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
“……足风流。”
项渊被钟离瑀一笑晃得有些目眩神迷,他呐呐而问:“你当真要去?”
“当真,做不得半点假。”
见钟离瑀一口咬定,项渊吐出胸中郁气,不便再多加阻拦。
他把手探入怀里,从中取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一只正在沉睡的药貂,通体云白一色,瞧着颇为小巧可爱。
“你既已下定决心,师兄就助你一臂之力。”项渊低声道,“这是我不久前刚捉到的异兽,现下赠与你,望君珍重。”
钟离瑀郑重其事用双手接过,将小东西拢在怀中。
他遍观群书,因而知其珍贵稀少。
在不少专论异兽的古籍里,药貂都因它擅长感知奇珍异草的特性而被作者作为重点独立成篇。
虽然项渊说得轻描淡写……
钟离瑀暗自发笑,明了师兄纠结的心绪。
他不想扮作儿女姿态,于是便朗声抱拳,权作道别:“天宸师兄,咱们日后再见,当痛饮三日,大醉一场以解离愁。”
“……你小子,可还记得自己身份?”
项渊刚想皱眉,又转念一想——修道之人并非皆清心寡欲之徒,且钟离瑀从未饮过酒,怕么只不过模仿不知从哪学来的江湖习气罢了。
而且经过钟离瑀这么一打趣,他心头的不舍倒确实被冲淡不少,甚至还对自己难得的絮叨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念及此,项渊神色温和下来,只含蓄提点:“小酌怡情,免得伤身贻误修行。”
“师弟明白,请师兄放心,我一定尽早赶回来!”
钟离瑀最后再行一礼,然后断然转身离开。
项渊怔怔凝视远去的背影良久,心中骤然丛生一阵怅然若失。
——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稚童,终究会长大成人……
鱼游深渊,龙入瀚海。
山下,才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
画面转回钟离瑀这边。
他自认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未曾预料万里长征刚踏出第一步就崴了脚——
山门外,十几名三代弟子把他围个团团转!
……古代居然也有“追星族”?
作为被簇拥在中间的那颗“星”,钟离瑀觉得就突然有些头疼。
如果人家来恶意堵截,那好办,正面怼过去凭实力说话;现在对象却是一群平均年龄不过八九岁的小童,钟离瑀虽身体只痴长几岁,但两世阅历加持下他实在不好意思欺负眼中的小孩儿。
更何况弟子们没有坏心,只是想出来看个稀奇,要是贸然出声斥责反倒不美。
没犯到自个儿手上时,钟离瑀向来很好说话。
打定主意后,他扫视一圈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萝卜丁们,寻个年纪最大且眼熟的开口询问:“白落落,你不领着大家练功,在门口拦我作甚?”
见提到自己,梳双平髻的小姑娘眼睛滴溜溜转,显得有些紧张:“钟离师叔,我们就是想过来为您送行——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山呢!”
说着,她背着手捅捅弟弟的腰窝,示意他有点反应。
白淼猛然接收到信号,赶紧狂点头!
他刚被情窦初开且少女情怀爆棚的老姐狠狠收拾过一顿,这会儿老实得不行,让捉狗不敢撵鸡。
钟离瑀被小道童反应逗笑了,他扬起眉,伸手拨弄一下小孩额顶的发涡,语带调笑:“你这么怕我,难道我会吃了你么?”
“不是,我知小师叔一向待人温和,可……”白淼斜着眼偷偷往白落落方向瞟一眼,真心实意说道:“小侄和姐姐实在心慕小师叔风采,故而举止有些失仪,还望小师叔见谅。”
白落落和周围一干弟子纷纷点头应是。
——尤其白落落这个小姑娘,眼睛晶晶亮,眸子里像是盈满星光。
她之前一直在思考,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让钟离瑀印象深刻的事,于是搜肠刮肚回忆半天,到此时才终于眼前一亮!
“小师叔!”
白落落抢在钟离瑀前头轻呼一声——她可喜欢“小师叔”这个称呼,听着就比“钟离师叔”亲切,所以也随白淼改了口。
见众人目光都朝她投过来,小姑娘俏脸一红,不过还是口齿清晰地解释:“师伯母说小师叔此次下山为的是一味药引‘骨生花’,我想给您提供一点消息。”
“哦?”钟离瑀收起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态,倒是真正燃起几分兴趣,“你说说。”
白落落挥手直指东南方向,信心满满,掷地有声:“师叔所求——当在巽位!”
