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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幸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依旧同残联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这个名字的由来,想让对方帮忙判断一下。
“就是,就是这个名字,之前在老家,奶,奶奶这么喊我,但是我叫元幸......”元幸手脚并用比划着,满脸焦急。
然而工作人员听不懂他断断续续且弯弯绕绕的话,并且一脸不耐烦地对他说:“您自己要搞清楚了,我这边无法帮您判断,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需要您自己承担责任。”
元幸一听这话,内心更乱了,委屈和无助似乎想要攀爬至眼角。
本身他就很抗拒一个人来更换证件,从踏入大厅内到现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东西强撑着他和对方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
心里头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孩一直在大喊大叫,喊着离开,叫着自己太不幸福了,像极了最开始那个混混沌沌的元幸。
口袋里的烤红薯逐渐变得冰凉,元幸再也无法汲取温暖时,头顶响起好听又熟悉的声音。
瞳孔骤然一缩,元幸猛地回头看过去,围巾下摆的流苏划出一道弧线。
是“开心”来了。
王愆旸在元幸身后站了没多久,时间虽不长,但也够他把元幸的申请表和智力残疾检测报告给看个遍。
表格上面的字迹看起来稚气未脱,但有的地方似乎又有书法一样的顿笔运笔。
姓名栏写着“元幸”,是幸福的幸,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小孩过的都不幸福。
籍贯地址写着南方的一个小村庄,王愆旸没见过这个地名,差点连其中的生僻字都不认得。
出生日期是1997年6月1日,是个六一儿童节出生的小朋友,看起来是个充满幸福和童真的节日,但意外地和他如今的命运相连。
除了基本信息外,王愆旸还看到了元幸的检测报告,上面有导致他智力残疾的论述,元幸自己亲笔写下的。
十八岁高考结束后,高烧不退......
王愆旸看着元幸仰起的小脸,看着他马上就要红色满溢的眼眶,悄悄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元幸很是意外,情绪有些激动,,没说出完整的话:“你,你怎么...”
王愆旸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而问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发生什么事了?”
“您是他的家人吗?”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是这样的,关于这位先生的曾用名问题......”
在工作人员的叙述里,王愆旸大概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但他也不能确定元幸是否改过名字,于是他问:“元星是家里人一直喊你的名字对吗?”
元幸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除,除了妈妈,妈妈不这么喊我。”
“那你从小到大一直写在作业本上的是哪个名字啊?”王愆旸似乎是照顾元幸,把自己的语气放得极为温和迟缓。
“元幸。”元幸指着申请表上自己的名字说,“这个,一直写是这个。”
“好。”王愆旸点头,拿过笔将曾用名那栏里的“元星”给划去,然后把表格还给元幸,“把空的给写完吧,然后再看一下信息是不是都填对了。”
元幸接过表格,愣愣地说:“好,好的。”
捏着笔的手还有些颤抖,但不是心理崩溃造成的。
元幸一边在纸上写字一边感受着内心的开心和喜悦,他俏悄朝旁边瞄了一眼,元幸看到了对方衬衣上海蓝色的袖扣,上面倒映着他那双眼睛。
他拥有的不多,只消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能让他开心起来,而“开心”先生似乎正拥有这种魔力。
填满最后一栏,元幸将表格交给工作人员。
然而一转头,他却发现“开心”先生不见了,四处张望了几眼,依旧没有发现开心先生。
我还没有说谢谢呢...
元幸抿了抿唇,拿着工作人员给他的单据,略带失落地离开了市残联的大门。
而王愆旸之所以消失,是因为他刚刚在看元幸填表格时,余光一瞥发现队伍里的令秋迟不见了,这才慌忙离开,也没来得及和元幸说一声。
此时,市残联的安全通道门口,令秋迟正赌气地看着王愆旸。
他问王愆旸:“哥,刚刚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你为什么要去帮他?”
王愆旸没回答他的前两个问题,反问他:“帮助需要帮忙的人不好吗?如果那个人是你,你心里怎么想?”
“那个人不会是我!”
