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九)

    顾卿云和华西骏吃酒论道,到底论了些什么,萧纪凰不知道,总之直到月影绰绰,这一宴下来才是宾主尽欢。华西骏甚至出门前,还慎重地朝顾卿云行了一礼。

    而顾卿云两步走上前扶住了华西骏。

    两人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深深对视着,视线处仿佛有天雷勾火,最后华西骏直起身子,缓缓地,而又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顾卿云一路目送着他远去。

    顾卿云那样的目光就像是在萧纪凰记忆里重复了无数次的眼神,可这一次,被他注目的人却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别人。他本应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无所谓的。可在此刻,心底里却无端涌上了一股委屈和仓皇。

    就像曾经无数次接近过这个人,最后却都擦肩而过一样。那样深深的懊悔几乎让他双腿发抖。

    多可笑,分明他的身体影响不了内心,却会因为心理情绪的波动而战栗发抖。

    我到底是谁?

    萧纪凰心里无端有了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

    祁曜在华西骏走后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滚回床上了。

    【主脑:你的语言技能升级至LV.8了。】

    【祁曜:是的,在离线书库里找到了教你正确的洗脑姿势和语言的艺术几本书。】

    【主脑:为什么我的离线书库里只有小兔子你别跑,压倒冷漠校草,这种书?】

    【祁曜:所以你的情绪表达能力比我要高级:)。】

    【主脑:是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_∩但是被夸了,开心!】

    一句脑残在心头,祁曜最后没有说出口。这个主脑没有安装处理高深文学的理解分析硬件装备,本身配置也不怎么高。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智商太低了,属于全社会关爱的先天性残障行列。

    “咚,咚。”

    木雕的大门沉闷的响了两声,祁曜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判断应该是来清理的人,慢吞吞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一只手顿在空中,萧纪凰仰头看着他,脸上有些忸怩。

    “怎么了?”判断错误,祁曜没想到是小徒弟过来了。

    “师父,我和陈阿秀在一间房,不太方便……”

    他一说,祁曜也意识到这件事。陈阿秀一路都是做少年打扮,安排的人不知道缘故,肯定把两个徒弟安排在了一间房,但毕竟有男女之别。

    “来我房里睡吧,明日再安排一间房罢了。”

    萧纪凰规规矩矩的在门口鞠了一躬道:“徒儿多有叨扰了。”这才进门,转身将门合上。

    本来打算洗洗抱着小被几睡了的祁曜不好意思让徒儿看到师父这么肥宅颓废的一面,只得拿了书坐在烛火下貌似认真地研读。

    “师父曾说过烛火下看书最是伤眼,师父不若明日再看罢?”萧纪凰站在床边出声。

    “你倒管起我来了。”祁曜拿书在萧纪凰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暖黄的烛火却映照出了他温和的轮廓,一股暖流在萧纪凰心尖上划过。

    搔搔的,有些痒。

    他怔怔的,忽然觉得顾卿云就像是集月下精华而成的仙,飘飘忽忽,明明暗暗的,分明还站在他眼前却又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离去。

    他忍不住惊惶地拉住了祁曜的袖子。

    【祁曜:虽然只是表面师徒,不过小徒弟还是很懂得体恤为师的!】

    “嗯?你还害怕吗?”感觉到袖子被轻轻一扯,祁曜低头问。

    萧纪凰心跳漏了一拍,几乎以为顾卿云猜到了他心里所想。

    祁曜顿了顿,搜了下词库,组织语言道:“鬼神志怪都不过为人所想,信则有,不信则无。”祁曜心情很好,便难得放纵自己ooc,摸了摸他的头。

    虽然不管他主观上愿不愿意ooc,他都在ooc的大道上狂奔着。郁卒。

    萧纪凰呆了一下,反应过来顾卿云是觉得他还在怕昨晚的事,他随即乖巧地笑了。

    “师父,你说明天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天吗?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不着急。”两人并肩躺下了,祁曜微阖着眼问他,“你认为华西骏此人如何?”

    华西骏。

    萧纪凰脑中不是先想起对华西骏的印象,而是飞快想着顾卿云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他眸光暗了暗,嘴上却是谨慎道:“华当家年轻有为,本领高强,但路数终归不是正道,哪怕有成也只能是枭雄。”他说完,顾卿云却没有接着说话了。

    夜里昏暗,只有窗台上的一抹月光耀辉,萧纪凰看着顾卿云如画的眉目,却又像结着淡淡的难过。

    祁曜的确有点头秃,小徒弟这封建等级思想可比迷信思想难破除多了。

    好半响,他才组织出一条语句慢慢说:“子钟,英雄是不问出处的。”

    萧纪凰很想问顾卿云,那你的出处呢?

