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最终还是被自家的司机接回去的。
飞车驶进苏家的花园别墅, 停车的时候, 在苏家服务了多年的司机小声道:“苏少,董事长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多谢。”
苏澈冲司机点点头,伸手在半空中一抓,手心出现几株碧绿的豌豆苗。
他把这些生机勃勃的幼苗放在驾驶座的靠背上, 笑容温和:“拿去凉拌。”
“谢谢苏少。”
这么一点嫩绿的小苗, 吃是不够吃的, 顶多尝个味道, 但光是摆在眼前就令人觉得心情愉悦。
司机忍了忍,还是没憋住心里的好奇,在苏澈下车关门时小声问了一句:“网上说这个头上长草的点子您是从苏董身上想到的,这是真的吗?”
苏澈眨眨眼, 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留给司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然而,在经过保养良好的草坪时, 他扭头看了一眼,指着那片草地和顾铮说了什么。
“这块地用来种菜不错, ”苏澈道:“旁边还可以搭个猪棚。”
二楼的露台上, 苏继明因为收到了一大堆骚扰信息、心神不宁,索性提前回了家。
他还没和妻子与小儿子说上两句话,一回头, 余光瞥见了苏澈的动作。
苏继明简直要气炸了。
这一刻, 商场上那些似关心似嘲讽的“老苏, 听说你最近绿了?”和八卦小报无下限的诽谤——《惊!苏氏当家人头顶青青草原》一齐涌上心头。
他本身就对苏澈这个长子没有多少感情,此刻心中更是不满,站起身,沉着脸道:“既然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家门?等着我去请你?”
“……”
正走向别墅大门的苏澈与顾铮沉默了一下。
苏澈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露台上白菡栽种的月季。
这些月季被白菡照顾得外好,正是花开季节,枝繁叶茂,带着小锯齿的叶片如同墨玉一般深绿,衬得粉色、红色、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外娇艳。
运用自然之力,苏澈和月季们沟通了一下。
“你看什么?”苏继明皱起眉头,心中涌上一阵烦躁。
他正准备继续开口训斥,突然,手边的花盆像是被什么力量推了一下。
“咔嚓——”
精美的白瓷花盆裂开了一条缝隙,半盆泥土连带着繁茂的枝叶砸向露台内测。
“小心!”
露台上的三人一同后退。
白菡和苏均的站位本就靠后,只沾上了一些泥土,衣服下方被带着倒刺的枝条勾了丝,而苏继明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反应比不上年轻人,他被花盆的碎片结结实实地砸中鼻子,一时间眼冒金星,鼻梁酸涩,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苏、爸……苏伯伯你怎么样?”
站在身后的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去帮他拍打身上的泥土,从屋里拿出医药箱,一时间到是把苏澈、顾铮和作为罪魁祸首的月季花都忘在了脑后。
苏澈倒是没有忘掉这丛月季,走到露台正下方时,他悄悄送了一丝自然之力给这位功臣。
风拂过,月季欢快地晃动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听在能解读自然韵律的德鲁伊耳中,就是——
“我叛变!我叛变!我叛变!”
苏澈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心中满意。
——这是一棵有前途的月季!
他笑了笑,精神力微微波动,回答月季的话。
“这份投名状,我收下了!”
……
苏澈和顾铮走到二楼时,苏继明还没有缓过来。
他额头上盖着一块湿毛巾,鼻孔里塞着卫生棉团,正仰面坐在扶手椅中间,让白菡拿棉签蘸了酒精给自己涂被月季刺划破的伤口。
即使这样也没妨碍他端着大家长的派头训人。
“都说了让你买上档次一点的花盆,你买的这是什么便宜货?”
“说坏就坏,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
这是说花盆,还是说人?
白菡深呼吸,忍辱负重地将气咽回肚子里。
她看到从旋转楼梯走上来的苏澈和顾铮,眼睛一亮,温柔道:“苏澈来了,还带了朋友?别见怪,你知道的,你爸爸就是这个脾气,嘴硬心软。”
然后她低头,给苏继明换了块毛巾:“行了,孩子来了,少说两句。”
苏均站在两人身后,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默默地给苏继明的扶椅换了个方向,正对苏澈。
果然,一看到不争气的大儿子,苏继明顿时收起了发在妻子身上的火气,将所有不悦都朝向苏澈。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要学那些下三滥的街头艺人,晚上睡在桥洞里呢!”
