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见栓子还在担心，便轻声宽慰道，“既然先生肯免束脩让我进来跟你们一同读书，自然是看好我的学问，觉得我是有机会的，那么他就不可能因为张学兄的话就轻易赶我出去。”他停顿了一下，“假如他真的听信张学兄的一面之词就将我撵出去，那说明他的人品也就这样，即便我走了也不遗憾。”
“真的吗？”栓子有些战战兢兢，见先生进来忙住了口。
张秀才自然看到刚才自家侄子与程家兄弟的龃龉，他只当没瞧见，进了屋坐下开始挨个讲解功课，轮到程宴的时候张秀才却是检查功课，不管是三字经还是千字文都仔细的抽查了，这一抽查便是半个多时辰。
而程宴对周围的事一无所觉，完全不知自己背出来的东西让其他人多么的惊讶，包括张云秀在内，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直站在门外听课的农家小子竟然学了这么多，功课远比他们这些念了半年多甚至一年多的学生要多的多。
待他背完，张秀才点了点头夸赞两句，“不错，回去温习论语，明日开始给你讲论语。”
“谢先生。”程宴起身在众人的惊叹中回到位置。
栓子对二哥的崇拜已经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二哥，你真棒。”
程宴轻轻扯了扯嘴角，“你也挺棒。”
因为检查程宴的功课用去时间不少，轮到其他人的时候只讲解了几句就放了回去。
启蒙班这边讲完张秀才又去了隔壁高级班，他一走就有学生坐不住了，扑哧扑哧的想引起程宴的注意。
程宴认真看书，全程只当看不见那人，那人急的抓耳挠腮，刚想跑过来问，忽然听见隔壁高级班传来打板子的声音。
一般私塾都有戒尺，张秀才自然也不例外，但凡学生完不成交代的功课便会挨手板子，竹片做成的戒尺打在手掌心上生疼，少则打三下，多则七八下，反正目的是让你长记性，先生交代的功课一定要完成。
可不管是高级班还是启蒙班，一般上午的时候会检查功课，可为何这会儿会有人挨手板子？
刚才想过来找程宴说话的学生听见戒尺的声音顿时萎了，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坐着再也不敢随意动弹。
程宴乐得安静，看了会儿书又问栓子，“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栓子忙不迭的点头，丝毫没有自己不能做先生反倒需要二哥讲解的羞耻。
“好的，二哥，这里怎么理解？”栓子非常不见外，当即拿了不懂的地方来问。
程宴看了眼想了想就给他了答案，不光给了他答案还引到着他试着自己去理解。
栓子满脸的崇拜，“二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程宴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低调。”
“啥是低调？”栓子不耻下问。
程宴黑了脸，“就是闭嘴。”
嗖的，栓子把自己嘴巴闭上还用手捂住了，可一双大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遮挡不过来的溢了出来。
长的真好看。程宴心想。
他偏开头低头看书，打算明日拿笔墨过来联系写字。
散学后，程宴等启蒙班的学生终于知道是谁挨打了，因为挨打的人主动过来了。
张云秀低头耷拉脑袋的走到程宴跟前，低声道，“对不起。”
程宴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淡道，“没关系。”反正这中二少年也并没有做什么，顶多是出言不逊罢了。他觉得他非常有这个胸襟原谅一个比实际上比他小很多的孩子。
张云秀听见他的谅解，嗖的抬头，目光盯在程宴脸上，“你这么轻易原谅我？”
“要不然呢？”程宴反问。
张云秀呵呵一声，扭头就走。
程宴看着他急忙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为什么挨打的了。
出了学堂。向学的话也多了起来，缠着程宴问为什么他可以进去读书。
程宴直接道，“因为我念书好。”
向学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你念书好先生就不要你束脩？”
程宴嗯了一声。
显然向学不相信，程宴也不想跟他解释太多，带着栓子开始给栓子讲解功课。
以前的时候栓子意志满满的给兄长讲课，如今倒了个兄长给他讲了。栓子还神经大条的没有觉得有啥，倒是向学为他鸣不平。
“你看你二哥现在读书好也是你教出来的呢。”向学偷偷拉着栓子说。
栓子嘿嘿笑了笑，“还真是呢。”
向学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栓子惊呆了，“为啥觉得丢人啊？”
向学咬牙切齿道，“以前你教二哥是因为你学的比二哥好，可现在二哥没进屋里都学的比你好，还得了先生的夸赞，你不觉得自己失败没面子吗？还有，你家让你来读书是因为你比二哥聪明，万一你爹娘知道你二哥更聪明，会不会让你把名额让出来？”
“不会啊。”栓子早就和程宴说过这个问题，所以这会儿一点都不担心，“我二哥说了，既然爹娘让我念书那我就该好好念书，至于其他的都不用想，况且先生已经允许二哥进屋里念书，那就和我们一样的，只是吃食和笔墨需要自己准备罢了，没什么不同的。”
见他不在意还一心信任他二哥，向学也不说了，一抬头他正对上程宴看过来的眼神，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二哥，我啥都没说。”
程宴早就将他的话听的七七八八，此时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想着回去之后少不得再劝慰两句让栓子彻底放下心来。
到了家栓子迫不及待的就把好消息告诉了苗翠花，苗翠花顿时高兴起来，“你俩只管好好念书，娘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念书。”
听了这话程宴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对苗翠花道，“娘，您和爹放心，我和栓子肯定会好好读书，到时候挣了功名回来让您在家啥都不干净享福。”
苗翠花顿时红了眼睛，“好儿子，娘信你们。”
晚上睡觉之前程宴低声对栓子进行了一番洗脑，让他对向学说的话再也没有疙瘩，栓子心也大，当即就表示保证不胡思乱想。
烦心事得以解决，这晚上程宴睡的非常好，第二日一早照常跑步又锻炼腕力，完了和栓子一起去学堂念书，因为知道学堂不管程宴午饭，苗翠花特意做了二合面饼子让他带着，另外还装了一小罐咸菜让他带着。
路上栓子道，“二哥，以后中午咱都一起吃。”
程宴嗯了一声，他现在这身体也要有营养，干吃咸肯定不行的。
到了学堂他们就看见好些学生围聚在一起，看见他们过来突然就静了下来，然后纷纷朝他们看了过来。
程宴双眉微蹙，有个不好的预感，而栓子被这么多人一看顿时有些紧张，“你们、你们怎么了？”
所有人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向学也急了，“到底怎么了啊，没人说吗？”
围聚的众人散开，站在外面的三个人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在程宴和栓子坐的桌案上，被人撒满了水，庆幸的是桌上没书，不幸的是栓子放在桌上的一叠纸湿透了。
栓子看到纸的瞬间惊叫一声跑了过去，向学也呆了呆，“谁干的？”
屋里十多个孩子都摇头表示不是他们干的。
程宴站在门口看了眼高级班那边，张云秀看似正与人说笑，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外面，见程宴看过来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你不看我焉知我在看你。”程宴冷冷的收回目光，抬步进了屋里，拿了布子与栓子一同擦桌案上的水。
得亏不是什么污水，不然得膈应死自己。
栓子眼泪吧嗒吧嗒往小掉，“哪个坏蛋、哪个坏蛋欺负咱。”
程宴看了眼门外，见张云秀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谁知道是哪个混蛋呢。”
他话音一落，张云秀张口道，“你骂谁呢？”
程宴双眸微眯，冷冷道，“自然是不敬先贤不珍惜读书的混蛋了。”
他看着张云秀，一字一句道，“对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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