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这可是班提瓦的诸位通灵师在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做出的最终决定:
如果要将诅咒施加给这个人的话, 那么就必须先给他祝福,先把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这个逻辑乍然看上去蛮匪夷所思的, 可是要是仔细想想的话,又的确是这个道理。
“诅咒”之所以是诅咒, 就是因为它是能够将“正常”的生活破坏掉, 毁坏成“不正常”的东西,但是这个规则仅仅适用于普通人,对于已经和“普通人”这个概念相差甚远了几乎有十万八千里的小丑来说的话,是完全不适用的, 因为小丑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他受伤了也不会觉得疼痛和害怕, 死亡的阴影离他越近他反而越开心,普通人对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避之不及,可是这个人却甘之若饴。所有在正常人觉来“痛苦”的、“不愉快”的东西,在他的概念里都是最能够让他感到开心和愉悦的好东西。
因此, 如果要让他切实地感受到痛苦的话,那么施加给他的诅咒也不能按照正常的、普通的“恶有恶报”的逻辑来。人人都知道, 对疯子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更不能用常理去判断和约束的。
也就是说, 在让他“痛苦”之前,就先要让他能够“感知痛苦”。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要详细解释起来的话还是很麻烦的, 而且菲奥娜不知道这人特地打电话来的用意是什么, 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可能是吧?”
她就算不是正义联盟的正式在职人士, 在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之后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情, 其中自然就包括蝙蝠侠的“不杀”原则,这让刚刚献祭了一根支柱作为诅咒小丑的原材料的菲奥娜有点慌,毕竟四舍五入一下的话,这简直就是在把蝙蝠侠“不杀”的原则按在地上踩,所以她连说话的时候都在字斟句酌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不过恕我冒昧问一句,现在连义警也要关心起这种罪大恶极的犯人的健康状况了么?”
蝙蝠侠一听就知道菲奥娜可能误会了什么。他的“不杀”原则只是不让自己迈过那条线而已,如果他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却又要次次都越俎代庖的话,那么等到他的正义感无法支撑着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时候就十分危险了。
能够审判罪犯的,永远不应该是“个人”,而应该是“司法机关”。他本来就是在用过激的手段在制服罪犯,和传统的警方相比已经很是剑走偏锋了,如果真的越了线,那么在暗夜中行侠仗义的义警和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从本质上来讲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杀”是他的底线,也是他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因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人”,而不是“神”,守住了这条底线,就意味着他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和人性,不至于被似乎永远都看不到什么希望的黑暗的哥谭还有层出不穷的各种犯罪事件打垮。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如果有的人真的在遭遇了“报应”之后他也要去救,蝙蝠侠也不是什么一心只想维持正义、满眼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毛头小伙子了,他还不至于这么迂腐。
不过在此之前,他一定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原理究竟是什么。只有在知晓了原理之后,才能够切实地知晓这究竟是真的“恶有恶报”,还是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的、完全出于个人意愿的诅咒。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如实说出来了,可见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菲奥娜的相处还是成功地改变了不少东西的,否则就按照蝙蝠侠自己的那个好像一万年都不会发生什么变化的臭脾气,他才不会这么推心置腹呢。对,没错,区区一个“说实话”这么简单的、似乎谁都会做的事情,对蝙蝠侠来说就已经是推心置腹这个级别的高难度的事情了:
“……我不是那种一味地遵循所谓的‘不杀’原则的人。如果这个诅咒来自你们的话,我不会多管,但是前提是这得真的是‘恶有恶报’的诅咒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这个诅咒来自班提瓦的话,那么它的原理是什么?”
菲奥娜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先捂住了话筒,对着她身边还在兢兢业业写报告的塔季扬娜用眼神示意道:
【我能说吗?】
毕竟这可是全班提瓦一起想出来的办法,在不知道这个办法还能不能对外说之前,菲奥娜是不会轻易把任何信息说出去的。
还在奋笔疾书的塔季扬娜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东西,换作大部分逻辑正常的普通人其实都能想得出来。只不过她都点完头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相当重要的事情,吓得她连压低嗓音都忘了,直接就出声问道:
“你在跟谁打电话?上帝保佑,可千万不要是萨沙!”
