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讲道理还是成年人对话比较舒服
粉笔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要砸上人的脑袋。
捏在手上的笔猛然上挑，像是枪出如龙，直接将那半截粉笔劈得碎成两半。
看着粉笔被扔过去的同学都浑身一冷。
绘海原五十抬起头，未被遮住的左眼终于看向了讲台。
“起立。”相泽消太站在讲台上，下巴还是埋在一堆拘束带里，死鱼眼吊着，一副颓废的模样。
绘海原于是耍了个花哨的转笔，收回手臂，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目视前方：“相泽老师。”
相泽感觉自己是真的要被班上的刺头搞的秃头了。
他双手撑在讲台上，上半身往下压，一副具有威势的样子：“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上课走神了。”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开小差被抓包的尴尬，反而适应良好，道：“对不起。”
听着这不轻不重的道歉，相泽消太一个头两个大，他捏了下鼻梁，不得不再次强调。
“——我刚才讲到，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大家要抓紧复习，不然是要重考的。”
绘海原没有反应：“是。”
相泽：“绘海原五十，虽然你期中考试成绩很不错，但是绝对不能松懈。”
绘海原：“老师，我期中第三。”
相泽消太心想，是啊，你期中全班第三，超过了那个自尊心怪兽，成功把爆豪胜己又惹炸了一次，你好棒棒哦。
相泽消太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在和十六岁高中美少女进行师生谈话，而是对着总是笑眯眯嘴上抹蜜的社会老油条谈条件。
看上去什么都答应，但实际上是认真反省，绝不悔改。
这么一比起来，甚至连她哥哥爆豪胜己都变得可爱起来。
相泽感觉脑阔痛，但是还真拿这个确实优秀但是过于沙雕的学生没什么办法。
“嗯，不准掉名次。”相泽再次使用教师权威威胁，“坐下。”
蓝头发的少女坐下，眼睛垂着看手上的笔，神情却不是以往那样的明艳中带着一种找打又打不到的样子。
相泽感觉到了什么。
他追加道：“你下课来办公室一趟。”
少女又看了他一眼，窗外过于灿烂的光照射得眼睫毛都根根分明，半掩住左眼温柔的海蓝色。她被阳光包裹着，旋即又低头，指尖摆弄着黑色外壳的笔，转出漂亮轻盈的弧度。
她回答：“好的。”
下课以后，绘海原五十闭了会儿眼睛，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
“五十，你没事吧？”八百万凑过来，“虽然以前也没见你怎么写笔记，但是你也没有上课走神过啊。”
绘海原：“把前面半句去掉比较好百百。”
“是身体不舒服吗？英雄排名第十的黑帮虎鲸的事务所事务很繁重吧？”蛙吹梅雨作为实习期间被偷渡客狠狠揍了一顿的人对这方面深有体会。
“没有啦，只是我在想别的事情而已。啊，我马上要去相泽老师的办公室了，午饭不用等我啦。”绘海原五十笑笑，一边回应一边往后门走。
“那你吃什么？”八百万看着仗着腿长一会儿就要走出门的同学问。
绘海原手捂着后颈扭了扭头，然后吹了下自己的半边刘海，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回答道：
“我去蹭教师餐。”
“——不行。”相泽消太一张死人脸直接摆出来。
“老师你竟然忍心让自己的学生不吃午饭！？”绘海原五十表情夸张，“而且不是你让我下课直接来找你的吗！”
相泽：“……自己滚去食堂吃。”
绘海原继续声情并茂：“换言之就是因为老师你的命令，才导致我无法吃到食堂的饭菜啊！”
相泽说：“我后悔了，要不然你现在就去学生食堂。”
绘海原：“但是我有事要说。”
相泽消太感觉自己真是祖上三辈子干尽了缺德事才能遇见绘海原五十。
他叹了声气，但还是只能靠着自己的办公椅，妥协地示意绘海原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绘海原也不客气，拉开椅子直接坐下。她进了办公室以后时刻都是笑眯眯的，果然还是和成年人对话会让她感觉更熟悉和舒适。
相泽消太的眼睛却随着绘海原坐下而向下看，然后狠狠地皱了下眉。
“不要翘二郎腿。”
语气事十分认真的严肃了。
绘海原低头一看，可不是，她前世穿那么久高跟鞋，现在重新套上，就把上一世歇脚的习惯想起来了。
