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走罢。”祁连朔捏了捏顾娆软绵的小手。
廊外的细雨渐渐变小,即便如此仍旧是冻人的紧,伏画撑开了油伞。祁连朔身旁跟着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紧随着,跟着撑开油伞:“殿下。”请示祁连朔。
到了要出发的时辰,那小人儿却忽的甩开祁连朔的手,掉头跑回了庆熙宫的主殿,片刻后出来,嘴巴一圈儿带着白乎乎的奶渍,嘴巴里还嘟囔:“扶尹,本公主都说要凉了!”虽然如此说着却还吧唧了一下嘴巴。
扶尹无奈,屈膝:“是,奴婢知罪。”
小小的公主扬起下巴声音不大的哼了一下,站在祁连朔身侧,竟然被衬的小小的。
“杏仁奶露?”祁连朔扬眉问道,小家伙将将凑过来,便有一股奶香袭来,夹杂着杏仁的涩香味道。伏画则弯腰用帕子给她擦干净了嘴巴。
顾娆自然地颔首,“是呀,可好喝了呢,下回娆娆分与七哥哥喝。”语毕朝着祁连朔露出一个温软的笑脸,小手捏着他的衣摆。
两柄伞之间留出一道细缝,恰好有雨珠下落砸在她的手上,冰凉的触觉乍然袭来,叫她微微缩了一下手,做完这个动作,顾娆抬起眼睛,就见祁连朔朝她伸手。
小太监上道的把油伞倾斜过来几分,将两伞之间的细缝遮的严严实实,顾娆弯起眼睛,把手放上去。祁连朔的手很温暖,手指瞧起来骨节分明,手心却有不薄的茧子,顾娆觉得手被握的有些痒痒的。
“七哥哥,你的手硬硬的。”顾娆软着声音发声,小手努力的回握。
祁连朔眸光往下垂,“熙乐妹妹的手软。”语气轻轻淡淡,叫人听不出有何特殊的意味。
祁连朔身侧打伞的小太监李鸣心里嘀咕:他家主子自小受尽了欺负,岚贵人被污蔑成害死二皇子的凶手时,他家主子过的日子那可是比畜生都差,连宫里头的奴才们都敢踩他一脚,什么粗活脏活没干过?人家皇子手里头的茧子是习武习的,他家主子就不一样。
顾娆边走边主动翻开祁连朔的手心,果不其然手掌与手指相接的骨节地方,长着一层茧子,顾娆用手指去摸,还觉得有几分涩涩的,“有人欺负七哥哥了!太过分了,日后若再有人欺负七哥哥,我定然叫他好看!”顾娆气鼓鼓的鼓起脸颊。
祁连朔看着顾娆,没有言语。
李鸣:“谢……谢熙乐公主。”
不仅李鸣,就连身旁的伏画与降香表情都一言难尽,似乎有些尴尬。顾娆懵了一瞬,才乍然想起,爱欺负祁连朔的……不就是她吗?
顾娆脸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随后却又理直气壮的大声说:“本、本本公主日后,会保护七哥哥的!”说着她还气的一脚踩进青石板上,溅起点点雨花。
祁连朔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嗯了一声。
恰好此时,坤宁宫到了,巍峨的宫殿显现在眼前,金柱红瓦的,一瞧见顾娆和祁连朔到了,在鎏金朱红大门外候着的坤宁宫大太监陈右立马迎了上来,“熙乐公主可算是来啦,娘娘在里头可念叨您好几声呢。”
“七殿下安。”
陈右这态度可谓是分明的厉害,对着顾娆时献媚的很,话不算少,却只朝祁连朔规矩的请了安,态度是不曾敷衍,但也不算恭敬,请了个安便算完了。
顾娆高兴:“嗯,母后久等啦。”说着赶紧朝里头走。
伏画等人在外头收了伞具才跟进去,祁连朔将将进去,就瞧见顾娆花蝴蝶似的扑过去,抱住主位坐着的衣着华贵的女子,“母后,娆娆来晚啦。”
皇后点了点顾娆的鼻尖,嗔道:“你呀你,今日可是又起晚了?何时才能不赖床,你瞧你的几位姐姐,哪个不比你强啊?”