菲奥娜:???萨沙?那是谁来着??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来,似乎那个让她感觉很不好的黑巫灵媒亚历山大似乎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还对她说过可以这么称呼他。不过菲奥娜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俄罗斯人,对“昵称”这方面饱含的过分暧昧的亲近的感觉是一点都体会不到。
一般来说,能够称呼昵称,就代表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拉进到了某种完全可以说得上“亲密”的地步了,如果是在同辈之间的话,那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两人一定是至交好友或者更为亲密的情侣,如果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的话就说明这位晚辈肯定特别受照顾;而这两点互为必要充分条件,也就是说,这个道理反着推回来依然成立,女巫长塔季扬娜担心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大事,菲奥什卡根本就没有和亚历山大发展成为点头之交以外的交情的意思。
这可让女巫长犯了难。如果那个代表白巫术里的“挚爱”支柱的人能够出现在她的面前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揪着那人的领子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你能控制一下自己吗朋友?!能不能在“不杀”的支柱彻底崩塌之前好好管管自己的脑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感情这种东西真能够被自如操控的话,那也就不会让古往今来都有那么多人为此犯难、乃至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了。
这个通讯器是韦恩集团出品的、专门用于正义联盟内部人员沟通交流的通讯器,自从菲奥娜持有了那套能够应对全正义联盟的人士的紧急预案之后,神奇女侠就给她配备了同样的一套东西,说是“方便紧急联系的时候使用”,通讯效果好到出奇。别说塔季扬娜在那边说话的时候忘了压低音量了,就算她在那边用气音说话,这边也可以模模糊糊地听到个大概。
而正是托了这个收音效果奇佳的通讯器的福,塔季扬娜的担心一分不漏地全都传到了蝙蝠侠的耳边。菲奥娜的资料在蝙蝠洞里存着一份,在正义联盟瞭望塔里也存着一份,而且两份资料还在同步实时更新,他自然知道那个“萨沙”指的是谁,因此在听到了这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塔季扬娜的口中之后,他突然就有了点不开心,连带着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了。
不过对这人来说,他的“不开心”和“开心”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普通人很难从他那张被面具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解读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就算是跟他共事了一段时间的、在“解读蝙蝠侠的面部表情”这门课上颇有造诣的神奇女侠也只不过能看出来很少的一点情绪变化而已,对扎塔娜来说那就更难了。
即便如此,扎塔娜还是有着最起码的察言观色的能力的,这位来自东方三圣族的年轻女巫真是在把“英勇无畏”四个字当做了自己的人生信条一样,并且还要实打实地予以践行,于是她试探着问道:
“B,你这是生气了?”
——别说,还真让她误打误撞地猜对了一次。
蝙蝠侠黑着脸不置可否,继续和那边的菲奥娜在沟通这个诅咒的细节,扎塔娜见状,心下一惊,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超级大八卦:
蝙蝠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不应该的啊。
虽然说正义联盟的顾问常年的表情只有两种,“现在我心情不好”和“我现在还OK但是过一会就心情不好了”,极其偶尔出现“高兴”的情绪——等到这种情绪明晃晃地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大家当天就可以去买彩票了,绝对稳赚不赔——但是他的情绪变化也是有章可循的,像眼下的这种状况按理来说根本就不会、也不可能让他生气。
拜托,人家通灵女巫们也要有口饭吃的呀。如果这是人家的某种看家绝活什么的话,那肯定是不能完全告诉你的,要是这么轻易地就泄密了的话,那么以后还怎么赚钱吃饭?
