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比梅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陆鹰怎么办事的!”睿王萧承平冷着眉看着地上跪下的人,手掌狠狠地砸到了椅子上的虎头扶手上。

    方才献礼人已经知趣地抱着磕坏了的寿山石退下了,睿王急匆匆地甩手进了门,那通禀的人也跟着进去,进去后就跪下,现下,房中只有两个人,睿王说话更不会顾及什么了。

    “殿下稍安勿躁!陆鹰派来那信上来说,虽说是尸首未见,可绝命崖殿下也清楚,那可是万丈深渊,若是掉下去了插翅也难飞!太子殿下……定是活不成了!”

    “确定是本王那哥哥被逼得跳崖的?不是旁的人?”睿王眯了眯眼。

    跪着的下人一激灵,声音顿了顿:“不是……据说是马车翻下去的……”

    “啪!”睿王又捶了一下扶手,顿时被气笑了,又将桌上的茶杯茶壶一并扫到了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马车!马车……千里迢迢去杀人,最后就将个马车逼成这样?”

    “可殿下……太子他——”

    “你懂什么?”睿王挥了挥袖子,重新坐回椅子上,“萧承衍诡计多端,父皇不知,本王岂会不知?糟了暗杀,偏偏以这种方式去死,皇兄必定是诈死以让回京之路少些困阻,现在让你去寻本王那皇兄,你还寻得着吗?”

    “属下怎么寻得着……”

    睿王睇了他一眼,心里烦乱不堪,若是上天垂怜,让他那个皇兄就这么死了也是了却平生夙愿,可是他偏偏就是了解他。

    萧承衍不可能就这么死!

    “诈死……”睿王嘴里念着这两字,目光在地上破碎的茶杯许久,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扶手上磕着的手指头一顿,脸上冷硬的神情顿时松开不少。

    “真死,还是假死……又有什么关系呢……”睿王突然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只要拖些日子,假死也是真死了……”

    睿王神采飞扬,用手指着跪地的人:“去,告诉军巡营的大统领,让他五日后放出话来……不,还是三日,就说睿王府入了盗贼丢了太皇太后御赐的金珠,要求城门戒严,务必仔细查看来往行人。”

    “是。”

    “然后,就是等皇兄身死的消息回到京城了……”睿王略微仰起了头,享受似的闭了闭眼。

    青州洛东城,烦闹的街市上人头攒动,青州虽地处西边,地势又高,正午日头足,早晚冷得牙打颤,但洛东城却富庶繁盛,只要天气晴朗,街上总是不缺人的。

    一高一矮走在街头,头上戴着虎皮毡帽,身上着着貂绒的半截袄,俨然是一副外族人的模样。

    青州原本接壤西边的蛮族,后来蛮族灭国,大蛮便成为了大齐国土,两地百姓互通有无,风俗习惯都有了变化,装束模样都大不相同。

    两人在一个名为“芙品楼”的建筑旁停下,单看这楼的模样还是和江南没有什么区别的,就连进进出出的人都和那些寻花问柳后魇足的模样没什么分别。

    芙品楼是洛东城最红火的青楼。

    萧承衍看了一眼沈绾,两人前后行进,里面的大厅里正有个女人唱小曲,楼下听的人却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多是闲着无聊结伴而来的纨绔子弟。

    他在偏僻的角落里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青楼里的龟公上了热茶瓜果后就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爷也对楼里的姑娘感兴趣?”这两日他们入了青州要乔装打扮,为了掩人耳目就换了称呼,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身份,沈绾说话便没那么多顾虑。

    萧承衍没在意,抬头暗指台上唱曲的人:“你觉得,跟她比起来,是谁更美一些?”

    “与我比?”沈绾指了指自己。

    “莫非是与我吗?”萧承衍好笑着向后仰了仰身子。

    他不说“孤”的时候,似乎也没那么颐指气使,眼睛也不是向上看的了,再不是那种睥睨的姿态。

    竟让人一点也瞧不出这是个太子。

    “爷也莫要取笑我了。”沈绾喝了口热茶,眼睛瞥着台上那犹抱琵笆半遮面的女子。

    身旁的人压低的嗓音传了过来:“青州是青王的封地,这大齐唯一的一个外姓王。”

    “知道,”沈绾拣了个橘子瓣搁到嘴里,一边还欣赏着那歌妓的奏弹,“爷此番来此,不就是为了这青王吗?”