但是她上身前倾，将右手肘放在办公桌上撑住半张脸，还是没有放下自己的二郎腿。
“老师，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了，我是真有事要说。”
相泽的眉头皱的死紧，要是是别的学生这幅坐姿他早就轰人走了。但是这动作放在绘海原身上吧，还真没有什么吊儿郎当的社会气息。
少女穿着小黑西装，身段纤长但是富有力量。剪裁得当的衣料将她衬出了不属于十六岁女生的气质。
说起来很奇怪，绘海原五十本身就带着奇妙的成熟的气质，这导致第一次英雄实践课程上，相泽消太自己都差点把绘海原当成近战版午夜。
相泽又打量了一下少女脸上有些懒的笑容和眼角眉梢微妙的春光潋滟的神色，最后还是把一口气往自己肚子里吞。
算了，这可是能向你竖中指以表抗议的刺头。
“说吧，有什么事。”
“我想说的大概就是老师想问的。”绘海原坐在相泽消太对面，感觉是最放松的。
反正相泽消太是成年人，对她的那些话有更好的分辨能力，也不用怕说多了伤少年心。
她于是继续下去：“老师你是想问我，在实习的时候遇到什么了吧？”
相泽消太不接茬，完全是看绘海原独角戏的架势。
绘海原觉得和老师说话是轻松，但是唯一的不足就是没人接茬。
她瘪了下嘴：“好吧，我遇见了挺大的一件事。”
“——我找到我的亲哥哥了。”
相泽消太在那一瞬间感觉脑子里炸满了烟花，放烟花的臭小子是个叫做爆豪胜己的吊三角眼。
“你是想要哥斯拉降临吗。”相泽消太面无表情，是个莫得感情的吐槽机器。
绘海原叹气：“我也不想啊。”
“我对你家务事不感兴趣，随便你认不认你哥。”
相泽想要把自己择出去，然后找个角落去想一想到时候怎么去修复金发恶犬马上就要支离破碎的占有欲和自尊心。
“——要不然还是不认了吧。”
相泽想了想，最后还是真心实意地建议。
“老师，你这个建议就不是很专业了。”绘海原也不恼，“这么重大的家庭事件难道不应该好好分析然后以学生为主吗？”
“解决家庭事件不是老师必须插手的。”
“——如果我说，这和AFO有关呢？”
相泽消太悚然一惊，猛地睁大眼睛看向绘海原五十。
她还是撑着脸，细碎的半边刘海下隐隐露出右眼的痕迹，瞳孔沉沉的像是宝石一般。她嘴角还是带笑，但是看上去不怀好意！也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绘海原五十说的慢条斯理：“我从我亲哥哥那里得知，我和他之前是AFO的个性储存活体。”
“……”
相泽消太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学生。
……也许这个时候就不应该用看学生的眼光和态度看待她了。
这已经不是老师和学生的心灵沟通和谈话交流了。
一件事只要和AFO沾上边，就再也不简单了。
相泽于是直起身子，双手十指交握，紧紧盯住绘海原的眼睛。
这是对待案件主要人员、甚至是对知情英雄的态度。
“怎么回事，可以详细讲述一下吗？”
“我觉得这种事最好还是把欧尔麦特叫过来一起听比较好哦。”
于是绘海原五十见到了全民英雄欧尔麦特。
虽然之前在实践课上没少见到，但这一次这个健壮的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第一次在学生面前没有笑容。
他的脸紧绷着。
“绘海原小姐，AFO对你们兄妹做了什么？”
明明只是之前叫出来“绘海原小姐”的口癖而已，但放在现在却又无比适合。
“AFO杀了我父母，然后窃取了他们的科研成果并且进行了完善。”绘海原叙事的口吻很像010，仿佛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我怀疑那份可以成果就是个性互补相关实验。”
“个性互补…？”
绘海原：“就是将个性进行解析，最后分离要素进行互补。我和我哥就是这样。”
“据我哥说，我们两人的个性都有水流和空间，但是偏重不一样，然后AFO就对我们进行了【个性互补】。”
欧尔麦特恍然，“怪不得你的个性能操控成那个样子……”
“但是一开始AFO应该是想在我们身上培育出更纯粹强大的个性，然后方便抢夺的。”
欧尔麦特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抱歉，绘海原小姐……”
绘海原五十摆手，“没事。但我们这种逃出来了的倒还好，关键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难说AFO的这种实验进行了多少次，又成功了多少例。”
“……”欧尔麦特沉默了一会儿。
