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盼头

    曹腾本来是对自己日后如何如何完全不抱希望的,没有了盼头,自然心存死志,近来周遭的人伺候的也不像是以前那般殷勤了,时不时还会留他一个人在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被放弃,他还能撇下心中的不快赞曹操一声“好”,成大事者,自然需要经历这样冷心冷肺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快刀斩乱麻,哪里能够让人见得这人的冷静与理智呢。

    只是这曹操,还是给他上了一课。

    “阿瞒有这份心,祖父就已经很欣慰了。”曹腾心中只剩下了熨帖和快慰,他与曹操的亲近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曹操聪慧,审时度势之后还是决定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他,曹腾定然是不舍得曹操为难的,他收了曹操的这份心,也就能安心地走了。

    倒是曹嵩,他将他拉扯这么大,却是个糊涂的,曹嵩许是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有想要拉拢宦臣那边救他的意思,在他眼里,宫内的是一伙儿的,宫外的是一伙儿的,他眼巴巴地凑到人家的跟前去,别人乐得得些利益,也会假情假意地凑上去,薅光这个傻大个儿。

    曹腾没有提醒曹嵩,也没有点破这层窗纱,曹嵩才能安安稳稳地糊里糊涂地在这场博弈中占到一个平衡的位置,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曹腾知道自己寿数将近,所以也就由着曹嵩那个傻人待着,说不定凭着这股看不清时局的傻气,曹嵩还能安安稳稳活到古来稀的年纪。

    “祖父不必忧心,孙儿想了几个方法,若是祖父觉得可行,那我们便直接执行便是,不用扯什么旁人,也不论他是世家贵族还是皇亲贵胄,若是知道了家人有难阿瞒还畏畏缩缩的,实在不能是阿瞒的作风。”

    陆向游知道现在旁人会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曹腾有什么轻生的想法,说不定那些人打的主意就是让曹腾在惊恐中活生生地被熬死,这样曹腾没有冤仇,自然也追究不到他们的头上。

    “你说。”曹腾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个有主意的,就是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心里还存着些许期冀,说不定呢,曹腾想。

    “这其一,就是祖父假死。”陆向游可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在曹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一边思衬着,一边慢慢地说道,“现在宦臣们希望的是得到祖父的权,那位上头的,想要避开祖父的势,在他们眼里,自然是祖父您去了最为方便,我们可以来个将计就计,便是依着假死,顺了那些个人的心意,之后可以去洛阳城外的别庄上休养,避开这些乌烟瘴气的人,自然对祖父您的身体大有裨益。”

    “唔,是个法子。”曹腾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他倒是仔细按照陆向游的思路想了想,“这倒是个巧思,只是假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稍有不慎,说不定就……”

    “祖父说得有理,法子总是有的,只是祖父怕是要舍得这宫中的人事物了。”

    “命都没了,谁还会抓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放呢。”曹腾倒是看得清明,之前他陷入了思维的误区,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谁知道竟然还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我们不必假死,只需出宫即可,让宫里的人知道,‘曹腾’这个身份已经死了,已经被您弃了,皇帝许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旁人也只是想要得到权势利益,若是您信得过上头那位,我们就去求个恩典,若是您信不过,我们可以招个壮士来带您出去,出了这洛阳城,那些人只道是谁先动了手,哪里会想到其他的情形。”

    陆向游也是灵光一现才想到这么个法子,他现在年纪小,曹腾若是失踪,他年纪小,先发制人也许能将那些人唬住。

    曹腾倒是也纠结了半晌,如果是跟皇帝说了,那么后续也有了保障,只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心血来潮又去杀他,若是不说,那么世间真的就不会再有曹腾这个身份的人存在了,陆向游看着曹腾终于有心力想着其他事情,也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他抚上黑玉,果然发现那个曹操祖父去世的事件节点又可以用积分兑换往后挪了。

    “之后世间,再无曹腾了。”曹腾下定了决心,面上看着也有了光泽。

    陆向游道是自己知晓了,又和曹腾说了些话,商讨了些细节,正巧之前曹腾在洛阳城外的青山之中给胡车儿那些孩子们准备了个院子,隐秘但是环境又好,两人商讨得有些晚了,等到陆向游出院子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陆向游跟曹腾道了别,让他且放宽心,曹腾只道是行事宜早不宜迟,毕竟那些人对他仍虎视眈眈的,不过今天的那些人没有动手,也让曹腾有些纳罕。

    陆向游知道那些人开春会动手,本以为是因为要过春节了,所以才拖了拖,但是他出屋子的时候看见许多人行事匆匆,陆向游拦住了其中一个人,塞了银子问了问,才知道是梁皇后那边出事了。

    桓帝为了讨好梁姓外戚集团,前几年还战战兢兢地独宠梁皇后一人,这几年来两个人互相牵制的东西少了,梁皇后和桓帝也并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后宫接连接来了许多贵人妃嫔,但是面上,依旧独宠梁皇后一人。

