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并非在玄九门的山脉之中,只是一个偏僻的山丘,山丘下是废弃的村落,房屋俨然犹在,却没了凡人曾生活的气息,走在村子里宛如来到了阴森鬼地。
三个小修士紧紧地靠在一起,杜逸仙抓着林谨彦的袖子,“谨彦,你感觉得到四周阴风阵阵吗?”
林谨彦笑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秦枫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四周,“那个水妖怎么还不出现?”年轻人气血正盛,他恨不得立刻斩妖除魔。
“是啊,我们都在这儿走了一个时辰了,”杜逸仙苦着脸道,“我有点走不动了。”
林谨彦道:“找间屋子歇一歇吧。”
“也好。”
三人找了间向阳的屋子,把窗户房门都打开,驱散屋里的阴气,然后擦了擦凳子坐下。
杜逸仙趴在桌子上道:“陆堂主不会把我们扔下吧?”
秦枫道:“不会的,他对谨彦那么好,不会扔下我们的。”
“陆堂主为何要抓水妖?”杜逸仙转头看向林谨彦。
林谨彦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
秦枫磨了磨牙,“我更想知道什么东西是水妖。”他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林谨彦无奈地笑道:“大概是我师父随意起的外号吧。”
“......”
“噗通!”
杜逸仙猛地坐起来,全身懒散的骨头瞬间直了起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秦枫道:“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
“这村子里没有河。”
“后院有井。”林谨彦说着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那小荷包是陆修齐送给他的储物袋,里面有一把小剑。
秦枫起身道:“我们去后院看看吧。”
“好。”林谨彦顿了下道,“跟紧我。”
“我讨厌井。”杜逸仙苦着一张脸站起来,跟在林谨彦和秦枫身后,紧紧抓着他们的袖子,一起往后院走。
村子里久无人居,后院已经杂草丛生,好在井台不低,他们不用费太多力气就找到了那座被掩在草丛中的废井。
林谨彦忽然伸手把旁边的那两个人拦下,自己登上井台往下望了望,井里落满了枯枝败叶,也不知道有没有水。
秦枫跳上去,往井里张望了一会儿,“这里面不像是掉进了东西,不然落叶应该被打湿。”
“不错。”林谨彦道,“这里应该没有问题,我们下去吧。”
“嗯。”秦枫刚回完话,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踉跄了半步,脚下一软直接栽进了井里。
林谨彦的脸色顿时一变,连忙伸手拉住秦枫,可还没碰到秦枫的手,他眼前一黑也跟着栽了进去。
“谨彦!阿枫!”杜逸仙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似乎想跳进去救人,身后却突然出现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杜逸仙瞬间冷汗直流,艳阳高照下,他却感觉到从地底冒出来的凉气,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必担心。”身后传来的是陆修齐的声音。
杜逸仙转过头,果然是陆堂主,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陆堂主,我还以为你走了。”
陆修齐笑了笑,俯身望向井内,嘴角慢慢扯起一抹笑意。
林谨彦刚一落入井中就呛了一口水,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飘到了什么位置,上下左右皆是一片黑暗,他甚至都不知道哪个方向是井口,哪个方向是井底,只能凭着直觉屏息潜游。
游着游着他看见前方有了一丝光芒,他加快了速度,终于游上了水面,而水面之上却不是那座井。这地下水不知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周围是一片芦苇荡。
林谨彦爬上岸,咳嗽了两声把水吐出去,向四周寻找秦枫的影子,走了两步,离开了水岸的芦苇荡,他这才看清岸上的荒地居然堆满了尸体,尸体的数量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了。
那些尸体残破不全,生前仿佛遭受过了虐杀,乌鸦落在尸体上歪头看着林谨彦。
林谨彦的目光却聚集在站在尸堆之上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背对着他,玄色长袍上带着华丽繁复的花纹。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林谨彦的存在,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林谨彦微微一怔,这人居然长得和秦枫如此相似,看到他,林谨彦便知道秦枫成年后便应该长成这个样子。只是这人身上的气息更多的是偏执、阴冷和暴虐,他仿佛是从地狱里归来的恶鬼,不为荣华富贵,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屠戮而生。
林谨彦无法感知这人的修为,心知逃是逃不掉了,只好迂回周旋,等陆修齐过来。
“前辈可姓秦?”林谨彦想挑起他对话的兴趣。
果然,那个男人挑了下眉,示意林谨彦继续说下去。
林谨彦面上平静如常,笑道:“前辈与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十分相似。”
“嗯?”那个男人较有兴致地看着他。
林谨彦继续笑道:“他叫秦枫。”
那个男人微微一怔,忽然笑了,那笑容中似乎带着嘲讽。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一收,舔了下牙尖,文质彬彬地微微低头,“在下姓任,道号弃归。”
任弃归抬了下手,脚下升起一团火,尸群瞬间被烧成了灰烬,“有没有兴趣喝两壶?”