“你看看自己今天干的都是什么事?真是给我们苏家丢尽了脸!”
“什么头上长草、头上开花的,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只有轻浮浅薄的戏子才爱玩这一套!”
苏澈到家的时候就把绿晋江摄像头打开了,两个纽扣大的摄像头悬浮在领口上方,一点儿都不醒目。
听见苏继明的话,绿晋江的观众们不满意了——
“什么鬼?”
“苏澈弟弟的亲爹居然是这种画风的?实名心疼。”
“听起来苏董像是瞧不起艺人怎么的?一口一个下三滥、戏子,别忘了您去年娶进门的新夫人可也是十八线小演员出身。”
“都2168年了还玩这套老封建,刚才那套经典语录是您刚从棺材板里刨出来的吧?另外,既然瞧不起艺人还把苏澈弟弟送进《变形计》录节目?啧啧。”
观众们被提醒到,在直播画面上查看了一番白菡的表情,发现这位苏夫人的眼神虽然在听见“戏子”二字时波动了一下,但脸上完美的贵夫人面具始终没有裂开。她笑容温婉,神态端庄,就仿佛丈夫方才说的不是自己。
观众们的心头浮上一阵不适,他们撇了撇嘴,嘲讽——
“假,真假,还能笑得更假一点吗?”
“亏我刚才还真情实感地同情了一下白女士,没想到这俩是王八配绿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要是白女士能把这种演技用在事业上,怕早就不是只能拍《霸道将军爱上我》这种雷剧的十八线小演员了吧!”
“叫什么白女士?叫影后!白小姐的演技不配拿影后吗?”
“配,当然配。金主爱色、影后爱钱,各取所得,天生一对。”
很快,苏金主和白影后这两个外号就在绿晋江流传开来,观众们还替他们俩总结出了各类金句,配图做成表情包。
因为价值观太歪,一部分德高望重的戏曲艺术家和演员、社会工作者站出来抨击他们这种戏子低人一等的言论,告诉大家各行各业都是平等的,一切凭借自己双手劳动的人都应该获得尊重,获得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广泛称赞。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说完“只有轻浮浅薄的戏子才爱玩头上长花、头上长草这一套”后,苏董事长的怒气还未消去,他一拍椅子扶手,在苏均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训斥道:“还不把你头上的东西摘下来?像什么样子?你自己看看顶着这一头的草,家里从上到下哪个瞧得上你?”
“……”
苏澈默默抬头,下颌仰出了漂亮的45度角。
下一秒——
“咔嚓。”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先前在露台上的三人背后一凉。
苏均与白菡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还在生气的苏继明留在了原地。
他的嘴还未合拢,突然,眼前一黑,半截花盆的底部直直地冲着头顶和脸上坠落。
“……”
一片混乱中,苏澈困惑地眨眨眼,微微侧头,对顾铮说:“我也没做什么呀……”
怎么就吓裂了呢?
“不如你听听它们在想什么?”顾铮提议。
因为苏家的祖父、祖母二人非常喜欢花草,所以在他们搬去乡下养老后,苏家的别墅里依旧养了许多的珍贵植物。
白菡嫁进苏家后,为了讨苏家人的喜欢,自己也在露台上种了许多好看又容易养活的花草。
苏澈放开精神力,春风般的意识荡出一圈圈涟漪,慢慢扩展,笼罩了面前的露台、下方的花园和更远处的草坪。
他听见躺在地上的月季花带头表示——
“看得起你!绝对看得起你!”
然后是头顶把自己吓裂了,带着半边花盆砸了便宜父亲一头的绿萝。
它瑟瑟发抖地摇晃着心形的小叶子,绿油油哭唧唧地表忠心——
“对!看得起!绝对看得起!”
不远处还有蠢蠢欲动的墨兰、小金橘、仙人掌,甚至还有楼下花坛里十几棵苏澈祖父亲手栽种的桐树、松树,它们的思维简单,表达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随着德鲁伊的精神力不断随风摇晃,发出“刷刷”的响声——
“看得起你!我们全家上下都看得起你!”
“真的!”
“比松针还真!”
苏澈:“……”
他把自己来到苏家第一天就策反了全家上下全部植物这件事悄悄告诉顾铮。
顾铮看着一头绿萝的苏继明。
他:“扑哧。”
伴随着顾铮的一笑,直播间内仿佛被解了禁。
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
“奶中了!”
