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游承认自己是冲动了，这种冲动是完全没有缘由的，似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但是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那样的心情——
他不想曹腾“莫名其妙”地死去，即使曹腾自己可能都已经放弃了活。
曹腾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陆向游之前在时间轴上看得清清楚楚，公元160年的春天，曹腾将会化作世间的一抔土，被埋到地下。
生老病死对于陆向游来说就像接受因果循环那样自然，有人出生，就会有人死去，这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类维持种群延续的智慧之一。
只是今晚曹腾送来的帕子，就是告诉陆向游要小心宦官，也向陆向游传递出了一个信息：曹腾可能，不是自然地死去的，他有可能是他手下渐渐揽权的宦臣手中，慢慢地咽气的。
曹腾没有让陆向游进宫寻他，便是告诉陆向游，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死在那些人手里，就不要再连累曹操，让曹操被平白无故地怀疑上，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了。
曹腾倒是不会怪一直想要攀附上其他宦官势力的养子曹嵩，他自然不会怪曹嵩这样的生存手段，毕竟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曹嵩不成器，但是终究也是为了活。
……
一方帕子传达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多到陆向游有些承受不住，他不知道是去想自己与其他宦臣同流合污的父亲，还是去想正在病床上认命的祖父，亦或是祖父留给自己的这笔关于“人”的财富——
陆向游冲动过后便有些愣怔。
刘狸也发觉了陆向游的反常，但是当陆向游问他要不要陪他一起逆天改命的时候，刘狸还是立刻就答应了，如果换一个人，他倒是会笑那个人狂妄，命数哪里是这么好改的东西，想当年他——
刘狸想到这里突然顿了顿，似乎有什么东西空了一块，只是他来不及去细想，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曹操的身上。
刘狸抬眼看着曹操，觉得曹操似乎真的变了，变好了，变活了，之前再精美，再有思想，也只是像一个冰冷而又精美的瓷器，独行于世，没有什么羁绊。
如今……他活了。
刘狸虽然有种莫名的欣喜，但更多的，是对曹操的担心，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拉过陆向游，将陆向游拉到桌案旁的软垫上，轻声问：“怎么了？”
“宫里…宫里要变天了。”陆向游苦笑。
“皇帝要崩了？”刘狸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语气上有些惊讶，只见陆向游摇了摇头，说道：“祖父猜测那些人可能等不及了，祖父当时劝外戚立当今圣上，因为从龙之功而盛极一时，惹人眼红，养了些人，如今没有精力去管束，那些人便想着自己做大了。”
“做大了便做大了，我们志不在后宫那一亩三分地，也不用跟那些个人争。”
刘狸以为陆向游是怕那些人做大才这么焦虑，不过曹腾在，有这样的助力对于曹府来说确实不错，但是若是曹腾不在了，那他们也没有办法去把那些权力给拢到自己的手上来，太过贪心，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刘狸当陆向游只是一时魇着了，脑子拐不过弯来，他还没想好怎么接着劝，就听陆向游反驳说：“倒是不是怕那些人做大，若只是做大，我们管他作甚，怕就怕他们等不及祖父自然归去，要使上非常人的手段，这些腌臜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刘狸不曾接触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那些人竟会为了权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倒是他，竟是第一时间觉得是曹操贪心了……
“抱歉，我以为……刘狸只觉自己与曹操的差距似乎有些大了，即使他面上虚长曹操两岁，但是这月余来曹操的成长几乎是策马奔腾的状势，刘狸怕自己跟不上曹操的步伐，便虚心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不怪你，纵使是外戚亦或是文臣，总以为宦官只是依附皇帝的一把刀，谁都不重视，轻视带来的，自然是突如其来的袭击。”
陆向游说是逆天改命，自然也是信了那根时间轴是所谓的“天”，既然他可以得到增删改查的权限，就说明这命数是可以改变的，只是如何改，还需他研究之后才能知晓。
“你且容我想一想，想来那些人的动作不会这么快，明天我们拜访过桥先生之后入宫一趟，至少要确认，祖父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认命了。”
陆向游来得匆匆，那股冲动也去得匆匆，他知道自己不能打草惊蛇，同时他也知道了祖父为什么不将这些告诉他父亲了。
不告诉曹嵩，才是对曹嵩最好的保护。
曹嵩的手段基本上全部都用在了揽钱上，那点儿聪明才智也都花在了跟宦官们踏上一条船的事情上，若是知道那些人的嘴脸，还指不定曹嵩怎么露馅，怎么被旁人构陷而不自知。
曹嵩不可能改变这如同沼泽一般都时局，像是他自己这样，将自己染上土腥味儿才是现下看似最“聪明”最能自保的做法，曹腾看得出来，自然也是选择了成全。
“莫害怕，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还有我挡在你前头。”刘狸知道现在的自己太弱小了，不仅仅是指化形的年岁，还指自己身上并没有带着半分势力，也没有挣得半分功名，无权无势无人无兵，自然只能靠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曹操。
“你还小。”陆向游稚嫩地安慰道，刘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知道陆向游是为自己的心情着想，耍了个宝，刘狸也朝着陆向游道：“你也还小，这大汉朝怕是还有那么十几二十年的摇摇晃晃，届时你大了，定能一展宏图！”
“哦？”陆向游听了有些惊奇，他翻看过《三国演义》，自然知道这大汉还有十几二十年的勉强安稳，只是这刘狸随口一说，似乎也能中个七八分，陆向游问，“何以见得？”
“自然是蒙的，想当年，我也是威震村里十八里野地的刘半仙。”刘狸随口抖落几句，陆向游果然笑了，没有再追问。
“那刘半仙你今晚先好生休息，”陆向游道，“明天要是去了桥玄先生府里，指不定怎么折腾着练呢。”
“那也不怕，现在多折腾，日后才能更好地护着你的性命不是？”刘狸被陆向游留在曹府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想过为陆向游马首是瞻，就算陆向游日后自立门户脱离曹家，他也不奇怪，更是会跟陆向游一同离开。
刘狸倒是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现下的他正送走陆向游，理了理今天练的大字，吹了灯上床睡去了。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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