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剑刃刺入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深沉黑暗……
一切,都结束了。
彻彻底底,烟消云散。
伴随结局号角吹鸣,暗蓝色的液体从刃锋落下,飞溅石碑附近苍冷色的花苞,流淌,汇聚,终至渗入缝隙里。
透出暗红之色的眸子渐渐恢复汲取自深海的幽蓝,岑甘琦露出笑容,无声地留下最后请求
“好好待她。”她做出口形,一字一顿。
很艰难。
——但也很纯粹。
笑容里保留一种纯然孩童式的天真无邪。
她的魂魄骤然破碎,化为点点流光下落,融入花苞层层叠叠的顶端。
骨白小花轻轻震颤,而后——
繁复的花瓣渐次舒展。
一片一片,和着幽蓝色细细花蕊,在风中,生姿摇曳,像是正在演奏来自幽冥深渊的哀悼乐章……
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死寂美感。
“你后悔吗?”
钟离瑀轻声问身前飘落的一点微光,看着微光里,逐渐展露出戚红息娇美脸庞。
戚红息的目光一点点扫过石碑,空无一字,在她看来却似乎涵盖千言万语。
她摇摇头:“我尊重她的自由。”
带着一点冰凉的笑意爬上戚红息的眼角:“死亡,未尝是个坏事……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想要反驳的钟离瑀想起眼前之人年龄,欲诉之辞突然堵在胸膛。
得知“天道之意”的真相后,估计在不知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眼中,他还真是个宝宝。
十分不爽。
“出去以后你想去哪?”钟离瑀选择转移话题。
他从随身携带的便囊里取出容器,小心翼翼将骨生花移入内部灵气浓郁的瓷盂中。
“好问题。”戚红息微微一笑,眉目如画,“让我暂且跟着你如何?”
“跟着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到时候别怪我压榨你的劳动力。”钟离瑀装模作样恐吓道。
他看着戚红息有些不解的样子,耐心循循善诱:“你看我像个富家子弟吗?”
“似乎……不像。”戚红息上下打量一番,如实回答。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少年道士一身宽大道袍,亏得他气质温润,眉眼流转间顾盼生辉,这才显出几分出尘之姿,仙风道骨。
“不像就对了!”钟离瑀一锤掌心,“你好意思跟着我个穷苦道士白白混吃混喝吗?”
他特意在白白二字上加重音强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要我替你干活?”戚红息敛目思考片刻,应下要求,“行!只要不违背我的本心,任你差遣,算是借住在阵图内的报酬。”
“差遣倒是不必,遇到敌人时帮把手就行。”
平白无故得了个打手,这个买卖不亏。
而且……
目光漫不经心掠过虚空,钟离瑀回想起与戚红息缔结契约时惊鸿一现的画面,眸色不自觉加深。
——那是一副暗淡的星空图。
然而此时此刻,有一颗璀璨的星星正在图中不住闪动,引人注目——
二十八星宿中,主东方青龙位。
——房日兔!
[.]
绛城南门。
守门士兵时不时望向城外,望眼欲穿般等待着什么,他心神不定的异常样子引起了同僚关注。
“我说你小子老瞅啥呢?都看一整天了!”站他对面的年长士兵努努嘴,冲他挤眉弄眼,“倚翠阁里的姑娘们可不住在城外。”
听闻此言,旁边几位纷纷哄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守门士兵他们被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耳臊,忍不住出言反驳:“我这是正事!胡说什么。”
等他把事情具体一说,没想到其他人却笑得更开心了。
因桃林之祸,最近一段时间出入城门之人锐减,士兵们任务一下子清闲许多,难得在无聊时间里找点乐子,他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那奶娃娃细皮嫩肉,到时候真不知道是他降妖还是花妖吃他。”年长士兵仗着自己资历深,平常就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整整一夜未归,说不准……出了什么意外呢?”
