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江令宛抱着椰子跑上了船,闯进了船坞之中,有片刻的呆滞。

    这乌篷船不大不小,仅能容下三四人,从外面看着十分普通,却不料内里别有洞天,装饰得奢华低调。

    那套豆青色玉茶具是正宗和田玉雕成的,放置茶具的小茶几是金丝楠木做的。

    江令宛的母亲是玉雕大手,名下经营着数间玉石铺子,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知道,这样成色、这么大的和田玉,一般人往往都是雕了吉祥的图案摆起来,或者放起来当传家宝的。

    像这样雕成茶具使用,一旦失手打碎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金丝楠木是个什么价格江令宛不知道,但据说是寸木寸金,有钱也难买,十分珍贵。

    船里点的香她能闻出来,是上好的沉香。

    前世她的主子摄政王夜不能眠,是她用沉香做主料配了安息香给他用,所以她知道这香名贵不是凡品。

    还有这船坞内壁上挂的小字画,亦是千金难求的前朝大家的真迹。

    当然这些并不是让她呆滞的真正的原因,她之所以会愣住,皆是因为船内的人。准确的说,是因为主座上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

    说实话,容貌出众的男子江令宛见多了,其他人先不论,单说她的前夫、京城四君子之一的宁轩便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比眼前这个人更精致、俊朗的人,不仅仅是男子,便是女子,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他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如冠玉般白皙的脸上,剑眉似墨,星目耀眼,鼻若悬胆,不厚不薄的唇微微抿着。

    这样的人容易给人一种冰冷孤傲不易接近之感,但他竟然长了一双长睫弯尾、带有卧蚕的桃花眼。

    这种桃花眼,若长在容貌寻常的男子脸上,容易给人一种轻浮妖佻,迷离朦胧,不够阳刚端庄的印象。

    但他容貌出众,双眉似剑,与这桃花眼一刚一柔,互相压制衬托,竟然相得益彰,让他英气中带着儒雅,清俊中带着风流。这种奇妙的组合竟构成这世上一等一的好容貌。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江令宛对他的第一印象,那就是惊艳。除了惊艳,她再想不出其他词汇了。

    他随意地坐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潇洒,这船坞里的东西十分贵重,可有了他的这样的人,就会让人觉得再贵重的东西他也是使得的,那些让人沾沾自喜,津津乐道的炫耀之物,到了他这里,也不过就是物件罢了。

    其实江令宛长得也很漂亮了,但是此刻,面对这样俊美的男子,她却突然生出自惭形秽的窘迫来。

    她好像做错了事,不该出现在这里,打扰了人家的清净,像突然落下的一滴墨水,把一副珍贵美好的画卷给弄脏了。

    然而这想法不过片刻,就从她脑海中消失了。

    她摸着怀中的椰子,觉得什么都没有它重要。

    “坐。”年轻男子招呼她坐下。

    他言简意赅,只吐了一个字,可声音低沉浑厚,磁性极强,听在人耳里酥酥麻麻。如果他说很多,必然会让人沉醉。

    可他很吝啬,一个字以后就不说了,好听的声音没了,江令宛反应过来,举止得体地坐下,先开口道歉:“我见这船停泊在岸边,还以为是可以载人的客舟,本想付钱到对岸去的,进来之后才发现是我眼拙了,打扰了公子了。”

    青峰一边划船,一边支着耳朵听,心道,嘁!什么以为是载人的客舟,你分明是偷东西被抓,慌不择路才撞到我们船上来的。小姑娘家家的,骗人倒脸不红心不跳。

    “不要紧,我本就停在岸边,也经常载人。”年轻男子抬眸看她,唇边有淡淡的笑意:“你就将我当做载客的船家,到了岸边,正常付船资就行。”

    咦!分明是主子你故意打草惊蛇要人家上船的呀。青峰心想,主子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小嘛。

    江令宛闻言就松了一口气,她笑着道谢:“既然如此,就谢谢公子了,船钱我一分也不会少的。”

    “嗯。”年轻男子微微颔首,随意地问:“你是蓬岛瑶台的人吗?”

    江令宛神态轻松,落落大方地点头:“是呀。”

    不等对方继续发问,她就主动解释:“我家主人乃蓬岛瑶台的主人,因这椰子熟了,我奉他之命去摘椰子。”

    她说着,将掉在腮边的一缕头发掖到耳边,有些不好意思:“那棵树比较高,我摘的时候很费劲。”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她会衣衫凌乱、发饰不整。

    嗯,我都说完了,你没什么好问的了吧!

    呸!撒谎!青峰在心底表示鄙夷,我家主子根本不认识你,啥时候让你去摘椰子啦?

    小姑娘,你的谎言已经被看穿了知不知道!

