富庶的凉州城,而凉州便是二皇子穆夜的封地,早先年在女帝登基时,早早赏了这块地。穆夜不喜热闹,随其父的性子,这些年便躲在此处清闲。

    江水涌进了护城河中,夏初的热意稍稍退了些,画舫在湖面上悠悠而行,达官贵人,皇亲贵族皆喜好游船而行,风花雪月。

    质子府近皇宫,位于城中心,巷子口的第一家,红墙砖道,几与深深的宫墙浑然一体。门前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青布车篷,纯黑的木质,与寻常百姓家出行的马车无异。

    这座王府寂静了二十年,迎来了第一位主人,也显得很寂静,府邸正门从未开过,侧门走出来一位肤色很白的少女,面上被白纱遮住,只存一双瞳眸,脚下蹿出来一个红色狐狸。

    七夕掀开车帘,在萧安宁步近后,才道:“殿下,门外好多眼睛,我们还要去城外吗?”

    “自然要去,我不过是买些花回来而已,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无须在意。”萧安宁低低应了一声,抬脚上了马车。

    七夕是太一门内的弟子,十二司命之一。

    太一门内主事的是大祭司,轮留值守的是十二司命。十二人是依着十二时辰来排序,其间以少司命为首,故而大祭司之下便是萧安宁。

    多年前的玄虚阵是由十二司命与灵狐所设,十二方位,变幻不一,道法三千。只有一个方位为生门,其余皆为死门,一步踏错,便会魂飞魄散。

    而主控生门的便是前任少司命寂笙,她与依上云一样,天生的凤凰血脉,修习的纯阳之术,无人知道其境界。当达到第六重最高境界时,人的神识超过了一切,有即为无,无人看破其境。

    是以,生门远比死门更为难闯。

    所以闯入者,想方设法花时间找到生门,因此花费了许多灵力,但是北周君主依上云反其道而行,毁灭了十一道死门,杀了十一位司命,唯一的生门便出现在眼前。

    寂笙掌控着整个玄虚阵,灵力消耗很多,见到疯魔的依上云后,她本能地往后退,非是她胆怯,而是依上云在破阵期间,进了灵虚境,修为瞬间增了很多。

    太一境无人入,但是灵虚这些年除太一门人外,几乎无人会破。

    依上云的境界远胜于灵力消耗过大的寂笙。

    十二司命无一幸免,全在玄虚阵内丧命。

    后来,太一门重新选了年轻的十二司命,可惜远不如从前,就连身为少司命的萧安宁与寂笙相比,也是不足一提。

    况且这些年,太一门人东躲西藏,更没有时间好好修习,是以,如今的太一门,已没有与北周抗衡的底气。

    马车往城外郊区驶去,不同于城内的亭台楼阁繁花似锦;此时的农庄里寂静无声,微红的阳光折射在花圃里,熠熠生辉,有很多妇人在悉心打理着花圃里的花苗。

    七夕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瓣,绿叶上的经脉很明显,她知道这些花都很平常,并不是珍贵的花,皆是卖往集市的。

    “殿下,您要这些花做什么?”

    安宁站在田间,言道:“集市上的花大都来于此,价格高出很多,后院里那些空地还是移栽些花比较好,待会你去问问价格,若是便宜,就多买些。”

    田间多是妇人,看着眉清目秀的少女,都有些奇怪,观她衣料,不是富贵人家的闺女,可她的气质脱俗,又不似平常儿女,站在那里着实有些违和。

    安宁打发了七夕去问价格,她对花草没有什么兴趣,目光落在远处的高梁地上,笑着踢了踢脚下攀着花枝的枫糖,“你多久没饮酒了?”

    此处无人,安宁的声音格外小,枫糖也压着声音,不悦道:“遇到你,我何时饮酒了?”

    安阳蹲在身子,齐腰高的绿油油的枝叶恰好掩盖住她的身形,她戳了戳枫糖的脑袋,“你成日让我尊老爱幼,我买下这片高粱地给你做酒喝,如何?”

    “高梁做酒可是技术活,你别糟蹋银子,那个老妖婆比南越的皇帝还要抠门,如今不见你不说,银子也不给,哼……放在以前,我肯定咬死她们。”

    枫糖一扭屁股,背对着安宁,泄恨地用牙齿咬住了枝叶根部。

    安宁墨色凝固的双眸像要洞穿了枫糖的身体,田间有些诡秘,她也懒得计较枫糖的话,揪起了它的耳朵,走了一刻钟的路,停在了高梁地前。

    枫糖挣扎了两下,四爪落地,朝着高梁地里跑去,此处应该有人看管的。她左右望了一眼,果然,有个男子走了过来。

    她抬手摘了几颗高梁子下来,在手心里搓了搓,眉眼笑开,“这些高梁不错,不知可有卖家了?”