    现在听说梁皇后重病,这位可比曹腾重要多了,大家的目光都在梁皇后那边,哪里还看得到曹腾,曹腾只道是自己运气好,年轻时跟了太子,得了宠信,现在到了晚年走投无路之时,竟然还能有幸逃生。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曹腾联系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将自己送出宫内,陆向游则负责去寻皇帝,在他无暇分心之时将曹腾死亡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

    当陆向游哭着将一件泡了水的袍子呈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还有些愣,等到他知道是曹腾死了,一开始还克制不住自己脸上复杂的表情,过了几分钟才勉强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只说是哪位先动手了,他之前是有授意,只是曹腾真的走了,他倒是念起曹腾的好来了,曹腾当时向梁翼举荐了他做了皇位,不过现在梁皇后重病,他无暇顾及其他,他的心力都用在如何跟梁皇后的哥哥梁翼斡旋上面了,梁翼就是个残暴酷烈的莽夫,皇帝虽然收回了些许权力,但对他还是颇有畏惧。

    皇帝胡乱赏赐了一些东西,算是安慰了,他的心里也是大定,毕竟宦官这部分的势力,从今天起才真正地收拢到了他的手里,这让皇帝对上梁翼的时候,也有了非常多的底气。

    梁皇后是自己病的,病得比曹腾严重多了,没有几天就撒手人寰了,梁翼虽然苦痛,但是也奈何皇帝不得,所以只好把火气发泄在了洛阳城的百姓身上,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要知道,梁翼他可是别人不小心弄死他一只兔子,他都要那个人全家偿命的主儿,谁还敢惹怒他。

    不过现在梁皇后死了,梁翼的手就不怎么能够伸到皇帝的后宫里来了,他满心要朝着洛阳城里的人发泄,做了什么坏事,第二天都会登上“布言布语”刊物,说书人儿倒是不常去茶馆了,但凡是去的那几天,茶馆茶摊子都会爆满,大家心里都知道这说得是谁,听人批判一二,心里不知道多舒坦了,也算是发泄了。

    等到一切都好似安稳下来的时候,冬至也快到了。

    陆向游平日里也经常跟刘狸混迹在各大里市,除了完成日常任务的需要之外,还能吃上那些热腾腾的美食,陆向游也多了许多的心头好,其中以咸菜腌肉饼为最。

    曹嵩在曹腾“死后”的那天去宫里拿到了衣物,给自己的父亲立了一个衣冠冢,因为正好赶上皇后的孝期,加上蛮不讲理的梁翼到处找人不痛快,曹嵩也不敢大操大办,只能简单了事。

    曹腾听说这些的时候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养子的造化如何,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陆向游本来还为曹嵩藏着掖着,怕曹腾听了伤心,可是曹腾可是和胡车儿那些人住在一起,四舍五入就是和洛阳城消息最灵通的人在一起,哪里能不知道这个旮沓角落的事情,他也算是想通了,现在跟着孩子们相处,在山林里,虽然生活起居有些不便,也不见年轻时的繁华,但是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倒是闲适、自然了不少。

    桥玄早在冬至之前就去了西北,刘狸被桥玄训得狠了,整个人显得精干有力,要是放在外面,也是一个“壮士”了,陆向游常笑他有着主公的身世,却没有主公的脸,说是孔武有力,却又还差些,说是小白脸那样的俊俏小生,却也不是,怕是跟话本子无缘了。

    “倒是你像些。”刘狸跟陆向游久了,也开始开起了玩笑,他说得小声,陆向游没听清,还追问他说了什么。

    “我说,倒是你还像话本子里的那些主公,”刘狸眼带笑意,但是眼底却藏着一些认真,若是陆向游真的成了他的主公,他自然也乐意,“人也好看得紧,可爱得紧。”

    “男孩子怎么能说成是可爱呢?!”陆向游停了一会儿,圆滚滚的身子作势要弹起来去敲刘狸,哼,这刘狸现在是抽条了,可他是年纪没到,圆一些怎么了,团子一些怎么了呢?!

    陆向游见自己短手短腿追不上刘狸,往地上抓了一把雪就往刘狸跑动的方向扬,刘狸也来了兴致,两个人开始互相扬雪,陆向游玩得开心了,也叫上了布言布语的孩子们,大家在院子里笑着闹着,好不欢乐。

    胡车儿的祖母也坐在屋檐下,与曹腾和胡车儿在一旁看着,曹腾看着院子里嬉闹的众人,含了显而易见的温柔。

    “新的一年就要来啦。”曹腾感叹道。

    “是啊。”胡车儿看着现在并不会缺衣短食的祖母,遥想去年,他们还在害怕自己熬不过冬天,“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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