    但他没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卿云的出处了。

    先朝罪臣之子,却逆天改命般跃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明这些事情他都想起来了,有时候却又觉得不真实。这些事情他都记得,却又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静默了会,才说:“谨听师尊教诲。”

    他这诚恳的口吻已是信手拈来。

    祁曜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听个屁教诲,你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祁曜有时候恨不得自己是教育型AI,那样他就能有一万种给学生洗脑的方法,能够最高效塑正三观,让每个孩子都成为优秀的星球接班人,而不是明知道他要走弯路,也毫无办法。愁得要脱发了。

    祁曜郁结了会,而后放弃说教,调整了身体的姿势和呼吸频率,郁郁然沉入数据库进行一日的数据整理和安全检查。

    对AI而言,一组组冰凉的数据是有温度的,被数据环绕的感觉就像回到了最初的创造环境。不知道比醒来做任务舒服了多少。

    但祁曜检修防火墙的时候警报响了,他感受到身体被轻轻挪动了一下,萧纪凰侧卧着,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腰上。

    果然还是小孩子,晚上要挨着人才敢睡。祁曜很是纵容地紧了紧手臂,把萧纪凰搂进了怀里。

    萧纪凰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不敢动。直到确定顾卿云没有醒来,他才敢把轻轻地头安稳放在顾卿云颈边。

    萧纪凰想,不管他这份真情有多少,至少是有几分真心的。

    原来自己在这世上也不全然是孑然一身。

    淡淡莲子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祁曜就被庭院里兵器相交和喝声惊醒了。

    这一晚上的工作量比平常还大,他还不停要处理身体脑部异常波动。萧纪凰拱进了他怀里,八爪鱼似地箍紧他,祁曜说怎么感觉识念里一直有能量冲击,这得是梦到鬼压床了。

    他费了巴劲把萧纪凰从自己身上撕下去,披了件裘衣出门去。门外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已经被削成了莫西干头,院子里华西骏和陈阿秀两人舞枪弄剑,打得上窜下跳,鸡飞狗叫。

    祁曜的定位目标锁定了两人,神经传感速度进行调节,只要传感速度快,再快的动作也追不上他,哦不,也只是慢镜头。

    陈阿秀一介女流,力气不能和华西骏抗衡,但受的都是最精英的皇室教育,功夫不说一流,总之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华西骏也有收着,每每出手皆避开要害,却都让陈阿秀更是恼怒。

    大约华西骏也有些莫名,每当他枪法直指要害时,在他看来陈阿秀反应都要慢半拍,但当他的枪擦过陈阿秀鬓发险些削下一缕时,陈阿秀都能很是敏捷的闪避而且力量倍增地开始反击。

    当两人终于看到了无声无息不知道在门边看了多久的祁曜时,才停战。

    祁曜静静地看着两人。

    【祁曜: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块的?居然还在卿卿我我,大徒弟头上真是绿云罩顶。】

    【主脑:卿卿我我???绿云罩顶???】

    【祁曜: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愉快地给主脑科普了一遍ntr。

    【主脑:我差点就要信了。】

    “师父!”陈阿秀微微嘟起了嘴面向祁曜,她一副气恼的模样。

    “国师。”华西骏手握红缨枪立于身后,目光炯炯地看向祁曜。

    怎么着。这两人是还想要他点评一下?

    祁曜有点为难。他可还没有开通这项业务。

    陈阿秀:师父面无表情,难道是觉得我太不顾身份了?

    华西骏:国师脸色好黑,难道是觉得我欺负他徒弟了?

    “国师,是在下冒犯了,适才路过庭院见这位公子正在庭院中习武,我观他天资聪颖,便忍不住指点一二,这把剑若是不嫌,我便赠予公子了。”华西骏恭敬道。

    陈阿秀有点紧张地看着顾卿云,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同意,她还挺喜欢这把剑的。

    祁曜把视线移向这把铁器制剑,以古代的工艺水平来说,这把剑锋利过常,规整而谐调,匀称而美观,应该算得上宝器了。祁曜正发愁给女徒弟一把什么兵器,华西骏就给他瞌睡送枕头了。

    真是好兄弟,以后保你升官发财,死…不是。

    祁曜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恭敬不如从命,阿秀便收下了。”陈阿秀察言观色,见师父没有不悦,立刻打蛇上杆,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剑。

    “师父。”

    萧纪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睡颜懵懂,揉着眼睛道:“师父怎地起的如此早。”

    陈阿秀一脸的见了鬼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萧纪凰道:“你你你!居然睡在师父房里!”

