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怎么样。”司秦说。
蔚宁语塞,用得着拒绝得这么彻底吗?
看到蔚宁失望的表情,司秦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出了下文:“怎么,他要给你加戏?”
蔚宁十分稀奇:“你怎么又知道?”
“猜的。”司秦说。
见蔚宁满脸不信,司秦扯扯嘴角,“要钱不来找我,非去找你。不给你加戏,怎么能骗到你来跟我说?还能是看你——”
直觉司秦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蔚宁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行,行,不用解释,你最棒了,你说什么都对。”
司秦发誓,这次他想说的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之言,比如“演技超群”、“天赋异禀”、“影坛新星”什么的,只是结合语境,按蔚宁的脾气,大概又是一脚吧。
不过,让司秦意外的是,蔚宁居然摇头否认:“没有。”
“他没跟你说?”
“他说了,但我不要。”
司秦不相信地“呵”了一声:“那你图个什么?”
“我不图什么,这是同为影视工作者的心心相惜。”蔚宁说。
蔚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加戏、空降、带资进组、捧高踩低、卖肉上位,从来只多不少。有人奉这些为捷径,妄想一步登天,不惜踩着整个剧组的心血,只顾自己往上爬。很多人吃到了加戏的甜头,成功上位了,于是造就了更多想吃甜头的人,乐此不彼地复制着加戏咖的道路。更别说,这其中还牵扯着剧方、演员方、播出平台等各个部门的利益。这样发展下去,等到多年以后,网络媒体一骑绝尘,各路营销尘嚣之上,究竟会乱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影视作品播一部撕一部,撕番位、撕加戏、撕人设,什么都撕,什么都可以撕。到最后,甚至谁加戏、谁没加戏,都不重要了。只要谁最出位,最有存在感,不管好坏,他都赢了。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将自己引导进这样一个是非漩涡里,绝非长久之计。蔚宁看得很清楚。如果作品不好,哪怕你戏份再多,人物再出色,这又有什么用呢?“一共一百个看剧的人中有一百个人喜欢你”,和“每一千个看剧的人中就有一百个人喜欢你”,孰轻孰重,他们难道不懂吗?甚至,你恐怕都做不到那仅有的一百个看剧的人中,人人都喜欢你。
电影已经拍了一大半,硬生生加进去一个角色,多少东西需要重来,蔚宁不敢想。况且重生后,还有另一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那就是:原本正常的时间线,突然多了他这样一个异类,还会按照历史本来的样子来推进吗?不仅仅是这部片子,对于今后所有的他所熟知的“爆款”,有了他的介入,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甚至利用一些手段,抢走本该属于别人的角色,那这部片子还会如约而“爆”吗?
或许想得太多了吧。如果只是关系到他自己,蔚宁不会这么惶恐。虽然四百万对司秦来说可能不多,但蔚宁不想让他自立门户出来投的第一个项目就打了水漂。
蔚宁突然发现,这个剧组好像有魔力。不管为了谁,他竟然也像剧组里的人一样,开始自发自觉地维护起这部片子来了。无奈的是,他这种激动和愤慨,司秦是一点都体会不到。
“你得了吧,没的谈。”司秦一口回绝。
“那怎么才有的谈?你说啊,让我有一个努力的方向。”蔚宁抿着嘴,摇了摇司秦的胳膊。不就是拒绝吗?这才第二次呢,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司秦哂然:“让谢非渡给你加戏啊。”
蔚宁生气了,“你能不能不要逗我玩了,我在跟你讲正经事!”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司秦收敛了笑意,严肃道:“一句台词十万,让他自己想办法。”
“真的?不是,这么少?”蔚宁惊了。四盒雪茄的钱都不够,这么小气,不像司秦啊。而且这个价钱,但凡谢非渡有点气节,都不会答应的吧。更可恨的是,居然用加戏台词的数量来明码标价,这不是明摆着鄙视人嘛?别说谢非渡了,连他听了都想打人。
“一共才四百万,一句台词十万,我还嫌多。”司秦嗤之以鼻,“不要拉倒。”
“行,行,行。我明天就去给谢非渡说。”听到钱有了着落,蔚宁脑子又是一热,当场答应了下来。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蔚宁头疼。
是的,他在下午的时候已经给谢非渡打了包票,说他会从司秦那儿顺利拿到钱,并且不会动片子一分一毫。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