被人用话一堵,本就不善言辞的守门士兵闷头不语。
他不敢说明钟离瑀是半夜出城,毕竟私开城门可是重罪,所以其他人才会误以为钟离瑀是一夜未归。
然而话又说回来,离小道长出门至少有五六个时辰了,至今未归,难道……
不行!不能想这么不吉利的话。
小道长是在为黑水乡的人报仇,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有位远方亲戚失踪在桃林内的守门士兵握紧拳头,暗暗为钟离瑀祈福,愿他平安归来。
不必说,他一脸虔诚的模样又惹得年长士兵一伙阵阵大笑。
“哎哟喂,我说老弟呀,你可真是个傻瓜蛋,被个小骗子骗得团团……”
看着视野中逐渐由小变大的挺拔身影,年长士兵猛地扭过头,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转”字在舌尖转悠几圈愣是没敢吐出来。
几日进出下来,年长士兵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小道士还是挺眼熟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背后他敢嘲笑人家乳臭未干,可一旦真正触及到对方明明看似温润,实则内蕴锋芒的眼神,他心里就一阵颤得慌。
胆怯、害怕。
在钟离瑀漫不经心的扫视中,背过身的年长士兵忽然成了自己口中最没种的懦夫,竟连对视的勇气都丝毫没有,只顾躲在暗处瑟瑟发抖。
其他士兵也纷纷闭口不言,垂头散去。
钟离瑀没有听到他们的闲言碎语——然而就算听到,他恐怕只会哂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会在意被自己放在眼中的人。
——而这些闲人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徒增耻笑耳。
守门士兵却欣欣然迎上去,面露热切之色:“道长,您……”
钟离瑀知晓他意所指,含笑点头——
“是,幸不辱使命。”
日上中天,阳光正好。
春天的气息终于在绛城解冻,温柔地散入千家万户,为他们带来喜报。
[.]
被人一路接引带到正堂,钟离瑀坦然踏入,谓之芝兰玉树,翩翩少年郎。
听闻人已带到,宋安平喜不自胜转身,连声直赞。
“好一个少年英雄!”见钟离瑀表示不饮酒,他也玩以茶代酒那一套,一饮而尽,而后迫不及待追问:“钟离真人所言非虚?那害人不浅的妖孽真被降服了?”
钟离瑀轻轻颔首:“城令若不放心,可遣他人去一探究竟。”
“对了——”他放下茶杯,随口说道:“其他人的尸骨皆在桃林原处,需捕快仵作等人前去,尽快收殓尸体,以免疫病之忧。”
宋安平脸色大变,招手唤来仆从速速前往衙门,按照钟离瑀所言实行。
另外又派人前去通知主管绛城治安的城尉,岑明岑老爷子,好教他得个信,不至于手足无措。
一切妥当后,他这才擦着额头上的微汗,感激道:“多谢真人提醒,我绛城百姓有幸受您赐福庇佑。”
在宋家暂住的那几天里,整日被宋明习狂轰滥炸个不停的钟离瑀,已经学会对这类夸张化的溢美之词开启自动屏蔽模式。
赞词穿耳过,神魂梦中游。
——简称,左耳进右耳出。
“不必多礼。”钟离瑀摆摆手,“若证实我言为实,不知贵夫人曾许诺的剩余酬劳……”
他含蓄一笑,好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半点不带烟火味儿。
宋安平恍然大悟,满脸堆笑。
“好说,好说,不如先去客房稍作歇息,晚上我们为您接风洗尘?”
“明习——”不待钟离瑀推辞,他赶忙扬声催促,“还不领钟离真人去客房?”
从侧门门帘后忽然转出一个人,钟离瑀定睛一看,居然是当初那个虚胖白软的宋明习!
只是此时他已相貌大变,清瘦下来,勉强当得上清秀二字。
“多谢真人赐药,犹如小生再造之父母。”
他行一大礼,抬头后,目中含泪,摇摇欲坠。
呃……
钟离瑀端着茶杯,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帮人减肥的才能,嗯——!?
他在心中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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