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物的实质都不像表象那般简单。
距离赋影然退出南修真新任领导者竞选已有数年。
那之后她在四境中四处漂泊。
与其说是漂泊不如说流窜比较合适。
为免于被道真一脉察觉行踪,换马甲是必须,至于披上马甲所能享受到的好处,谁用谁知道。
某一年她结束了灭境深度旅行返回苦境,一时间未想到下一个目的地,便再次易容,换了身西域装束往边境独自而行。
走走停停,入眼的绿意愈发稀薄,四面景致渐渐荒凉。
赋影然骑在骆驼背上悠闲打量着眼前的苍凉天地,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这样的地方,俗语形容鸟不拉屎,学名定义穷山恶水。
残阳西斜时开始起风,漠漠尘沙迷离的前路,偶现酒家。
赋影然轻拉缰绳,示意骆驼停步。
温顺的沙漠生物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屈膝放下赋影然。
酒家设施简陋,撩开门帘,数道目光同时集中到她身上。
荒漠,女子,单身一人,骑着罕见的白骆驼,身形袅娜——那些目光瞬间开始变得颇有深意。
赋影然不以为意,径直叫小二上菜。
修道人虽然时常辟谷,却也需要进食。鉴于南修真和北道真悲催的饮食标准,她对食物不算挑剔,对酒和茶却颇有要求。
难得一见单身女子,小二殷勤地向她推荐招牌菜,还自作主张送上一碗酒。
多大一碗呢?
比道真食堂的粥碗还大一轮。
忆往昔峥嵘岁月,喝不完的菜粥吃不完的饼,赋影然摸着粗糙的碗身,又看看对面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壮汉,暗叹果然大漠儿女多豪客,如此粗劣的勾兑酒也能一碗接一碗咽下去。
“小娘子不喝吗?”
肥头大耳的掌柜笑嘻嘻凑上来,兴奋地搓着双手。
身为南修真道溟,被人称为“小娘子”的感觉十分新鲜,赋影然难得耐心,漫不经心摇摇头:“不喝。”
——不动脑子也知晓这种酒与央千澈自酿的秋露白完全没有可比性。
掌柜继续安|利:“耶,小娘子不知,此酒品质在方圆百里内绝无任何一家可比,不喝是你的损失。”
赋影然目不斜视伸手夹菜:“方圆百里内还有其他酒家吗?”
“呃……”
掌柜哑然,隔壁桌响起细碎的低笑声,偶有粗鄙下流的字句入耳,赋影然如若未闻。
稍后,一名壮汉借着酒意大马金刀走到她对面,一屁股坐下:“小娘子,莫听这老小子王婆卖瓜,要喝,喝我的!”
言罢从腰间扯下酒囊用力拍到桌上。
赋影然就着两块牛肉吃了几口馍馍,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蹙起眉头。
壮汉见状沉下脸:“不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赋影然终于正眼看了看他:“留着给你住山林的狒狒兄弟喝吧。”
“你……!”
“噗……!”
随着壮汉那原生态的魁梧身躯倒地,一名英俊大叔眯眼笑着望向她:“远方贵客,值得更好的酒。”
今日的天羌族一片沸腾。
不为别的。
帅到没朋友二到没朋友的族长竟然带女朋友回来了!
真是普天同庆啊!
族里硕果仅存的长老泪洒黄沙。
就说明明一点小事外出怎么耽搁数日,果然是爱情有奇迹爱情有天意啊嘤嘤嘤。
战斗民族男多女少,求偶历程满满都是泪,好不容易打了半辈子光棍的族长终于带人回来见家长了,长老大手一挥,全员集合,热烈欢迎。
赋影然在两列手持战刀的天羌战士夹道欢迎下进入族地,眼中有极淡的兴味。
帅到没朋友的族长小心翼翼走在她身旁,殊不知这种举动已然被族人误解为情根深种温柔呵护。
还有什么能让战斗民族百炼钢成绕指柔?
那必须是真爱!
少女魄如霜扯了扯姐姐的衣袖,轻声问:“姐啊,三叔可算要嫁出去了吧?”
逸冬青很有掌家风范地作松一口气状:“但愿如此。”
爹娘去得早,姐弟仨一直跟着族长,眼看着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盼到一位三婶,如今可是望穿秋水。
族长向众人引荐赋影然:“这位是新近认识的朋友狄月,暂时会住在族内,众人不可无礼。”
奔放的族人们一听,顿时集体想歪,连“不可无礼”这种文绉绉的要求都提出来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篝火燃起来,舞蹈跳起来,赋影然一身白衣红纱,盘腿坐在毯子上淡定应付各方八卦人士。
宴会气氛正酣,不多时已进入豪饮阶段;有好事的族人上前向她邀酒,她顿了顿,点头同意。
族长立刻变了脸色。
族人只当族长不悦于心爱女子被逼酒,有心捉弄,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
天羌族善战亦善饮,个性豪放,酒兴上头早已弃碗饮坛,有心探探赋影然的底,孰料数巡之后,只见她毫无异常,一碗接一碗,动作不疾不徐,却是不曾停下。
好对手!
族里有海量的斗酒高手纷纷来战,族长已经绝望得躲到一边竭力降低存在感。
一发不可收拾的斗酒延续至深夜,试图开溜的族长也不知何时被长老揪住同战斗共命运,无数酒坛堆成小山。
魄如霜与逸冬青姐妹俩不落人后,也早早加入到斗酒行列中,好在前方有勇猛之士前仆后继,轮到她们头晕目眩之时,已是天际泛白。
地上横七竖八躺成一片,魄如霜努力维持着清醒,听到长老浑浑噩噩地问:“狄……狄月姑娘,说实话,你、你的酒量到底是多少?”
赋影然思考片刻,竖起左手食指:“约略这个数。”
“一缸?”长老揉揉脑袋:“不对,绝对,嗝……绝对不止。那、那是一斗?一车?一窖?”
赋影然放下酒碗严肃道:“一直喝。”
“……”
长老打了个酒嗝翻了翻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次日,天羌族上下才被告知,姓狄名月的神秘女子根本不是族长的女盆友,而是斗酒放倒族长后要求前来参观的游客。
战斗民族感到自己受到了森森的伤害。
斗酒输给一个女子!
不能忍啊!
赋影然住在半坡的帐篷里,偶然放话道“不服来战”。
从此各种意义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斗酒,斗棋,斗武。
战士们一直被各种放倒。
赋影然也基本掌握了天羌族各种武学。
直到长老升天,族长娶妻,应族长要求,赋影然暂时代理长老职责。
因为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天羌族面前。
水源即将枯竭了。
维系生存,便需举族搬迁。
那么,该去哪?
族长扛着大刀一脚踩在黄土高坡上,霸气大喊:“去中原——!”
赋影然认真的盘算着中原到底有哪里好。
先天满地走,人命不如狗,内斗无止休,所有牛鬼蛇神都喜欢跑去洗刷刷。
结论——哪里都不好。
……所以说外境之人心目中的苦境中原到底是何种模样?人间天堂?
鉴于帅到没朋友的族长心中充满憧憬,赋影然并未提出异议,包袱款款跟随大部队往中原进发。
久违的中原啊……
要不要回去看看?
她骑着白骆驼陷入沉思。
元宗六象内,南修真继任领导者的抱朴子正意气风发与门人论事。
式洞机坐在旁边保持酱油状态,脑中盘算下次去哪里淘宝。
一缕清风吹过,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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