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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林凤纲都是第一次听说村里有个姓古的神婆。姐姐林菲菲似乎对她颇为敬仰,提到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记了下来。
那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裳,挑着两个浊臭冲天的木桶,打他家门前走过。老太太人矮瘦,这扁担压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都压低了几截,仿佛能把她压到地底下一样。
这是个挑粪的老太太。
林溪村里,负责挑粪的,都是些成分有问题的人。
这老太太分明已经路过了林凤纲,但不多久,竟倒退回来了!
她停在离自留地不远的路口,定定地看着他。
林凤纲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似乎激荡出了别样的火花。
那老太太猛地把扁担给放了下来,眼睛里闪动着狂热,令林凤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并不认识这老太太。
老太太一步步逼近林凤纲。
“你爷爷、你奶奶、你爸爸,都是被你害死的。你姐为了你,孤苦伶仃一世。对他们而言,你就是个祸害!”
她的话,使得林凤纲体内的妖火肆虐,眼睛冒着红光。
不是的!他不是!他不是祸害!
林凤纲气到了极点,咋一看,竟有些像地狱里的修罗。
那老太太一点不慌,反而笑得疯狂,气了好,气了好呀!
“你到底是谁?”林凤纲死死盯着眼前之人,只要她一有异动,他就扑上去,咬死她!
老太太笑得畅快:“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疯狂笑完后,她沉静下来,虔诚地面向林凤纲,说:“我想要平安离开林溪村,去一个相对平和的地方。我想让那些曾经伤害我的人,后辈子活在痛苦中!”
她说完这些后,转身就离开,留下林凤纲愣愣地站在原地。
“哦,对了。”老太太回过头,笑得极其温柔,“为了感谢你,给你一句忠告:别轻易生气,就算有人故意惹你发火,也别气。若是恨极,咒他就行了。”
她说完,捡起刚才扔下的扁担和恭桶,离开了。她的脚步极其轻快,就像是扔掉了压在肩膀上的重担一样。
林凤纲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老太太一走,姐姐林菲菲就从家门口小跑到了自留地,小声询问:“弟呀,古神婆跟你说了什么?”
这时候,林凤纲才知道,那就是闻名已久的古神婆。
林凤纲至今不明白,古神婆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看起来像是在许愿,可是为什么要对着他许愿呢?还有,为何要感谢他,他做了什么吗?而且他为何不能生气,为何别人会惹他生气?
林凤纲苦思冥想,想不出所以然,干脆就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她的行为和话语,似乎颇有深意。
这段时间,林溪村热闹得有些异常。
林老二和崔妙棋的事情,大伙还没消化完,古神婆和地主婆就闹消失,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一件大事,盖过了前面所有谣言的风头。
崔队长前妻的坟墓,被人刨开了!
最令大伙惊讶的,不是坟被挖,而是坟墓里的尸骨,是黑的!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些见识的中年,大多都知道人死后尸骨是白的,可是朱氏的尸骨,是肉眼可见的黑!
朱氏是被毒死的!村里慢慢有了流言蜚语。
大伙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崔连军。
“崔队长当时说朱氏是病死的。”
“夭寿哦,崔队长该不会是杀妻吧!”
“不可能,他们的感情很好。在朱氏死后,崔队长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提再娶。”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记得朱氏死的前一个月,精神特别好,还跟我约好了来年一起去乡里放水灯!她死的时候,我还伤心,感叹人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呢!没想到啊……”
……
崔队长走在路上,能听到旁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能感觉到那遮遮掩掩投向他的怀疑目光。他心里恨,但脸上却不露半点慌张。他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当年的事情,分明就没有人知道,就连在徐地主面前,他都非常谨慎,不露一点马脚。徐地主根本不知道这事!
马大肚这段时间呆在家里养胎,一直没有出过门,自然就没听到外边的传言。
等传言发酵了一两天后,崔妙棋红着一双眼,走进了马大肚的房间。
此时,崔队长正和颜悦色地跟马大肚说话,他把耳朵贴在她那已经凸起的肚子上,眼里泛着柔光。
“大夫说是双胎。”马大肚自豪。
她这一胎不仅是儿子,还是双胞胎!以前她只有一个女儿的时候,村里那些女人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她现在扬眉吐气了!她这只母鸡,不下蛋则已,一下就来了个双蛋黄!