扎塔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虽然说隔行如隔山,但是她在做了这么久的功课之后对通灵师们自己那一堆奇奇怪怪的规则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哪怕除去“通灵”这个玄之又玄的职业定性之外,只把班提瓦当做一个普通的团队的话,那在每个行业和团队里也都是有一些小机密的,如果菲奥娜不能完全据实相告的话,其实也没啥大问题。
要是蝙蝠侠真的一定要知道的话,哪怕菲奥娜无可奉告,多给扎塔娜一点时间,她也可以从东方三圣族的藏书和正义联盟藏有的对通灵者的记录数据里推断出来这个诅咒的原理,也就是说,堂堂正义联盟的顾问、哥谭的黑暗骑士,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里对着人家小姑娘穷追不舍的。更别说他还是在用这种不好的脸色和一板一眼、正经得要命的语气在跟那边沟通了,简直不是一点半点地吓人。
扎塔娜已经很接近真相了,而她的智商和情商也果然不负所望地在下一秒就总结出了正确答案:
也就是说,蝙蝠侠如果刚刚真的是生气了的话,其实不是在因为“不知道诅咒的内在真相”这种小事生气,而是在为“菲奥娜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实情”而生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等等。
扎塔娜看着那边还在和菲奥娜沟通、只不过眼下已经明显地被安抚好了的、神色都回到了正常状态之下的蝙蝠侠,突然就隐隐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原因无他,因为当年康斯坦丁追她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表现来着。用康斯坦丁自己的话来说,他在看到身穿白色束腰长裙、黑礼帽斜斜盖住一只眼睛,在缭绕的烟雾和璀璨的灯光中出现在舞台上的扎塔娜的时候,就对这位使用着反语魔法的魔法师一见钟情了。
等到后来康斯坦丁和扎塔娜一起创立了黑暗正义联盟、从正义联盟里独立出来之后,他追起扎塔娜来真可谓是热血上头,还搞得轰轰烈烈众人皆知的,一点传说中的、能够对得起他名头的“地狱神探”的架势都没有,正义联盟和黑暗正义联盟的诸位还为此私底下打了个赌,赌的就是康斯坦丁最后会不会成功追到扎塔娜,输了的一方要负责瞭望塔累计一个星期的值班。
平心而论,康斯坦丁的确和扎塔娜不是最好的情侣搭档。从出身来看的话,扎塔娜出身东方三圣族,虽然年轻的时候曾经沦落到要在舞台上表演魔术混口饭吃,但是即便如此,在她身穿黑色的紧身演出服开始变魔术的时候,那种仿佛镌刻在骨子里的端丽和优美也难以被一身廉价的装扮掩盖下去半分;而康斯坦丁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住在伦敦的工人阶级术士兼驱魔人,虽然他也有着魔法氏族的血脉,这条血脉往上追溯的话还可以追溯到亚瑟王和梅林的时期,可即便如此,在东方三圣族的魔法传承面前,他还是要生来就矮上那么几分的。
而这悬殊的出身还不是他们最不般配的地方。所有见过扎塔娜的人都会说,她热情、迷人、神秘、浪漫、优雅又强大,令人着迷,值得依靠,是很多小姑娘见了一面就想成为的那种强大的女性;而康斯坦丁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有着一样的、极为恶劣的共性,乖戾偏执又任性行事,受血脉影响而癫狂起来的时候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下得去手诅咒——虽然后来他又后悔了,可是诅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倒退,只能勉强停止,他的父亲直到死去的时候还在饱受诅咒之苦的折磨。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康斯坦丁:
“你这个人啊,满口谎言、虚情假意又铁石心肠。”
这样的两个人,可以说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极为不般配的,就连向来没什么自知之明的康斯坦丁自己也清楚。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真能够被自如操控的话……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失意人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这位邋邋遢遢又满口谎言的魔法师在扎塔娜的面前也曾短暂地卸去过防备,用他的魔法为扎塔娜构建了一个诺言:
