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卢惊绿目瞪口呆, 同样在场的邀月和怜星的反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怜星, 她平日里和白飞飞相处最多,就差没日夜作伴相对了,但也从没见过她这般。
她一直知道白飞飞嘴上功夫厉害, 但厉害不等于尖酸刻薄, 而此刻对着王怜花,那股子刻薄挖苦劲简直半点掩饰都不带的。
当然, 王怜花的态度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待这两人互相讽刺完对方,绣玉谷外的这块地方,气氛便理所当然地微妙了起来。
卢惊绿差点待不下去,想着是不是该把话题绕回王怜花此来的目的上。
但她到底慢了一步, 还在组织语言呢,便听白飞飞又开了口。
白飞飞道:“所以说了这么久,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警觉, 落在王怜花耳里, 引得他也嗤笑起来, 道:“总归不是来寻你的。”
对话进行到这, 向来护短的邀月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飞飞如今是绣玉谷的人。”
这是让王怜花注意态度的意思,而且说得有够直接, 也有够不客气。
凭王怜花的聪明,自然不会听不明白。
事实上, 他也不想跟白飞飞继续纠缠下去, 两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但从认识起, 就完全是只会为对方添堵的存在。
当初在大漠,白飞飞留下一张字条便消失后,他还颇庆幸了一阵,觉得可算不用对着这个心狠手辣又智谋超群的女人了。
后来朱七七为此伤心感慨,他却完全嗤之以鼻。
朱七七还曾不解过,问他为何就这么不喜欢白飞飞,他答了个听上去无懈可击的理由——虽然往事已矣,但他俩的母亲说到底也算是有仇的。
可这就是全部的理由了吗?
当然不是,王怜花内心深处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这么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最主要还是因为他二人作为柴玉关的子女,都遗传到了柴玉关的疯狂和不择手段。
相似到这种程度,难免就会相斥。
而为了避免这种长久的相斥,他们俩从今往后江湖不见才是最好的。
王怜花思及此处,也不欲继续和白飞飞分嘴上功夫的高下了,直接递出手上那本书,道:“这本秘笈,还请两位宫主收在移花宫罢。”
邀月和怜星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怜星上前,把书接了过来。
“里面的内功心法,想必比不上移花宫几门绝学。”王怜花语气淡淡,不过谦虚了半句,而后又是一转,“但毒、药、易容等道,两位宫主大约还是能用上一二的,尤其是二宫主。”
怜星一愣:“我?”
这回卢惊绿迅速反应了过来,目光落到怜星有明显残缺的那半边手脚处,心道如果林诗音能用《怜花宝鉴》救了龙小云被废掉的四肢,那怜星身上的旧疾是不是也有治愈的可能?
果然,王怜花下一句说的便是她猜的这个意思。
王怜花道:“二宫主天姿国色,唯一手一脚稍有缺憾,我著的这本书上,恰有一法,能治这缺憾。”
卢惊绿松了一口气,刚要高兴,就听耳畔闪过一阵风声。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邀月忽然上前了几步,揪住了王怜花的衣领。
邀月的表情和语气俱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急切,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治我妹妹的手脚?”
王怜花哪能料到,自己一句还算好心的提醒,竟会惹得邀月出手,可想到这里是绣玉谷移花宫,以及他娘云梦仙子从前对移花宫主人行事作风的描述,他终究还是压下了动手的心,对邀月点了点头,道:“能治。”
“怎么治?”
“都写在那本书里了。”他答得干脆,“两位自行参阅即可。”
邀月却没有松手,而是接着问道:“你的法子,成功几率有多大?”
王怜花说这个要看二宫主的旧疾究竟有多严重。
这话让邀月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卢惊绿总觉得此刻的邀月浑身都透着一股愧疚。
良久,邀月才道:“她是八年前受的伤。”
王怜花听到怜星的残缺之症竟有八年之久,也是一怔:“那彻底康复的几率,至多只有五成。”
邀月听到至多只有五成,面色一暗,似是想偏头去看怜星的反应,但终究没能偏过去。
卢惊绿看她如此,也有些心疼,便替她问了:“二宫主,你想不想治?”
怜星抿了抿唇,走过去牵住姐姐的手,道:“都说怜花公子有不世之才,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五成的几率,已然比我初受伤那年,师父说的要高了,那何妨一试呢?”