    正说着,大厅中间那桌上的男人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嗓音一下子提高,整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你说太子薨了?”

    那人穿着黑色夹袄,内里一个褐色锦织直缀,虽是有些不伦不类,却也是一表人才。

    旁边那个一看就是跟着他混的狗腿子,忙把他给按下去:“千真万确,各州府都发了讣告了,陛下震怒,严令彻查此事,另要各州府守丧一月,禁大肆宴饮、歌舞,小王爷,您看……”

    被叫小王爷的人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左左右右接连走了三圈,嘴里念叨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沈绾回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还挺为您打抱不平的?”

    萧承衍睇了她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呢,就听那人又加了一句:“连曲也不让听了,舞也不让看了,这可死得真不是时候!”

    “咳咳咳!”沈绾差点没将茶水给吐出来。

    狗腿子却笑了笑,拉着那人的胳膊坐到凳子上去:“王爷莫要气,您也来了这芙品楼几日了,什么话也没说,人鸾玉姑娘怎知您的意思,要我说,王爷就把话挑明了,把鸾玉姑娘往王府里一抬,把门一关,那歌呀曲呀舞呀酒呀不还是可劲听可劲看可劲喝?”

    沈绾回头一看,发现萧承衍的脸色很是精彩,这大概是她头一次看到殿下如此挂不住面。

    若是人在锦都,那甭管地位多尊贵,都是得砍头抄家的,严重点,诛九族也不为过。

    可这是在青州,百姓怕不是只识青王不识齐王,生逢乱世,齐王在锦都里头都担心着位子坐不稳呢,早就管不着这青王是红是白了。

    换句话说,就是青王现在像林柏荣那般自立为皇,那也是一句话的事。

    “爷不要生气,您还要用着他呢。”沈绾添了把柴禾,萧承衍更火了。

    “吃的堵不上你的嘴?”

    沈绾往嘴里放了个葡萄,转头去看那小王爷,却发现他集结着人跑到那唱曲的姑娘那里去了。

    “鸾玉姑娘,我们小王爷看上你了,要不要去青王府坐坐?”狗腿子一副人模狗样,刚说完就被钟卿推开了。

    “姑娘,想必你认得本王,本王的规矩你也知道,只要你点头,这青王府的荣华富贵都是你的!”钟卿扬着眉,眼神在鸾玉的脸上流连。

    “王爷乃人中龙凤……奴家高攀不起,还请王爷收回成命,奴家只求挣得个赎身钱,日后嫁给个知冷知热的农户就心满意足了。”

    那鸾玉姑娘居然就这样不卑不亢地回绝了,正正经经把那些纨绔们看愣,一时没了办法,都回头去看小王爷钟卿。

    钟卿脸一耷拉,面上有些挂不住:“你是看不起本王?还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本王虽然爱美人,可规矩还是有的,从不随意掠抢,你只要说清楚了,要什么喜欢什么,本王绝对一并给你送来!”

    “这位爷还真有些胡搅蛮缠,”突然,一个温润的女声接下了钟卿的话,盈盈走上前来,将那手足无措的鸾玉姑娘护在身后了,“既然说从不掠抢,姑娘又不愿意,小王爷还逼迫她做什么?”

    “你是谁啊你!居然敢——”

    “闭嘴!”钟卿看沈绾看直了眼。

    “敢这么对我们小王爷的路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哈哈。”狗腿子干笑两声。

    钟卿一看到沈绾,连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抛下了鸾玉姑娘,向前走了几步。

    “姑娘是何许人也?可知在下是何许人也?”钟卿眼里闪着光,已是走得极近极近了……

    “是我的人,”一个胳膊突然插到两人之间,将春色盎然的钟卿推开了两步,萧承衍负手而立,嘴角笑容有些生硬,“恐怕要让小王爷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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