令秋咬着牙,双手紧紧地捏着泡芙袋子,瞳孔里带着血丝,看起来像个领地被他人侵犯了的小兽,浑身的毛都炸起。
闻言,王愆旸皱了皱眉。
那个人的确不会是他,那个小孩虽然生在苦难里,但每一天都在努力生活,过得努力又坚强,怎么可能会是他。
刚刚令秋迟那句话的声音过大,引来了不少人朝这边看,一名志愿者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不知触犯到了哪里,王愆旸难得地连名带姓地喊他:“令秋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闭嘴,我带你去换证件,要么我回公司,你自己换完证件后和司机一起回去,自己考虑。”
令秋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带着不置信的神情。
王愆旸从来没有像刚刚那样对自己,即便是自己的态度语气有多恶劣,心思有多昭然若揭,对方一直是很冷静又很理智地对自己,拒绝自己提出的一些无理要求时也没有生气。
唯独这次,看起来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他抓住王愆旸的衣角,问:“哥...哥你是生气了吗?”
王愆旸由着他扯住自己的衣角,没说话。
王愆旸越是沉默,令秋迟就越害怕,他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哥...我下次再也乱发脾气,我不想跟司机回去,他每次都把车开的好快,你带我去换证件好吗?对不起哥......”
他一边认错一边卖惨,穿堂风过,两个空荡荡的裤管和风互相拍打了几下。
王愆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走。”
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更换证件的手续十分顺畅,不一会儿,王愆旸就推着令秋迟离开了队伍,朝大门走去。
令秋迟捏着自己的收据,缩在轮椅里,一言不发,王愆旸推着他穿过人群,同样一句话都不说。
令秋迟咬着牙,想到刚刚王愆旸对自己说的话,心里头直泛委屈。
本来他计划的是,先来更换证件,然后再去附近的大咕城吃午饭,看现在这个月现在估计行程也要取消了。
刚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王愆旸也不打算带他去吃饭了,他伸手摁下开门的按钮,冷风灌过来。
当他准备告诉令秋迟自己要回公司时,看到了正站在大门口,不住跺脚哈气的元幸。
而对方也看到了他,马上就迎了上来,吸了吸鼻子,说:“你,你好,刚刚谢谢你。”
“客气了。”王愆旸微微颔首,看到他被风吹红的脸颊,忍不住问,“你一直等在这儿?”
“是的,我,我还没有跟你道谢呢。”元幸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又一次道谢,“谢,谢谢你呀。”
他说完这句话后注意到了轮椅上的令秋迟,于是不等王愆旸再次回应,细声细气问:“这是谁呀?”
本来这样问其实是不礼貌的,但既然王愆旸已经知道了元幸的故事,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我弟弟。”王愆旸说,“比你小一岁。”
元幸抿了抿唇,看着令秋迟,眼神亮晶晶的。
他自己眼下有颗泪痣,经常有不少人羡慕他这颗痣长的位置,然后抱怨为什么自己没有。
元幸也发现很少有人和他一样,但今天他看到了令秋迟,对方的那颗泪痣也长在左眼下一寸的位置上,况且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
这让他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他对令秋迟说:“你,你好呀,我叫元幸。”
令秋迟看了他一眼,认出这就是刚刚那个让王愆旸帮忙,害自己失去了和哥哥相处机会的小麻烦精,自然没有理他。
而元幸仿佛没有被打击道,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两颗巧克力糖,献好似的递给令秋迟:“你,你吃糖吗?”
令秋迟还是没理他。
“哎呀...”接连的拒绝让元幸有点窘迫,他抓了抓脑袋,“你不吃呀,那我就,我就收起来了......你真的不吃吗?”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令秋迟,而对方的确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
令秋迟知道自己没了双腿的模样看起来像个畸形的怪物,亲朋好友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怜惜,陌生人都带着同情。
独独这个人的眼神里没有怜惜也没有同情,干净又纯粹,就像是个小孩子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糖果,单纯地想分享给他,想要跟他交个朋友一样。
看起来又无比真实,但干净得又像假的一样。
令秋迟盯着元幸白净的掌心看了看,然后把头别了过去,语气不详:“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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