“【大笑】【大笑】【大笑】”
“苏家该不会是有什么深藏不露的预言天赋吧?要不然怎么苏澈弟弟说打谁的脸谁就跪着喊真香,而他爹刚说完头上长草的是浅薄轻浮的戏子,自己立马头顶青青草原。”
“虽然都是毒奶,但还是有区别的,一个奶别人,一个奶自己。”
“我看还是苏澈弟弟的遗传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
看着面前这个从面无表情替换成忍俊不禁的英俊男人,苏继明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嘲笑了。
他语气不是很好:“你笑什么?”
顾铮:“笑你。”
苏继明深呼吸,皱眉质问苏澈:“你看你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家里了?!”
顾铮侧过身,用半边肩膀将苏澈挡在身后。
他淡淡地对原身的父亲道:“我和你说话,你教训自己儿子干什么?还是说苏先生向来有欺软怕硬这个习惯?”
“你……”
苏继明正想说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什么事,却听顾铮打断了他的话。
他镇定地自我介绍:“我姓顾,中洲顾氏的顾,目前是苏澈的经纪人,正准备更进一步,成为他的家属。”
“请多多指教。”
“……”
“你说什么?!”
他面前的苏继明和直播间后的万千绿晋江观众一起被天雷劈中了。
苏继明感觉自己一定是被刚才的两个花盆给砸晕了,他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澈的经纪人连一个礼貌性的握手都没有给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他追问:“中洲顾氏的顾,你是顾家人?”
顾铮:“……”
他完全没想到让苏继明震惊的是前半句话。
在心里打了个叉,顾铮感觉自己可以把苏澈家人的下限再降低一点。
“龙城的顾家人?”苏继明又问。
顾铮矜持地点了一下头,面上的表情保持世家独有的冷淡与矜持。
“苏董事长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和楚华市的顾氏集团分公司打电话确认一下我的身份。”
“哪里哪里,顾少说笑了。”
平常人如果不怕惹祸上身的话,哪里敢冒充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少爷,苏继明看着顾铮的神态,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面对顾铮的冷言冷语,他的心里此刻完全没有先前那么多的意见,在他看来,作为中州掌权者的顾家一员,顾铮这么做是应该的。
他虽然也被人称一声苏董事长,但家里的那点产业和顾家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完全就是九牛一毫,平时就算想要见一下顾家分布在各个省市的旁系都见不到。
龙城的二三流世家对于楚华市的人来说已经是只能仰望的存在,苏继明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个让人看不上眼的大儿子去山里劳改一趟,还能顺道拐带了一名顾家嫡系的少爷回来。
他的脑海里一时间转过各种念头,盘算了许多和顾家搭上线后能做的生意。
然后,脑子里的热度暂时平息下来,苏继明这才想起顾铮刚才说的话。
“……目前是苏澈的经纪人,正准备更进一步,成为他的家属。”
中洲顾氏的少爷瞧上了他这个干什么什么不成的长子?
苏继明这回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他就算做梦也梦不到这么天上掉馅饼的情节。
“请问您叫什么?”他和颜悦色地对顾铮说。
“名字不方便透露,你就叫我顾二少吧。”
“好的好的。”苏继明面向苏澈,摆出一副和蔼家长的样子:“顾二少和你奔波这大半天的也累了,你好好招待一下他。”
“对了,家里的客房还没收拾,就先让二少住在你的房间里吧。”
苏澈:“……”
他淡定应了句好,视线不经意掠过绿晋江摄像头。
摄像头对面,对上这道如同一泓清泉的目光,深爱着小媚娃的观众们痛心疾首——
“家属个鬼!”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是两个!”
“难以置信!辛辛苦苦看着长大的一颗小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
“先前说这只大猪蹄子对我们苏澈弟弟是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傻子呢?出来挨打!!!”
顾临安:“……”
他躺在距离苏家最近的一间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内,捧着平板电脑,很冤。
——不是?这怪我吗?!!!
——祖奶奶前几天终于满了十八岁可以被拱了这种事又不是我想的?!
——我的身份被祖爷爷占用了我找谁去哭诉?!
他默默地从五米大床的最左边滚回最右边,又从最右边滚回最左边,然后下定了决心。
“笃笃笃。”
隔壁房间的白曦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顾二少抱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口。
“怎么了?”他问。
“我被祖爷爷伤透了心,”顾临安哀怨道。
“所以呢?”
“要和你睡一张床上才能好!”
“……”
沉默片刻,白曦让开了身子。
“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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