“只要你不会先对我拔刀,我就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是我心底永远的不灭之光。”
任何与神秘侧的力量相关的诺言都是不能被轻易打破的,因此魔法师和通灵者们就在“许诺”这件事上变得慎之又慎、谨慎小心了,即便如此,能够绕过法则打破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的方法也有很多种,就看这帮人愿不愿意多花心思去做了。
扎塔娜一开始也是不信的,直到他们中了那个咒语,一方会忘掉所有的感情,这些欢喜和痛苦全都需要由另一方背负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康斯坦丁将“忘却”的一方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而自己选择了记住所有之后,便似乎明白了什么了。
——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哪怕对方忘记了你,只要有所有的、和这个人的记忆相伴,不管是苦痛还是甜蜜,也足够支撑起没有爱人相伴的、孤寂而漫长的一生了。
等到后来,恢复了记忆的扎塔娜和康斯坦丁在一起了之后,这位曾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骗到过正义联盟三巨头的骗子魔法师彻底在她的面前改变了自己的物种,从一头招摇撞骗无恶不作的豺狼变成了忠心耿耿寸步不离又擅长在各种神奇的地方吃各种神奇的人的飞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吃不到——的哈士奇。
可别不信,菲奥娜就曾经被康斯坦丁用恶狠狠的“你离我女朋友远一点”的眼神“友好亲切”地注视过。
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大事的话,康斯坦丁现在什么情报都想从扎塔娜这里获取,曾经警惕心相当高、谁都信不过的康斯坦丁在追到了扎塔娜之后恨不得天天都黏在自家女朋友的身边,压根就不担心扎塔娜会坑到自己,用他的话来说的话就是“把命给她都可以”。
为此,正义联盟和黑暗正义联盟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加了累计一个星期的班,顺便再悼念一下自己输掉的赌局。
扎塔娜在将两人的表现放在一起对比之后真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像,可是蝙蝠侠自己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此为了不过早地让菲奥娜身上的白巫术的“挚爱”支柱成型,扎塔娜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她不点明的话,按照蝙蝠侠自己强大的逻辑和分析能力也迟早会想明白的,无非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且不点明的话对双方都好,可以有效地避免接触时候的尴尬;如果她点明了的话,万一菲奥娜突然也双向喜欢上了蝙蝠侠的话,那才是真正大写的“不巧”。从菲奥娜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不杀”的支柱还没有完全崩塌的信息相当关键,谁都不敢赌一赌当五大支柱齐全了一大半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而此时蝙蝠侠和菲奥娜的交谈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年轻的通灵师终于在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展现出了自己日益成熟的、属于“通灵女巫”的一面:
“说实话吧,先生,‘加害别人’这件事其实永远都不会让正常人快乐的。”
她说起话来的时候依然那么温柔而和缓,不管说什么语种的时候都莫名地带着一股认真感,却让人更能听得进去了,向来都在依托着“通灵”行事的她终于在完全的个人意志下说出了可以说是在对自己进行深度剖析的一番话与:
“因为我们是正常人,所以我们就有着良好的道德观和为人处事的底线,而人类又是群居动物,想要在无数次的试探中找到能够让彼此都舒适的相处办法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空去无端加害别人?但是这个诅咒绝对不是加害。这只是恶有恶报、天理昭昭,仅此而已。”
“就算会被认为是很差劲的人,我也一定要说出来:正因为这不是‘加害’,而是‘报应’,所以能够看到这种人在天理之下伏诛,我就前所未有地开心。为此的话,我可以付出一切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东西作为‘诅咒’的祭品!”