崔队长的手,轻柔地抚摸在马大肚的肚皮上,他笑的异常温柔,“我的儿子,乖儿子。快点出来,出来爸爸带你玩。”
马大肚听到他的话,幸福地笑了。
而靠在门边看到这一幕的崔妙棋,只觉得全身发冷。
刚开始,大家说朱氏是被崔队长杀了的时候,她是不信的。
崔队长跟他母亲在一起之前,对朱氏的深情,她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母亲还曾一度吃朱氏的醋,觉得她这辈子都赢不了朱氏。毕竟活人争不过死人。
故而,崔妙棋只要听到别人说崔队长杀妻,她就上去撕那人的嘴,直把那人弄得不情不愿闭上嘴,这才甘心。
但是今天,她出门的时候,大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等她在村里转了一圈后,才明白,大家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控制不住自己,气冲冲地闯进屋内,把崔队长从马大肚的肚皮上推开,打断了一室的温情,“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亲爹!”
马大肚惊疑。
崔队长脸色未变,“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该死,到底是谁?竟然知道王大头是他杀的!难不成真的是徐地主?不,不可能,当时他被关着,分不清日夜,怎么会知道是他杀了王大头和朱氏?是谁?若是让他知道是谁,他定把他扔进山里喂狼!
崔妙棋不信:“无风不起浪!”这个词语,她是从韩子扬那里学到的。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人人都这么说?你把徐地主给关起来,被我爸发现,你就把他给杀了?朱氏想告密,你就把她毒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崔妙棋眼底的红,仿佛能流出血来。她这一辈子的转折点,就在她那窝囊废父亲死掉的那一天!
马大肚听到女儿的话,吓得脸色大变,“妙棋,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不可能……”
马大肚刚想训斥得罪了丈夫的女儿,但脑中一道光一闪而过。
她不蠢,当年王大头只是出门砍个柴,就从山上掉下来,死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王大头虽然没法让她穿金戴银,没法让她过上好日子,但他胜在身强体健,能常去后山给她弄些肉打打牙祭,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人。
而崔队长的妻子,朱氏,她也有些印象。那朱氏是逃荒逃到林溪村的。她刚到林溪村时,瘦小柴干,毫不起眼,但等她嫁给崔连军后,被崔连军好吃好喝地养着,也就慢慢长开了。长开后的朱氏,身材匀称,面容秀气,见人先笑,看起来极舒服。村里人都说朱氏有福相,不是短命的!
“你们难道不相信我?那些没证据的事情,纯属污蔑。”崔队长冷静地说道。即使在这个时候,他脸上依旧带着和气的笑容。
笑,已经成为这个男人的面具。
马大肚手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压住心里的恐惧和怀疑,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她这时候,根本不敢说不相信。
随后,她怒斥女儿:“你别听风就是雨,外边那些都是谣言,别人不知道你爸怎么回事,你难道就不知道?别被人给利用了!”
崔妙棋还想反驳,可却被马大肚接下来的呻1吟,给堵住了嘴。
“哎哟,我肚子疼,兴许是刚才被惊吓住了。”马大肚捧着肚子,朝崔妙棋说道:“哎哟喂,快疼死我了,你们快扶我去卫生站。”
她脸上神情痛苦,崔妙棋下意识跑了过去,搀扶她往门外走。
屋内崔连军没有动,他幽深的双眸,闪动着莫测的情绪。
崔家的热闹,林凤纲不知,此时他的耳朵,正接受姐姐的摧残。
“真没想到,崔队长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也没有想到,王贫协竟然会利用舆论,给崔队长施加压力。
“可怜的徐地主,可怜的王叔,可怜的朱氏!”
的确可怜。
“弟呀,你说怎么就这么凑巧,偏偏就有人挖坟,还挖到了朱氏那里。”
当然不是巧合,是王贫协干的。
“真是老天有眼!”
老天有没有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切似乎是他引起的。他的重生,如同一个振翅的蝴蝶,煽得现世发生一连串反应。
“弟呀,你说崔队长,会被抓吗?会被枪毙吗?”
我怎么知道?
……
林菲菲说个不停,林凤纲则在心里吐槽个不停。
可是他没有一丁点儿厌烦,反而觉得心情舒畅,感叹原来姐姐也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呀!
林凤纲一想到上辈子那个死气沉沉,活得了无生趣的女人,心里就刺痛。他发誓,这一辈子定让要让她活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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