    庄稼汉都是为东家打工,不过看到少女懵懂的神色,竟起了坏心思,回道:“有人来看过,与姑娘说的话一样,他与东家谈价格去了,姑娘想要的话,我可去找东家商量,价高者可得。”

    想不到田里的庄稼汉口才也不错,只是萧安宁不是吃亏的性子,她无限惋惜地瞧着他,“这样啊,不夺人所爱,我本打算买下这些回去酿酒,既然有人主,我便去其他地方看看。”

    萧安宁说完,抬脚便走,庄稼汉急了,忙追过去,喊道:“姑娘留步,东家并未谈妥,不算夺人所爱。”

    萧安宁并未理睬他,反而走快了几步,让庄稼汉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拦在她身前,喘气道:“姑娘年纪不大,落步也太快了……您如果想要,我按照市价的八成给您。”

    站在田边大树下,燥热退了几分,凉风袭来,也算处避暑的地方,安宁看着庄稼汉后悔莫及的脸色,巧笑道:“八成啊,也可以,你与我婢女商议,定下合约,待收成上来后,我着人来取。放心,我不会与前面的商家那样,定了契约又毁约的。”

    这片高粱地确实有了卖家,是平阳城内酒肆的东家,但那东家看到了更便宜的高梁,便毁约去订购了其他的高梁。庄稼汉有理也说不通,只好这样干摆在田里了。

    被人戳破了糗事,庄稼汉面上的汗水更多了,他连连赔笑道:“姑娘说得是,我再降一成可好,这些高梁都是好的,酿出来的酒绝对不比城里的差。”

    安宁点了点头,恰是七夕过来,便让她去与庄稼汉写契约单子,枫糖则怯懦地俯在她的脚下,和平常张牙舞爪的模样差距甚大。

    她警觉地抬首往身后看去,那里立着一位女子,素色纱裙之上绣着盛开的樱花,衣裙曳地,青丝柔顺,那一双眼眸深深凝视着自己。

    蓦地心惊,双腿似不受自己控制,她往前踏了两步,女子容颜皎皎,不曾艳丽亦不曾俗气,肌肤胜雪,眸子带了些看破人心的魅意。

    只一眼,就让萧安宁失了魂魄,她怔愣了片刻,女子已先开口:“姑娘好伎俩,不动声色地捡回了几百两银子,商人好狡猾,真应了这句话。”

    脚下的枫糖很安静,爪子按在了安宁的脚背,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瞪着女子,模样甚是可爱。

    语言里很是不屑,面色不喜,难怪枫糖会缩在脚下不动弹,灵虚境的人来往无声,她竟未察觉,着实是她这些年太过放松了。

    “夫人说笑了,是那庄稼汉欺我在前,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微风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馥郁花香侵袭而来,枫糖嗅出是樱花香,四肢软下,脑袋搁在地上,更为安静。

    女子显然对少女的回答不喜,唇角微微勾起,“你事先知道主人家被卖家欺骗,这批高梁无人买就会烂在田里,今日才会来此,方才开言不过是顺水推舟,拿捏住了主人家求卖的心情,如此说来,你不过是有备而来。”

    “那又如何。”安宁瞥她一眼,不屑道:“周瑜打黄盖,尚且愿打愿挨,我与他是愿卖愿买,夫人好似管多了吧。”

    周遭的风停了,气息骤变,正午的日头尤为炽热,女子不言不语,看了眼刺眼的太阳,方道:“巧舌如簧,小小年纪便这般狡猾,想来也是和父母所学。”

    安宁蓦地收回目光,踢了踢脚下的枫糖,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再次提醒道:“此事不劳夫人费心,我父母已经双亡,无人教我这些,想来夫人多心了。”

    女子眸色如炬,袖口在无风的情况下晃动了一下,淡淡地瞥了萧安宁一眼,云淡风轻,转身便离去。

    萧安宁一脚踢开了枫糖,确信人已走远后,才骂道:“老狐狸,我探不出灵虚境的行踪也就罢了,你也探不出吗?平时老妖婆喊得顺口,怎地见到她,乖顺得很,想来你平时说的都是糊弄人的话。”

    枫糖用爪子揉了揉被踢疼的地方,很是无辜道:“你二人只差一个境界,你都未发现,我这个灵力失去大半的灵狐如何探出,怪你自己学艺不精,不过她近乎太一境,比之前任少司命寂笙已无差多少了,你的筋脉再不修复,只怕只有挨打的份了。”

    萧安宁气得脑壳都疼,实在不知那人不在宫里待着,怎地来了郊区,难不成体察民情的?

    思之无果,她看向枫糖,它吓得后背紧张弓起,怯怯地后退几步后,瞧见了七夕,立马蹿进了她的怀里,不忘喊道:“小七夕,阿宁要杀人了,自己学艺不精,非赖我没提醒她,真是恶人先告状。”

    “回府。”萧安宁瞪了它一眼,好在今日出府前喝了药,不然凭着依上云的眼力,定会看破她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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