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额骨突出,双眼极小,仅见一条细缝,两道眉毛一高一低,鼻梁肿大透着红,两颊诸多麻子,嘴角一颗痣格奇大无比。偏偏着一身上好的蓝缎长袍,外罩轻纱,除却脸,本是风姿绰约的俊俏公子。
萝卜头们虽不是个个模样顶好,但最差也算得上清秀可人,又一个比一个爱干净,彼此相处间,见到谁都是赏心悦目的,猝然见到如此面貌竟让他们看呆住了。
宋析已经不关心每天的夫子长成什么样了,兀自低头研究刚从破烂里捡回的《名画补遗》,他要好好学画,就可以把想念的人画下来了。
脑海里闪过凌大哥的样子,心情蓦然变好。
夫子已经拖着嗓子上课,只是“小家伙们,今日便学怎么夸赞本公子吧。”
这次无需宋析开口,其他萝卜头就忍不住了,纷纷反抗:“夫子,学生无话可夸!”
你快些走吧!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太可怕了!
没想到这次的夫子既没摔书,也没有发火,还是懒洋洋的:“当真没有?”
大家立刻整齐又肯定地回道:“没有!”
夫子叹气,面露悲伤,似乎备受打击,可惜他那极小的眼睛和不规则的眉毛这么一动,更加不忍直视。
不知谁小声吐出一个字,“丑。”
现在大家的内力都小有所成,把这个字清清楚楚听到了耳里,面上表情几经变换。
“哈哈哈哈……”那夫子突然变脸,却是放声大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哈哈……既然如此,可不要后悔。”
话落,这长相怪异之人突然抬手,往耳后一摸,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麻子不见了,痣不见了,眉毛也正常了,虽然眼睛依然很小,但看着正常了。
这,这不是昨天闹肚子跑了的夫子吗?
萝卜头们一脸震惊。
夫子微微一笑,再次抬手,揭下一层面具。
大家再次震惊,这是前天说脑袋疼中途跑了的夫子。
讲台上的人又抬手,露出一张前段时间摔书的夫子的脸。
易容术大家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被夫子用来这样玩。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此时的夫子面容清俊,气质翩翩,和之前相差也太大。勉强能用几句诗夸一下的。
见萝卜头们一惊一惊的变着脸有趣,夫子再接再厉,拿下了最后一层面具。
是一张五官更加精致的面庞,薄唇轻轻扬起,双目似笑非笑,再看那一身长袍,端的是一个绝世佳公子。
萝卜头们张着嘴,这次是真的看呆了。
不知是对易容术的神奇感到惊叹,还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宋析忽然觉得今天太过安静,疑惑着抬头,和那波光流转的视线对个正着,今天来了个年轻又好看的?
这好看的夫子再问,“丑?”
大家用力摇头。
宋析莫名其妙,继续低头看书。
“本是想教你们易容术的,既然不愿夸本公子。”夫子托腮,“去山下扫落叶吧,顺便把厨房柴火劈了,水缸打满,马厩清理一番,哦,路边的草太深了,也拔了吧……”
众萝卜头:“……”
那懒洋洋的声音又道,“明日检查功课,未完成者嘛,剥皮抽筋。”
日子水深火热。
在经历了许多许多任长相各异,实则不知道是几个轮番扮演的夫子和教头的摧残下,大家学的内容也越多越千奇百怪,什么男扮女装唱曲吹笛,摸骨算卦求雨布阵,投毒暗算挖坑害命……
技多不压身,长大些的萝卜头有心想学,每每只能听到些皮毛,无法学精,夫子理直气壮,“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这主要是教你们关键时刻得随机应变,懂胡说八道……”
课程之丰富,让宋析都无太多空余时间研究作画了。
别的萝卜头是被神经病一样的夫子折腾得越活泼,后来隐隐乐在其中,宋析却诡异地毫无波动,心境越发平和,练功作画,性子越来越安静。
藏书楼功法众多,堆成小山,就宋析翻过的,还没有一部能和传承多年集众家之长的《宋氏归一》想比。
《宋氏归一》除了心法,还是一套剑谱,末世被宋析全练成了杀招,如今内功精进,却是少了实战,不知是好是坏。
雀鸣,床上的少年收功缓缓睁开双眼,七年时间,精致粉嫩的五官渐渐长开,那双眼愈加灵动逼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少年沐浴在那道金色里,如画一般美好。
走廊上日复一日响起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夹杂着一两句“宋析,我们先走了”。
宋析起身打开门,示意自己听见了。
然后慢条斯理洗漱完毕,习惯性贴着门框上比了比身高,才心满意足提气而起,脚尖往房檐轻轻一点,快速朝着练功的场地飞去。