邀月听了怜星的话,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卢惊绿有点担心她,再兼被怜星甩了一个快过来的眼色,干脆也上前站到了她身侧。
“既然二宫主愿意一试,那——”她其实是觉得王怜花在这方面的本事应该比移花宫只强不弱,毕竟龙小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就试试。”万幸,邀月谨慎到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谁都没想到,她还有后半句。
她的后半句是对王怜花说的,她说你必须留在这里,亲自为我妹妹医治。
王怜花:“……”我就不该提醒这一句是吧?
卢惊绿也:“……”留在这里,那他岂不是就要见到阿飞了?
气氛一片尴尬,卢惊绿忍不住回头朝落在后头与王怜花保持最远距离的白飞飞看了过去。
结果白飞飞居然毫不犹豫地赞同道:“大宫主说得对,既要用你的法子治,那在治好之前,你最好还是乖乖留在此处。”
王怜花:“我一个男子,留在此处,怕是有违绣玉谷移花宫的规矩吧?”
有他娘那层关系,他对移花宫的了解,比这江湖上大部分人还是要多不少。
邀月语气冷硬,依旧没松手,道:“规矩可以改,但我妹妹的伤容不得半点差池,只要你乖乖替她治了,治完之后,我自会放你离开。”
王怜花终于开始后悔,早知道移花宫两位宫主比他娘口中的前任宫主还难伺候,他就该选个更合适的地方交付自己的一生心血。
或者干脆带沈浪一起来这里,这样谈崩了大不了打一场再走人。
对了,沈浪。
他和沈浪约的是明日,凭沈浪的个性,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东边那座镇子上等着了,那他要是发个信号再拖一阵,拖到他赶来的话……
王怜花脑子飞快地转着,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袖中摸出信号弹,余光瞥到不远处的白飞飞,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沈浪和朱七七过来见到这女人。
救兵搬不了,一个人打,他大概率也打不过,那似乎只能答应下来了?
……
“所以从今天开始,移花宫里,就不全是姑娘了。”卢惊绿跟叶孤城解释他来之前发生的事时,还很恍惚,“我本来还以为王怜花心高气傲,绝不会答应呢,没想到他最后应得那么爽快。”
叶孤城听完其中原委,虽有些不认同邀月那近乎强迫的做法,但想到卢惊绿之前曾经说过,怜星的手脚是因为邀月小时候不小心才会伤成这样的,便也觉得还能理解。
“若是怜星宫主的手脚能痊愈,此后如常人那般行走生活,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叶孤城道。
“这是当然。”卢惊绿一边点头,一边又皱起了眉,“但我有点担心飞飞。”
叶孤城:“白姑娘?”
听他语气里满是疑惑,卢惊绿也想起来了,他是不知道白飞飞和沈浪朱七七之间的纠葛的。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白飞飞曾经提起过的那些事说了一遍。
她觉得凭叶孤城的智商,一定能立刻把事情的全貌拼凑出来。
果然,她还没完全说完呢,叶孤城就反应了过来:“所以白姑娘儿子的父亲是沈浪?”
卢惊绿点头。
“她选择独自离开,定是不希望这个孩子的存在被沈浪朱七七知晓的,如今王怜花住进了移花宫,少不了就要见到阿飞。”卢惊绿说到这,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这种聪明到能和妖怪媲美的家伙,我觉得他一定能猜到。”
卢惊绿的重点在于,王怜花猜到之后,如果告诉沈浪,那白飞飞的平静生活必定会被打破。
而且就算抛开她和白飞飞的情谊,客观看待这件事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她也不希望沈浪和朱七七知道阿飞的存在。
那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和磨难才终于在一起了,如今的恩爱程度,便是她见了都要羡慕一把。
可要是他们知道白飞飞给沈浪生了个儿子呢?
卢惊绿只要想到这个,就愁得不行,以至于连怀里的女儿吃饱了,已然松嘴都未曾注意到。
而叶孤城的重点却是她方才这番话里对王怜花才智的夸赞。
他很在意,在意到很想看看她此刻的表情,于是忍不住转动肩膀,回过了头。
这一回头,目光触及到她颈下的风景,他就把方才在脑海里盘桓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卢惊绿被他吓了一跳,要知道这十来天里,每次她解了衣服喂女儿,他都会背过身去,避免她因为他看着而不自在。
现在他忽然回头,她当然惊讶,再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脑内顿时‘轰’地一声炸了开来。
叶孤城站在那,看着她面上耳际的红晕一路往下蔓延,将原本莹白的肩头都变成了粉色,一时更说不出话。
……也更移不开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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