    萧纪凰翻了个白眼,“我我我,不睡在师父房里,难道睡在你房里?”

    陈阿秀的脸一下通红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的,她挥剑朝向萧纪凰,怒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萧纪凰顺势躲在顾卿云身后,抓住他的衣裳哭唧唧道:“师父,我害怕,她要杀我,嘤嘤嘤。”

    眼睛受到伤害的祁曜:我一拳一个嘤嘤怪。

    祁曜叹了口气,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出墙被抓恼羞成怒的戏码,认为这事应该两个徒儿自己内部处理,他不便参与,但碍于华西骏在场不便让外人看笑话,祁曜还是对两人道:“不得无状。”

    华西骏自萧纪凰出现便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国师竟要扶持这么一个小儿称王,莫不成此人有什么特异之处他还没有发现?华西骏略略一琢磨,便笑道:“国师爱徒皆是稚子心性,实属难得,称不得无状,是不才唐突了才是。”

    在祁曜的时代,众多的古文化知识已经在传承中断片或是错乱了,至今国家都还在进行漫长的古文化研究,祁曜作为一个非知识型的AI也难免有些资料不全,但又没有这方面的知识补充,听华西骏自称左一个“在下”右一个“不才”,祁曜忍不住和主脑嘀咕。

    【祁曜:华西骏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为自卑型人格,对自身缺乏认同感,同时不排除其存在自我认知障碍。】

    【不学无术的主脑附和:可能性极大】

    而华西骏说完那番话就很是莫名其妙地被祁曜用一种很关怀的眼光看着。

    华西骏:难道他看出来我对阿秀……

    他抿了抿嘴,黝黑的脸颊也有些发红。

    山门那一跌,陈阿秀就跌进了华西骏怀里。

    都说当匪二三年,母猪赛貂蝉,陈阿秀虽故意乔装打扮,但姑娘家的体香和细腻的肌肤可不是糙汉子能有的,更别说还有一个变声期的真男孩在旁做比,他又不是瞎。

    多年后得知真相,原本参考众多影视资料,自认为信心满满毫无破绽的祁曜:“……”

    华西骏当年也是启崂山最年轻的举人,又加之一身的好武功。虽然不是中规中矩的读书人相貌,但也是极为英挺的,如此一来华西骏之名可谓远近闻名,上门的丈人都能踏破门槛,可惜后来战乱,华西骏没有投靠乱世枭雄,反而直接带着兄弟上了山,本是想隐居,做个远离尘世的桃花源,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生计所迫,做了土匪。

    做土匪的日子的确是自由了,但并不舒坦。先不说山里条件差,穷得叮当响,就说说兄弟们的终身大事,至今也没有几个解决了。

    他们启崂山太惨了,如果不是战斗力强,隔壁那些野鸡山里的野鸡山匪都能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光棍山了。

    当年战火一烧来,华西骏就打发了一院子的洒扫奴婢,后来又陆陆续续自愿走了一批批的人,他都一一将卖身契归还,让这些人天涯海角亡命去。至于后来是生是死,皆是各自的造化了。

    于是散到最后,未婚女性都成了山里的凤毛麟角。想想就让人感到难过。

    华西骏抬起头来,看向陈阿秀,心想这次可要好好抓住机会了!

    陈阿秀见华西骏转头来看她,目光炯炯,眼里满是不舍,这样的眼神她再熟不过了,顿时心里一紧,赶忙道:“大当家,难道这剑你是还要的?”

    “?”

    华西骏愣了愣,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道:“公子误会了,若是公子喜欢,不才仓储中还有不少宝剑可供公子挑选。”

    陈阿秀什么样的宝剑没见过,之所以格外在乎这把剑,不过是正巧还算用得趁手。见华西骏还算大度,她摇摇头,拒绝了。

    祁曜不知道自己一个眼神引发了华西骏多少内心戏。他发愁地想,这骠骑将军不仅人格有障碍,还喜欢插足男女主的爱情,这不正是炮灰男配的标配吗?怎样才能逆转他炮灰的命运,做一个成功的大将军?

    为了提高搭档智商,开启了书库共享的祁曜没有注意到自己越来越奇怪的用词,也没看到主脑偷偷将绿江文学塞进他的知识储存库里。

    这样就有共同话题啦!主脑愉快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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