萝卜头都长高了,上月发了新的练功服,一黑一白两套,宋析今日穿了白色,早了一会儿出发的其他孩子只见觉身旁一阵风过,白色的残影已经落到了练功场中间。大家每天被这样赶超还是愤愤然,于是每天都在后面追去,他们的轻功怎么都比不上宋析。
待其他人喘着气到达的时候,宋析已经察觉到周围几道陌生的气息。
他们一直在这山里练功,除了几位夫子,就是做饭的聋婆婆。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
宋析心底各种猜测,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这时,上方树叶微动,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木使者,依旧是一袭黑色长袍,声音冷清,“尔等自行比试,点到为止,胜出者,可下山。”
众萝卜眼里一亮,现在“下山”二字对他们不再是可怕的威胁,山中几年与世隔绝,十来岁的年纪,他们到底向往着外面的大世界,如今有了武功傍身,对行走江湖更是跃跃欲试。
两颗小萝卜瞬间对起了招。
往日比试,大家两两交手,一胜一负。按照木使者所说,今日只有一位胜出,萝卜们开始动心思了。
台上两人你来我往,眼看拿剑的萝卜躲不开胸前一掌,嘴里突然吐出一口白色粉末,脚步一滑,用轻功绕到后面,举剑就刺。
谁想对方是虚晃一招,转身对着他下盘袭来,忙提气跃身而起,两人很快打到了屋顶。
待这两人分出高低,等在一旁的人立刻提刀而上。
厉害呀,宋析暗道,这些小孩子一旦认真,潜力无限。自动学会车轮战和暗中下绊子。
随后默然,这可不就是夫子教的吗。
最后一轮,便只剩下宋析和刚刚胜出的周十三。
对方苦着脸,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他们从来就打不过宋析的。
在周十三想着要不要直接认输的时候,木使者突然发话,“明日再比。”
明天我也赢不了啊。周十三委屈巴巴的。
宋析失笑,语出惊人,“我暂不下山。”
他对古代的确有些好奇,有机会可去见识一番,可一想起哪里都没有凌大哥,就失了兴致。
周十三惊讶,“为何?”话落忽然看到宋析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鼓起腮帮子,“那那你也不能让着我。”.. “明天再说。”
因着有了下山的盼头,这一晚起,几乎所有萝卜头都彻夜修炼。
翌日清晨,武场来了更多人,且不再隐藏气息,用轻功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些人衣着明丽,各有特色,刚出现便让人感到浑厚的功力,隐隐的压迫感迎面扑来,探究的眼神纷纷落到十三棵萝卜身上。
最后一位亮色黄杉女子凌空而来,娇声道,“本座来晚了,几月不见,诸位使者的功力毫无长进。”
一男子不耐道:“少说废话,开始吧。爷的美人还在等着……”
随后一身闷哼,从站好的树杈上落了下来,嘴里大骂:“该死的黄脸婆!阴险歹毒活该一辈子没男人!”
萝卜头们战战兢兢看了一场戏,只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黄衣女子理了理鬓发,仪态万方的朝大家走来,一边说道,“本座乃青天教十六使者之首,黄仙使。旁边看热闹的为其余十五使,一群没什么用的东西,不用理会。”
萝卜头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多使者,四周已响起骂骂咧咧的鄙夷声——“世风日下,真真污了仙女二字。”“好一个过河拆桥!我等悉心教导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几月不见,这女人是越发不要脸了,连小孩子都骗。”“啧啧啧,我青天教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女子毫不理会,继续道:“下月十五,便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日,尔等为青天教第三十三批弟子,理当前去见识一番。”
武林大会,宋析在电视里看过多次,江湖诸多门派各路武林豪杰齐聚一堂,还会比武推选武林盟主,那场面十分热闹壮观。
萝卜头纷纷露出向往。
女子语气一转,道,“我教势力庞大,也树敌较多,尔等怕是未曾见识人心险恶,本座今日特来教导一二。”
大家想起多年前夫子的训导:本教乃江湖第一大势力,时常遭人妒忌,让他们切莫因心善中了奸计。
只是这人心险恶,如何教导?
众萝卜还未反应过来,只听“砰”“砰”两声,两个萝卜已经被一道强劲的掌风扫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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