气氛沉重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加紧追查的，我一定会把AFO打败的。”欧尔麦特看着面前的少女，给了个极其巨大并且沉重的承诺。
你做到了。赌上自己全部的职业生涯，你做到了。
绘海原看着现在还能撑住原本形态的全民英雄，心想着。
送走两米多的男人以后，相泽消太和绘海原五十站在门口有些无所事事。
“你今天提供这些情报是为了什么呢？”相泽消太问。
“应该是什么都不图的。”绘海原耸肩，“嘛，非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是为了我那个傻的要死拼死拼活把我救出来的亲哥吧。”
“——他现在可是身陷工作之中无法脱身的状态，要不是一着急和我相认，怕不是要依着保密条约把这个秘密首到坟里去？那也太憋屈了吧？”
相泽侧头去看绘海原五十。她单手叉腰站在那里，全身确实少见的带着敌意的锋利。
“再怎么的，也还是应该为他出一口恶气嘛。借刀杀人这事我还是挺会的。”
“有些时候你看上去真的不像是我的学生。”
相泽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话来。
绘海原不以为耻：“怎么，败坏你的老师名声了？”
相泽：“你还有脸说。”
绘海原五十乐了：“那什么，相泽老师，你也应该知道吧——我和一般的学生不是很一样这件事。”
相泽消太点头，心想岂止是不怎么一样，你简直是混了社会十年的大姐大，一言不合就可以眼神杀人，瞪谁谁当场去世。
还借刀杀人，我看你要不是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身上的雄英校服，早就提着刀砍人去了。
那种全身都裹挟着风雪，眼睛里带着血腥气的样子，你说纯良高中生鬼才信。
相泽消太想起穿着紧身作战服的绘海原、在雄英体育祭上挥挥手就万剑齐发的绘海原、对着政府部门的实习邀请两眼发光的绘海原，又觉得这些场景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真是每一个都超纲。
不过，想想她小时候是作为实验题呆在AFO手下的，一切不正常就勉强合理起来。
相泽消太叹气。
这么想，绘海原也是真的很可怜了。
就连相泽消太都有些动容，心里弥漫出一种可以叫做“怜惜”的感情来。
“啊！”
就在相泽消太要有所表示的时候，绘海原又鬼叫起来。
“老师，我刚才说的可是政府机密！”
“我知道，我们不会外传。”相泽保证道。
“不是，给情报是不是就该给情报报酬？”
“？”
这个奇女子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老师！我要吃教师餐！”
在相泽消太的眼里，刚才还十分成熟但又孤寂的绘海原五十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咋咋唬唬的猴子。
他劝了自己一万次，才没有一脚把捧着自己饭盒大吃特吃的绘海原一脚踢出门去。
“记得给我洗饭盒。”相泽的语气比上课还严厉。
“我知道，老师。”绘海韵捧着饭盒，举起来看了一下。“哇，老师你还真是恋旧啊，这种饭盒的型号很少了诶。”
“……闭嘴，吃你的饭，吃完给我滚回去。”
绘海韵五十笑眯眯地闭嘴，心里想着前世自己好不容易在市场上找到了这款的饭盒，看上去独具复古铁艺的气息。
当时她把这个饭盒放在窗台上，装了一些文艺风小东西。太阳通过窗户照进来，会在铁器上继续发光。
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用那个藏品的同款吃到饭。
——所以，重来一世，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事吗？
相泽消太又扭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捧着他饭盒的、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看上去像是得逞的狐狸，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满腹的黑水，但是还是带着纯粹的快乐和漂亮的皮相。
唉。
相泽消太在心底不知道多少次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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