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馥郁香气弥漫,似乎在常年未曾变化过的灿烂阳光下,随风蔓延出甜蜜的气息。
将自己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纤细女人,走近被花草环绕的林中小屋。
如同往常一样,静静等待片刻,禁制便会在主人的控制下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吱呀——
推开门,缓缓踏入。
自号白骨夫人的异怪,蓝莹莹瞳仁中此时带着死寂一般的平静。
随斗篷掀开滑落一头青丝,顺滑如绸缎,绸缎飘散在青白色的柔美面庞边,无端为清冷的纤细女人勾勒出一丝妩媚。
红粉骷髅,莫不如是。
“姐姐。”她伸手,轻轻扯住屋内红衣女人华丽的衣摆,“那个人,是你放进来的吗?”
神情难得带上几分无措。
对面澄澈的眸子静静回望,然后,浅淡微笑如约绽放。
——“是啊,我累了。”
红衣女人骤然启唇,柔和,却带着只有亲近之人才能体会到的冷酷决然。
“……不,你不能死。”白骨夫人低声重复,“你不能死。”
她的指尖不自觉开始用力,捻住的衣摆随着施加压力增大开始颤抖,而衣摆主人恍若未闻,依旧保持着浅淡笑意,甚至连弧度都不曾改变。
“我有选择死亡的权利。”红衣女人淡然宣布,语气中是不可动摇的决心。
看着眼前女子空洞的眼神,她感到些许歉意。
毕竟,她们曾经相伴过二十余年的岁月。
如果可能,她希望对方能有一个光辉前程,而不是陪她一起困守在永恒不变的虚假秘境,蹉跎余生。
再绚烂的漫天桃花,再温暖的春日融阳,只要与一成不变挂钩,总会令人倦烦。
“甘琦,等我死后,你就离开这里吧。”
轻轻叹息着,揽住随时随地都泛着冰冷气息的异怪,红衣女人温柔脸庞上满溢奇异的悲哀:“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白骨夫人慌乱抬头:“你知道秘境是不允许异类出入的……”
未尽的搪塞话语消失在红衣女人包容的眼神里。
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
是的,白骨夫人告诉自己,红衣女人和她都清清楚楚明白,一旦身为禁制核心的红衣女人死去,虚假的无形监狱会瞬间烟消云散。
红衣女人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她自己也不用辛苦压抑本性,外界有大把的活人可以提供生命精气。
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
可白骨夫人清楚知道,自己内心究竟有多么酸涩难言。
她、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性命这般不屑一顾?!
早知如此,自己为何不提前下手,把女人身上那异常充沛的生命精气一口气吸个干净?
毕竟那可是勾引着异怪日思夜想,用来维系生命之物。
“我知道了。”最终,白骨夫人颓然低头,“红息姐姐,我会听你话的。”
……舍不得,舍不得眼前之人去死。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总归都是人类稀奇古怪的评价标准,异怪心中是没有这些条条框框概念的。
她只明白,戚红息是她养的储备粮,在自己没有决定真正下手前,谁也不能杀掉她!
“你不要去动那个小道士!”像是看出什么,戚红息的语气格外加重,“你打不过他的!”
“我可以。”白骨夫人不想违逆戚红息,况且通过试探,的确显示出她实力不够,但因为心底小小的赌气心理,她变得格外执拗。
戚红息不明白异怪在想些什么,她很迷惑,但还是下意识安抚:“你变弱了……甘琦,你很多天没有吸食我的精气,连气息都变弱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骨夫人骤然一惊。
“你……你都知道?”在红衣女人看不到的角度,她淡漠的神情一瞬间破裂,布满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深深惶恐。
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白骨夫人其实早已心知肚明答案。
戚红息是永远不能说谎的,这是缠绕在她身上数百年不曾休止的诅咒。
“是,我一开始就知道。”戚红息果然理所当然回答,“甘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感谢你愿意陪伴我这么多年,其实,我很乐意接受来自你亲手赠与的死亡,但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红衣女人轻轻蹙眉,目光如秋水般澄澈,一眼足以望到底。
一向平静如水的异怪,第一次,狼狈转头,不敢直视来自受害人的信任眼神。
太荒谬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
明明知道她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却还是能够交付全心全意的信任,甚至在替加害者的身体健康而真切担忧……
太卑鄙了,这种祸害,就应该老老实实活着,留在人间。
白骨夫人的思维开始混乱。
模糊思绪如游丝飘散开来,围绕着明确的一点核心形成中心思想。
——戚红息不能死。
所以,她在恐惧。
——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她从心底由衷感到恐惧。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
“啾咪!”
雪白色的绒绒团娇憨直唤,见钟离瑀不搭理自己,连忙委屈地用鼻尖去轻蹭少年道士白净脸颊。
钟离瑀被毛茸茸的触感唤回神,定睛一瞧,不禁哑然失笑。
“……你居然会喜欢这种柔弱玩物?”脑海里突然响起的灵识传音,是桀见刚才的对话被打断,探出灵识来查看缘由。
之前钟离瑀暂时切断了魂契所提供的的灵识感知共享渠道,因此,桀目前对外界情况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主动探出灵识,算是状似无心对钟离瑀容忍度的一种试探。
钟离瑀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没多说什么,默认了桀主动了解外界情况的行为。
顿了顿,他针锋相对回复道:“某人口中的玩物似乎比他本人倒是有用多了。”
……结果还是对交易者一言不合就沉睡玩失踪感到很是怨念。
桀冷哼:“有眼不识泰山。”
反射性怼完,大概自己也觉得有点理亏,他又强行圆场道:“你能来到这里,还不是靠我提供的消息?这只小东西也就打打下手,当不得大用处。”
“……哦?”钟离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么一说,阁下的确比玩物要厉害多了!”
难得的崇敬语气愉悦了天魔,桀志得意满,骄傲不可一世:“那当然,本座可不是一般玩物能够比拟的!”
“是是是,陛下您当然不是一般的玩物!”钟离瑀忍笑,顺着话题继续给天魔挖坑下钩子。
桀品出不对劲了。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天魔暗戳戳磨牙。
钟离瑀满脸无辜:“什么?有吗?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
桀一哽,怒火无处安放,又不肯冷场,显得他在下风似的,只好强行转话题:“陛下是什么称呼?”
钟离瑀微微一笑:“你和我在古籍中看到过的上古帝王同名,所以我顺口换个称呼罢了。”
“帝王……?”桀十分茫然,明显对此感到陌生。
然后在下一秒他就炸了。
——“是啊,是个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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