——能够面对自己的内心真实感受、能够正视自己的任何一种情绪变化和行为,并且能通过客观的分析得出这样的行为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并且将它诉诸于口,这是每一个成年人都能够、也应该做到的事情。因为成熟了的人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更要为自己的行为有可能影响到的他人负责。
由此可见,那个曾经在刺客联盟一个人环抱双臂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小女孩,在历经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是真正地、切实地长大了。这个“长大”不仅指的是她被拉萨路池影响过的生理方面的改变,更是指她的心态正在逐渐地往成年人的方向缓缓行去。
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那么一副苍白纤细又典雅的样子,战斗力怕是弱得随便来个正义联盟里战斗力垫底的人都可以打她二十个不费力的,但是从刚刚的自我剖析中所展现出来的她的内心的强大,就已经足以让她和神奇女侠这样的成熟而英武的半神并肩了。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之后,蓦然就把话题转向了一个菲奥娜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去:
“那你是用你的‘不杀’作为祭品的吗?这条支柱现在已经崩塌多少了?”
扎塔娜:……等等,B,你要是真的想知道这个信息的话其实可以来问我。我们彼此之间还是能互相感应得到这些东西的,你没必要舍近求远——我看你就是想跟她说话吧?!
菲奥娜也万万没有想到蝙蝠侠能够猜到这里,明明这人之前没有表现出半点对这方面有兴趣和有了解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正中红心了。不过扎塔娜还在那边和蝙蝠侠在一起呆着,她也没有阻止蝙蝠侠的询问,也就是说这个问题还是可以回答的,退一万步来讲,蝙蝠侠也不会是那种随时准备给队友后背来一刀的人,把资料和安全托付给他,都足以让人感到十二万分的安心:“没有完全崩塌,还差一点。”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先生,这个问题的话你直接去问扎塔娜也是一样可以获得情报的呀?”
蝙蝠侠:……忘了。失策。
扎塔娜实在看不过去了,在旁边小声吐了个槽:
“关心则乱。”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在太小了,而且语速又快得很,别说还在通讯器另一边的菲奥娜了,就连扎塔娜旁边的蝙蝠侠本人都没能听清:
“什么?”
扎塔娜竟然莫名地从蝙蝠侠这么简单的一个反问里听出了自己有那么点即将作为电灯泡开始发光发热的意味:……我不该在这里,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
不过这么直接的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选择了从蝙蝠侠的手边接过通讯器,看着被她拘束在魔法囚笼里、即将在精神上死去第三也可能是第四次、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的小丑,对通讯器那边的菲奥娜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这家伙说吗?我觉得他的这条命可能坚持不到落地,趁着他现在还有最后的一点清醒的意识,你赶紧说完了吧。”
这个问题可真切地把菲奥娜难住了。
别说,她还真的想说点什么。就好像每次在白天吵完架、晚上在床上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还有一箩筐的话可以说、真可惜白天为什么没有发挥好的那些人一样,她其实也有点后悔自己在小丑落网的时候没能说些更有威慑力的话来怼回去。眼下扎塔娜正好给了她这个机会,那么不说白不说。
——可是说些什么好呢?
要是说“你这就是自找苦吃,活该得很”的话,未免太没有气势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可要是骂一串带着各种生殖器官和不文雅的动词的脏话的话,她自己就要先把脸红个透,更没有气势了。想来想去,菲奥娜还是选择了个相当温和的说法,只不过在逃脱的规划完全被打破了的小丑耳朵里,这一串称得上温文尔雅的话简直就是在往他心口上又扎钉子又撒盐,那叫一个刺激:
“为恶不悛者,永远不能登基。”
“你就和你那名为皇帝小丑的梦想,永生永世都在赎罪的血海里飘零着罢!”
