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三月桃花艳,但在后宫中,往往人比花娇。

    而这一众美人中,又以宠妃沈容为最。发如鸦青,肤赛初雪,目似秋水,唇若点绛,粉黛轻施,娇媚无双。

    不过,这位艳冠后宫的美人最近日子不太好过。

    三年前皇后病逝,后位空悬。随即沈容入宫,初始便独得恩宠,份位一升再升,不过短短两年,已至皇贵妃之位。

    如此万千恩宠加之一身,前朝后宫皆以为,只待这位皇贵妃诞下皇嗣,定会被加封为后。

    就连沈容本人,也是这样认定的。

    然而,这认定的一切,自选秀后悄然改变。

    三月前,天下大选,后宫中多了几朵娇娇俏俏的花骨朵。

    青阳郡主项凝便是其中最受人关注的花骨朵。

    倒不是说她有多美,毕竟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只是,她那活泼爱笑的性格,却是后宫中独一份。

    大齐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没有前朝那么严苛。

    然,后宫妃嫔,皆是出生高门,幼承庭训,性格虽不至古板,却也都端庄。

    不管是笑还是哭,从来不会失了礼仪。

    笑不露齿,哭不流涕。

    虽然赏心悦目,却终究失了几分鲜活气息。

    项凝却不同。

    大齐朝六位异姓王,项凝的祖父正是其中一位,封号庄。

    项凝的父亲身为庄王世子,性格最是懒散不过,世子妃也不是安生的人。

    自成婚后,庄王世子便带着世子妃到处游山玩水,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

    项凝自小跟着父母游历山河,性格最是活泼生动不过。

    待得她十一岁祖父病逝回到王府时,性格已经定型。

    哪怕回到王府后,祖母看不惯她这般作态,请了教养嬷嬷教她礼仪,也未能改变一二。

    那般鲜活生动的气息,已经牢牢的烙在她骨子里,轻易磨灭不去。

    成宣帝见惯了端庄的美人,乍见这么一朵知礼却不古板的花骨朵,顿时被迷住了眼。

    不过是在玉阳宫留宿了几夜,比起大半个月都宿在沈容的知微宫,实在算不上盛宠。

    但偏偏的,这位宠冠后宫的皇贵妃感到了威胁,行事间失了分寸。

    堂堂正一品的皇贵妃,竟用克扣月例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去为难一个五品容华!

    更重要的是,还被成宣帝当场发现,禁足知微宫两月。

    一时之间,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成了后宫的笑柄。

    反倒是项凝,因此得了成宣帝的怜惜,又被升了份位,成了侧四品的婕妤。

    而那时,她入宫不过一月,却已连升两级。

    晋升之快,远超当初的沈容。

    这一次,后宫的妃嫔都察觉到威胁了。

    难得的,这些妃子全都拧成一股针对项凝。

    就怕后宫中出现第二个皇贵妃,让她们彻底失去恩宠。

    只是,她们越是针对项凝,成宣帝就越是宠爱项凝。

    入宫不过三个月的功夫,项凝已由从五品的婉仪,升到了正四品的淑嫔。

    而这三个月里的后宫,皇贵妃因为苛待她被禁足两月,萧贵妃因为刁难她被贬为妃,贤妃因为她被扣了一年月例。

    低位份的嫔妃因为沾上项凝而受罚被贬的更是多不胜数。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便是朝堂之上都察觉到不妥,御史天天上书劝谏,却都被成宣帝留中不发。

    后宫针对,朝堂针砭,哪怕有成宣帝护着,项凝的日子还是难过了起来。

    然而,项凝日子难过,沈容比她更难过!

    后宫之中,人的面具变得最快不过,踩低捧高更是常态。

    沈容被禁足一个月,后宫又有了新得宠的项凝,宫女太监讨好的对象也跟着换了一番。

    加之沈容得宠时耀武扬威,如今落难后,落井下石的人多得可怕。

    知微宫中心思活络的宫女太监认定她爬不起来了,纷纷另谋出路。

    即便是留下的,也时常被其他宫里叫去帮忙做事。

    偌大一个知微宫,竟是冷清的可怕。

    九卿坐在临水的小榭里,丝毫不顾及形象的趴在窗边往水里张望。

    池中颜色艳丽的鱼群往来嬉戏,当真是可爱得紧。

    忍不住舔了舔粉唇,九卿踢了踢脚边仅自己能见的白团子:“快,去给我弄条鱼上来。”

    系统正处于时空传送的后遗症中,昏头昏脑的,突然被人一踢,惊得差点飘飞。

    刚清醒过来便听得这句没头没脑的吩咐,一时之间不由得有点发懵。

    “娘娘,水边阴寒,今儿个风又大,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宫女突然出现在身后,神情恳切。

    九卿狠狠地瞪了眼这只呆头呆脑的系统,遗憾的收回了望向鱼群的目光。

    敏锐的察觉出她凶狠外表下的懵逼,系统迅速拉开一道只有九卿能够看到的光屏。

    目光隐晦的迅速扫过光屏上的文字,九卿已淡定开口:“无妨,我穿得挺厚实的。”

    大概了解了目前的状况,九卿放松下来,随手拿了一块芙蓉莲酥放进口中,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来。

    被关在总局那么长时间,吃的都是寡淡无味的营养液,她嘴里都快馋出虫子来了。

    只是,芙蓉莲酥虽然好吃,但她最想吃的还是鱼啊!