林谨彦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他明明还是个小娃娃,不过人在屋檐下,他便只好低头,低眉顺目道:“前辈,请。”
任弃归挥袖一卷,把林谨彦卷进了乾坤袖中,一抬脚转瞬间就到了一个小镇子上,他把林谨彦放出来,对酒铺的老板要了两壶酒。
那酒铺老板长得凶神恶煞,脸上还带着一条狰狞的刀疤,他把酒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任弃归也不生气,打开酒壶喝了一口,“你看这里的人长怎么样?”
林谨彦扫了一眼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不喜评价人的相貌,便道:“尚可。”
任弃归嗤笑一声,“这里的人要么极美,要么极丑,你可知为何如此?”
“前辈请讲。”林谨彦微微侧头,似在认真倾听。
“此地名为厉鬼镇,这镇上的并非厉鬼,而是极恶的凡人,他们或为蛇蝎美人或为鬼面罗刹。你觉得这一镇的人该如何处置呢?”任弃归将酒壶往桌子上一拍,“你们这些伪正道的仙修满口的戒律规条,明着一个比一个像正人君子,保不齐背后巴不得想捅人几刀。看到这厉鬼镇上的恶人,你可曾找到自己的影子?”
说完,任弃归也不等林谨彦的回答,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他一走,镇上的人便少了忌惮,目中凶光顿露,从腰间抽出一把把刀斧,蜂拥向林谨彦扑来。
林谨彦毫无波澜,从储物荷包里拿出那把小剑,起身望着蜂拥而来的人群,挥剑,毫不留情,剑光所过之处,面前顿时死了一大片的人。他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再砍门前的那颗银色大树。
那些人没料到林谨彦一个小娃娃居然如此厉害,他们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林谨彦收剑,神色淡淡地望着四处奔逃的人群。
他向来温顺,不代表一直温顺,他不嗜杀,不代表从来不杀,死在他手里的修士也不在少数,只是平日里他尊师重道的刻板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脾气,师父指东他不打西,固执又死板。但在修道界活了百余年的人,没有手腕和决心,即便有人照拂,也不可能顺风顺水。
任弃归又出现在了林谨彦的面前,他看着林谨彦坦荡的眼睛,微微一怔,“你心中可有愧疚?”
林谨彦道:“为何愧疚?我只不杀有恩之人和无辜之人。”
“若有恩之人要杀你呢?”
林谨彦想到了韩争,他沉默一下道:“恩仇两销,如有再犯,必不留情。”
任弃归愣了愣,笑了一声,“若他有你这份胸襟便好了。”
林谨彦不知道任弃归在说谁,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任弃归也没指望他能接上,“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你帮我个忙吧。”
林谨彦皱了下眉,笑道:“前辈请讲。”
“帮我......”任弃归顿了许久,终于继续说道,“把你今天看到的告诉你那位叫秦枫的小友。”
这个要求不过分,林谨彦心中有许多思绪缠在一起,他来不及思考,先应了下来。
任弃归忽然道:“临别前,再陪我喝一壶吧。”
林谨彦苦笑一声,他酒量一向不好,方才也是在尽量让任弃归忘记灌酒这件事,没想到临走前还是让任弃归想起来了。
“就一杯。”任弃归低头看着他,伸手拿了一只小酒杯,从酒壶里匀出一杯酒,把酒杯递到林谨彦的面前,眼中似乎带了些许祈求。
林谨彦愣了下接过酒杯,和任弃归碰了碰酒壶,一饮而尽。
“往西走有一口井,跳下去你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了。”任弃归后退两步,坐在凳子上。
“多谢前辈。”林谨彦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任弃归,对上对方的眼睛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惆怅之情,他转过头掐了一道御风诀,飞快向西奔去。
任弃归看着西方,只剩下满地斜阳,身体往后一仰靠着桌子,忽然举起酒壶对林谨彦离开的方向抬了抬,嘴里哼着小调,只依稀能听清半句词: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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