大殿之上还立着几位公主,个头高低都有,大公主祁连芷着一袭湖蓝色滚雪细纱的繁华丝锦裙,容貌清丽动人,瞧见顾娆便掩唇而笑,温柔道:“熙乐妹妹可还小呢,皇后娘娘何必如此严格?有娘娘护着,谁人也欺负不了呢。”
皇后闻言,唇边笑意不变,眉眼露出和蔼的温色,“是呢。”
祁连芷倒没有料到皇后居然这么回答,噎了一下,温柔的笑意也难免僵硬了一瞬。
祁连朔给皇后请了安,就立在一侧不再说话,他一贯沉默寡言,倒也没有人主动与他搭话。他眼神微微放在祁连芷身上片刻,又收了回来。
祁连芷出身容妃,容妃孕有二子一女:太子祁连朗,四皇子祁连岄,还有大公主祁连芷。她给皇帝生了这三个孩子,表面上瞧的确是人生赢家,但因为祁连朗被封为太子,不得不移到皇后膝下,这叫容妃如何甘心?私底下怕是没少咒骂皇后,巴不得皇后死了自己上位。
祁连芷遗传了容妃的容貌,连性子都相差无几,两人一条心,祁连芷自然也厌恶顾娆。这厢与皇后说的话,不过是在暗中讽刺皇后将不是亲生的顾娆宠的极为霸道,宫中何止无人敢欺负她,但问谁人她不敢招惹?
皇后轻飘飘的回答算是四两拨千斤了,给祁连芷堵得厉害。
大殿左侧第二位坐着的容妃则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气定神闲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察觉这场交锋,而顾娆,却是是实实在在的……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场交锋。
顾娆被皇后抱在膝上,伸手去扒拉桌案上摆着的云片糕,奈何手短,如何也拿不到。皇后无奈,把金碟子移过来,“不曾用早膳?”
顾娆有些委屈,“用了杏仁奶露,饿。”她把云片糕塞进嘴巴里,过后又想了想,从皇后膝上跳下去,右手又拿起一片云片糕,走到一旁透明人祁连朔身边,举起手手:“七哥哥,吃。”
全场寂静,祁连朔微顿一下,接住云片糕,“谢熙乐妹妹。”
忽的有人嗤笑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顾娆歪头看向出声的女人,她梳着坠马髻,发间插着一支珠玉步摇,花盛做点缀,小的时候步摇还会微微颤抖几下,配合她柔媚的面容,着实叫人酥心,“这熙乐公主,与七皇子感情可真是好,连吃食都可与七皇子分的,这不是亲生的,却比亲兄妹都亲呢。”
顾娆便不是亲生的,那说七皇子与顾娆是亲兄妹,不就是说七皇子也不是皇室亲生的么?当然了,这都是暗话,无从计较。
这话音一落,末尾坐着的岚贵人脸色一变,立马起身跪下,“七皇子只是……”
那人却丝毫不给岚贵人说话的机会,接着笑意盈盈道;“我家那个,要是瞧见熙乐公主这模样,怕是又要吵着闹着要进宫看他的熙乐妹妹了。”她指的是自己的儿子,三皇子祁连明,自小就极为喜爱顾娆,进宫都不忘了给妹妹带个糖葫芦或者糖人之类的哄她开心。
只是如今除了七皇子与八皇子,其余几位皇子都已经开府出宫了。
皇后淡淡笑:“贵妃说笑了,岚贵人起吧,贵妃一惯爱说笑,你又何必较真。”
顾娆不懂这暗潮涌动,直觉不妙,她讪讪然的咬着云片糕,抬眸看了一眼祁连朔,却瞧见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云片糕,并不说话。
于是顾娆慢慢挪回了皇后身边,想了会儿还是觉得不高兴,“娆娆只是喜爱七哥哥,今日七哥哥到庆熙宫接娆娆了,娆娆想着七哥哥许是也不曾用膳,他一定也饿呢,才会把云片糕给七哥哥。”
“贵妃这都要计较,可真是小气。”语罢噘了一下嘴巴,半嘟囔着道:“三哥哥才么有您这么小心眼。”
贵妃见识过这位公主的伶牙俐齿,但可不曾想过她连自己的话都敢回怼,一时之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又加之被小孩子说教,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几分。
皇后见此,笑了出声,“童言无忌,贵妃勿要见怪。”
祁连朔倒是略微扬眉,捏着云片糕瞧了半刻,发觉这云片糕软绵绵的,可真是像顾娆。
下一刻,一道男声传来,声音雄厚,“这说什么好笑的呢?这么开心?”
话音刚落,顾娆就瞧见了来者明黄色的龙袍,皇后放下她,起身屈膝,与众妃一道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几位公主都面露跃跃之色,想来平日甚少与皇帝接触。
皇上摆了摆手:“免礼免礼,”他有礼的长臂一揽,直接把顾娆从地上抱起来,“娆娆今日居然在呀,小懒虫。”
顾娆:“娆娆才不是小懒虫,父皇才是懒虫呢!”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熙乐公主敢说出口,皇上做出惊讶的模样,“好好好,父皇是懒虫,娆娆不是。”他乐呵呵的,放下顾娆,还摸了摸她的头。
许是因为顾娆不是皇家女,但却自幼养在膝下,再加上威远将军有功,皇上格外疼爱这个养女,也就不讲究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但对自个儿亲生的女儿和儿子,就疏远多了。
自然,这也是因为给予了厚望,更是遵了君臣之礼。
可惜在座的妃子们,懂这个道理的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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