“既然说到这个,我就跟您说实话吧,谢导。其实你们都误会了。从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完了剧本。到现在,甚至可以背出每一页的内容。我喜欢这个剧本,喜欢这部片子。不瞒您说,我甚至每天都期盼着能加入到你们的创作之中,但我希望,那是在完全不破坏影片的整体性和观赏性的前提下。”
“至于司秦……您应该很了解司秦的身份和身家,三五百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欣赏,他为什么非要接下你们这部转手几次、甚至还差点停拍的小电影?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们的片子,还不惜大老远地亲自跑到这里,跟你们同吃同住。你以为他喜欢这里?他是给你们稳定军心呢。”
蔚宁这段话分了两个部分来说,因为前半段是他刨心挖肺的大实话,至于后半段,当然是他瞎掰的了。他怎么可能知道司秦好好的雅莫总部不呆,非要拉着他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虽说每天吃小炒吃得还挺欢的吧,浑身过敏可不好受。就这样,还死扛着不走。害自己每天跟组累个半死,回到民宿还要给他涂药、挠痒,甚至吹吹!蔚宁翻了个白眼,有钱人的想法,他知道个鬼。
如果司秦知道蔚宁在外人面前这么吹他,绝对会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败家玩意儿。好在他不知道,甚至对蔚宁的幼稚产生了一点怜悯。如果是二十年后的蔚宁,会怎么做呢?司秦想。或许会更加委婉吧。不会像他这样,谁跟他耍心机,他不但要回敬,甚至绝不会给对方留一张完整的好脸。
谢非渡这种手段,在他面前真的不够看。司秦冷笑。谢非渡以为联合剧组的人排挤蔚宁,蔚宁就会哭哭啼啼地来找他告状。他脑子一热,肯定要为自己的小情人出头。能怎么办?自然是砸钱给导演,让导演给小情人加戏加角色,让人不敢再小看他的小情人了。
谢非渡打的好算盘,看准了他们都是外行,只要随便改改剧本,塞几句台词给蔚宁,再拍点可有可无的镜头,就能骗到大笔的经费,来治疗他强迫症般的不完美症,抹掉所有他自以为的、因为钱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成就他心中那个完美的作品。至于片子,拍都拍了,还能不上映吗?只要最后找点借口,来个“一剪没”,完美。至于被他愚弄的投资商和小情人……但凡小情人了解一点这个圈子,就不会在乎他们这种小制作的,出过气,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一石二鸟。
这种套路,谢非渡在前一个投资商——大恒时代的副总身上就用过了,虽然惹怒了大恒时代,险些让影片停拍,总是让他拍了大半。这次高连轩找到司秦这个冤大头,谢非渡以为司秦刚到国内,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想用同一个套路来套路司秦。
遗憾的是,司秦什么都知道,蔚宁更不是个玻璃心的傻子。所以这次的套路,不再起作用了。
人心有的时候,就是贪心不足。
司秦清楚地记得上一世,这部片子的成本从拍摄、后期、到宣发,一共才四百万不到。低成本并不影响影片的成功,反而给它的成功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以至于让后来的人都忽略了,抛开它狂吸五亿的传奇不计,这点成本真的足够了。而他因为偏爱,已经多加了五十万,谢非渡竟然还腆着脸从蔚宁这里下手,想方设法要让他加钱。不仅如此,司秦也清楚地知道,影片的票房之所以会取得巨大的成功,不是这部片子拍得有多好,更多的,则是依赖于剧本和演员们出色的表现。他不是否认谢非渡的才华,而是谢非渡过于理想化的拍摄手法和想法,根本不适合这部传统意义上的商业片。
说实话,对于这部影片,司秦最大的容忍就是谢非渡。按他的想法,应该把主导演换成应阑才对。可惜应阑这个时候还是一个标准的贤内助,只愿意在谢非渡的光芒下埋没自己的才华,根本没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司秦拥着蔚宁,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出口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叫谢非渡把剧本改完了给我看,不要用可有可无的角色来糊弄我。”
“告诉他,片子在我手里,我可以做的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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