    “原来如此。”年轻男子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去揭穿江令宛,反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喝口水,润润嗓子。”

    江令宛也不推辞,神态自在地端了茶喝,才喝了一口,还来不及咽,对方的问题又来了。

    “既然你是蓬岛瑶台的人,那你一定知道这小岛的主人名号了?”

    江令宛不慌不忙放下茶盏,轻笑着说:“是,我家主子名号水木先生,乃大名鼎鼎的南北商行行主。”

    她决定反客为主:“我看公子将船停在蓬岛瑶台旁边,想来应该是认识我家主子的,能否请教公子名号?虽然我没见过公子,说不定从家主那里听说过公子的大名。”

    青峰瞥了江令宛一眼,白眼珠都快翻出来了,我家主子的名号,说出来,怕会吓死你!

    我家主子乃定国公府的五爷,淑妃娘娘的外甥,四皇子的伴读,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萧五爷萧湛。

    他还化名水木先生,创立南北商行,掌管着大齐第一商行的贸易。

    他不仅武艺高强,文采风流,长相亦是一等一的好,手里还有许多钱,家里也非常有权势。

    你当着本尊的面,撒谎说是水木先生的人,被看穿了都不知道。

    呵呵,怕了吧!

    年轻公子,也就水木先生本尊,名讳叫萧湛的男子仿若不知道江令宛在撒谎一样,他微微一笑,回答说:“我姓萧,名叫隆庆,在家行长,你可以叫我萧隆庆,或者萧大郎。”

    江令宛觉得自己跟对方初次见面就“大郎、大郎”地叫,未免太亲昵了,就说:“那我叫你萧公子吧。”

    萧湛点了点头:“也好。”

    一般这种情况下,萧湛应该问江令宛的名讳的,正所谓互通姓名,互相介绍总是要有来有往的。

    所以江令宛没说话,等他问。

    谁知等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开口,一时间,两人相对而坐,却都没有说话,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江令宛正想说点什么化解这种尴尬,萧湛已经开了口:“你左边的船篷内壁有一个木栓,拉开木栓,就能推开窗户,观看湖上美景。”

    前世,江令宛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在辅佐辽王登基之前,曾化名水木先生,就住在蓬岛瑶台。

    后来他当上摄政王之后,每年夏天都会到这里避暑。江令宛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与内务,自然也跟着沾光一起住过来。

    这大泊湖上的景色对于旁人或许很稀罕,可对江令宛来说却是丝毫不稀奇了。

    不过她还是依言推开了窗户,因为这样就不用跟对方说话了,也不用尴尬了。

    她眼睛看着湖面,心却已经飞回了家。

    她怀里这个名叫双月椰,前朝皇帝灭国之前,很喜欢吃这种果子,便让人在不同的地方种植。

    因为气候土壤不对,很难成活,费了很大功夫才养活两株,一株在宫里,因无人照料,已经死了。另外一株就是蓬岛瑶台这一棵了。

    她也是前世中从前朝一本名叫《药膳宝典》的书上看到的,原来双月椰虽然味道清淡,却有入药的功效,治疗肺病有奇效。

    前世她在蓬岛瑶台看到双月椰,觉得它不仅形状、椰子、果实、味道都与《药膳宝典》上说的双月椰一模一样,就摘了果子下来入药,果然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祖父得的正是肺病,前世花了大价钱,从行脚商人那里得了一点点双月椰的干果脯,才救活了祖父。

    这一世,她有了这个椰子,再把那行脚商人手里的果脯买过来,就能钳制父亲,让他不得不答应放母亲走。

    这椰子真好,却是因为主子她才机缘巧合得知这里有双月椰。等事情了了,她也该早点到主子面前,早点投入他门下才是。

    她虽然忍着,却依然有喜悦之色露出来,一双手忍不住在椰子上摩挲。

    萧湛神色平静从容,眸中却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船篷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青峰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里看,见自家主子闭眼假寐,如玉般的手指不时在茶几上轻轻点着,悠哉闲适。

    而主子对面的小姑娘,一只手将椰子搂在怀里,另一只轻轻摩挲着,既喜悦又疼爱珍惜。

    青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是什么个意思,喜得贵子吗?

    不一会船靠了岸,江令宛起身,笑着道谢:“有劳公子载我这一程,船资……”

    “十两。”萧湛温和一笑,精致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不经意,仿佛随口一说。

    十两?

    江令宛愣了一下。

    一条一般的乌篷船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他不过载了自己一程,张口要了十两。

    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不过这位萧公子如此富贵风流,说不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或许十两银子在他看来还不够打赏下人的呢。而且她刚才还喝了人家的茶,光那口茶或许就不止十两了。

    早知道就不喝茶了,江令宛有些肉疼地想。

    “好,十两就十两。”江令宛爽快地同意,笑着伸手去摸荷包,却摸了个空。

    糟糕!

    钱都在竹枝那里,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江令宛抬起头,迎上萧公子的目光,尴尬地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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