而也正像扎塔娜预料的那样,小丑的这一条精神方面的命果真没能撑到飞机落地就没了。那具扭曲成古怪形状的身体在断气断了三秒钟之后又重新开始了呼吸,随即而来的是新的一波折磨,凄惨得扎塔娜都不得不感慨一下,要不都对不起这个她毕生以来见过的最精彩的诅咒:
“我要是也能去学白巫术的话就好了,平常可以用支柱来保护人,关键时刻献祭一根支柱还可以进攻,我的天,稳赚不赔哦!”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诅咒——也可以说是祈愿的力度实在太大了,大到惊动了新神灵。
第三世界是凡人与神的世界,而第二世界则是旧神们的世界,在大部分旧神均因争斗而消亡、剩下的部分旧神也逐渐离去了之后,第二世界便重生成了第四世界,新时代的神灵们就诞生于这里。
小丑的超能力在成型的那一刻就已经惊动了遥远的天启星上的诸位新神了,但是就连新神的力量都被他影响过,足以见他的力量又多么恐怖,如果没有这个诅咒横插一脚的话,这个以杀戮和折磨他人为乐的家伙没准真的有可能会像菲奥娜短暂的灵视所见里的那个未来一样,成为所谓的“皇帝小丑”。而在这样极致的邪恶之下,连正义联盟的力量集合都没有办法与之匹敌,可见这是何等可怖的事情。
然而好巧不巧地,在小丑差点就要真正“登基”成功之前就被这个诅咒的力量给来了一脚,当即就把差点就可以统治世界的这家伙给踢进了尘埃里,再一连串地滚进了他自己造成的杀孽所累积成的血海里。
——真是报应。
——恶人所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永远不是什么司法机关执法机关和义警,而是自己所造成过的杀孽。
在小丑的不知道第几条命死去的那一瞬间,天启星上被他的“皇帝”力量影响到的某些新神也与之一并陨落在了遥远的第四世界里,包括且不仅限于荒原狼和达克赛德。
其实这样的陨落还是很带点讽刺和黑色幽默的意味的,毕竟某些新神灵从来都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不和普通人类为伍的高等智慧种族,再兼以遥远的天启星上,无人不知晓祂们的名字,无人不臣服祂们的威力,便要更加强祂们的这种傲慢而不自知的观点了。祂们连进攻地球抢夺母盒、发展殖民地、把这个落后的星球如何发展成原料提取厂的方法都想好了,却无意间被一个人类影响到了,随即又在这个能够影响他的卑劣的人类死亡之后,被连带着一同陨落在了亿万星辰的深处。
在天启星上的数位新神灵陨落的那一刻,有无数个星球迎来了又一天的黑夜,又有无数个星球沐浴着各种各样的、来自恒星的光芒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在遥远的、被刚刚陨落的新神灵们觊觎过的地球上,无人知道这个变动,依然有一半星球的人沐浴在沉沉夜色里,另一半星球上的人们还在朝五晚九、兢兢业业地工作、学习和活着。
但凡在这个星球上生活着的人,就永远都要有生有死,有哭有笑,有沉眠也有清醒,有贫穷苦乐与祸福轮回;同理可证,但凡在这个宇宙间生活着的、有智慧的生物们,便都会在各处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在形形色色的日常和生活中,对未来抱持着更好的希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坚信着这一点,就永远都会有很好很好的事情发生,可能是有人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拉你一把,也有可能是这个种族的天敌突然与他们和解,也有可能像这样,尚且藏匿在遥远的宇宙深处、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野心付诸实践的巨敌,突然就成功地把自己作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菲奥娜在给自家的橘猫读了个童话故事作为对抓它去洗澡的补偿之后,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幼稚和好笑,还不如给它来上一盒金枪鱼罐头来得划算,可是一来这猫是真的不能再胖了,二来这本书是橘猫叼过来的,还翻开了书页用猫爪爪拍着书、指名要听莴苣公主这个故事,也就随着自家的猫去了。
她合上了手里的童话故事书,蹭了蹭那只竟然就真的耐心听完了她讲故事的橘猫柔软丰厚的背后皮毛,轻声道:
“晚安。”
橘猫甩了甩尾巴,柔软纤长的橘黄色毛发正好从她的脸上拂过,隐约间就像是个年长又温柔的长辈在安抚因为突然失去了一根支柱而略显不安和不适应的小姑娘一样: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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