言语之恳切,众人皆惊!
[.]
能被定义为奇珍的“花草树木”,那一定是不大好找的。
“骨生花”这种偏门药材更是其中翘楚。
苛刻的生长环境先不提,倘若偶然被幸运儿寻到,光是安定神魂的独特疗效就足够它在市场上受人追捧、万金难求!
天一道底蕴还算丰厚,可修道是个烧钱的活计,还得供养山上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不可能动辄花费数万两去求购。
就算师父是掌门也没法子。
钟离瑀很理解师门目前处境,所以根本没想过从这方面着手,他有自己的渠道得知骨生花的某处所在地。
然而重点在于——他并未向师门中任何人透露过消息,包括岑蔚和项渊,想必他们尚且以为自己下山后要四处打探消息,至少游历一段不短时间才能回来。
现在白落落突然冒出来说能提供点消息,他不能不感到好奇——一个小姑娘,她从哪得到的消息?
后天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位中,巽位代表东南。
钟离瑀在心底默想大师姐曾留下的粗略地图,心中一动:若以天一道所占据的一线山为中心,他要去的地方的确大致位于东南方向。
不过,这仍旧是一个过于宽泛的概念,光是地图上就足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更别说拿到现实中指路。
单凭一个模糊的方向,根本无法说明什么。
但,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难不成真有误打误撞之事?
钟离瑀不信。
他奉行的准则是万物沉沦因果,万事皆有缘由。
毛球纠缠一团,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可倘若追根究底,该毛线团终究还是由一根根线贯通串联,只看来人能否抓住最关键的“长线”顺藤摸瓜,追溯到最初成结的起点。
“巽位……”他有心细问,“落落,你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
现场抱有好奇想法的人不止钟离瑀一个,有个健壮的男孩儿按捺不住疑惑,迫不及待追问:“落落姐,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未落,小孩儿们就“哗然”一下四散开来,把钟离瑀和白落落拱在人群中央。
钟离瑀趁机整理一下蓝灰色道袍,觉得周围倒是突然敞亮许多。他心念一动,把目光放到白落落身边的圆脸小道童身上。
大师姐新收的徒弟似乎就是一对姐弟吧……
钟离瑀若有所思。
“这个、这个,我……我记不得!”
被众人“虎视眈眈”盯着,那头小姑娘吭哧几声,怂了。
她下意识向身侧的弟弟投去求助目光,好不可怜。
……该!让你被美色晃晕脑子!
白淼想扭头装不认识,可惜没成功,他只好小声解释:“还请小师叔借一步说话。”
他本人对白落落莽撞的行为表示极为无语。
虽然本来就打算要告诉小师叔这个消息,但他从没想过在大庭广众下揭露……平日里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万万不想亲身经历啊!
白淼欲哭无泪,圆圆的小脸蛋险些皱成一团。
钟离瑀看得愈发有趣起来,小孩儿人小鬼大,学大人言辞谈吐倒还像模像样。
其实联系到二人身份,他早已弄清白落落能出此言的缘由,不过俩小孩儿捉弄起来挺有意思,他没准备出言戳穿,干脆顺水推舟配合下去。
“其他人都散去吧,我记得今日练功时间似乎已过,自己去找项师叔补上。”钟离瑀轻咳一声,动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长辈”威严,“白淼、白落落,你们二人且随我来。”
一听到项渊,三代弟子们顿时作鸟兽散,只余下白氏姐弟二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个隐僻之地,钟离瑀转过身,语带笑意:“此处可还合你们心意?”
走在前边的白落落眼睛亮闪闪:“满意满意,可满意了!”她顺手还卖掉自家亲弟弟:“小淼,你快说说昨夜占出来的卦象吧!”
白淼被哽住一下,不情不愿低声补充:“巽蛇吞吐,山穷水现,林深为缚,异星出圄……此乃大凶之卦。”
钟离瑀“唔”应答一声,陷入沉思。
对于卜算一道,他仅稍有涉猎,不过若是联系到自身情况,这卦象未免令人心忧。
钟离瑀细细思量期间,白淼看小师叔脸色似乎有变,思索片刻,觉得出行前说刚才的话太不吉利。
他担心小师叔生气,所以赶快又加上一句。
——“然,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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