    目光忍不住又落在池水中,九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行转移开目光。

    依桐却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只是上下打量自家主子一眼,闭上嘴来。

    这春日暖阳里头,九卿身上也披着一件雪白绣银纹的大氅,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含珠哪去了?”虽然嘴馋,但好歹记着克制,两块芙蓉莲酥下肚,九卿便住了口。

    “她去膳食局拿食材去了。”依桐递上一杯热茶,态度恭敬。

    “膳食局扣了本宫午膳?”九卿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天,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看天色,分明正午已过,听依桐这说法,原身还没有用膳?

    堂堂一个皇贵妃,混到连午膳都被克扣的份上,也是够丢人的了。

    九卿没忍住,又拿了一块芙蓉莲酥,面上露出几分隐晦的嫌弃来。

    “膳食局今日送来的午膳皆是性偏寒凉的时蔬,娘娘这个关头不宜服食。”依桐俯身,在九卿耳旁小声解释道:“含珠说,干脆直接去膳食局选食材回来自己烹制,也省得还要担心被人做了手脚。”

    “回头你告诉她,行事注意点,小心别漏了消息出去。”九卿眨眨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站起身来:“身子乏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衣料摩擦间,露出大氅之下银红色的宫装,裙摆之上绣着的大朵繁花仿若盛放开来。

    “娘娘大可放心,含珠自然知道轻重。”依桐抿唇笑了起来:“最近送来的膳食要么冷了,要么炒过头了,含珠正以此为借口直接向膳食局拿食材。”

    “而且,她选食材的时候,不忌生冷,旁人也看不出异常来。总归食材到了知微宫,最终去向旁人也不知道就是了。”

    “我自是信你们的。”九卿嘴角含笑,目光落在了小径旁的花木上。

    放眼整座皇宫里,知微宫的景色都是数一数二的,也是距成宣帝处理朝政的勤政殿最近的一处寝宫。

    当初这座宫殿被赐给沈容时,不知多少妃嫔暗中咬碎了银牙。

    沈容本就是精于享乐之人,成宣帝也愿意陪她折腾。

    两年时间下来,本就景色出众的知微宫更是舒适宜人,一花一木皆透着精致。

    只是,禁足两月,宫女太监惫懒,又恰逢万物生发的春日,失去照料的花木野蛮生长,看起来不免有几分凌乱。

    “奴婢回头就找人来料理。”看到九卿目光停留在花木上,依桐赶紧开口。

    “不必麻烦了,知微宫里就这么几个人,你去哪找人来处理?”九卿望了眼这个忠心的女婢,笑意微暖。

    原身沈容是大齐朝六位异姓王之首的礼王嫡女,家中从未想过送她入宫,将她宠得娇憨不知事。

    谁知待嫁之年,濒死的太后一纸令下,沈容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吃人的后宫冲喜。

    礼王妃背地里差点哭瞎了眼,人前还得做出一副欢喜样来。

    倒是礼王,理智尚存,用最快的速度找来了依桐和含珠两个女婢陪她入宫。

    依桐善谋,机敏聪慧,替沈容挡下无数明里暗里的算计。

    含珠善医,国手无双,知微宫里一应吃食均过她手才至沈容面前。

    也正是靠着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女,沈容才能在这后宫生存下来,圣宠不衰。

    直到后来,礼王府抄斩,沈容自缢,依桐和含珠也没落得好下场。

    为了给礼王府报仇,依桐刺杀成宣帝被当场砍杀。

    含珠给项凝下毒,虽成功使项凝生命垂危,却也被成宣帝扔进大牢,受尽折辱而亡。

    九卿虽然自诩是个老变态,行事反复无常,但她喜欢纯粹的人。

    依桐和含珠,恰好很合她的胃口。

    依桐闻听九卿如此说,却不免黯然。

    那般骄傲的娘娘,如今却落得连个打理庭院之人都找不到的境地,实属悲哀。

    “有什么可难过的?”九卿褪去珠钗,在软榻上躺下:“这不都是预料中的事吗?”

    依桐默然,哪怕是在预料中,却还是忍不住感慨世态炎凉。

    自己早已料到这一切,尚且有些不舒服,一贯娇纵的娘娘,又是如何忍下来的?

    “小贱谍,把剧情给我。”依桐退到外间守着后,九卿戳了戳窝在枕头上的系统,语气恶狠狠的。

    穿来的时机不太合适,九卿只来得及匆匆扫过剧情简介,更多的细节却没来得及细看。

    做任务最忌信息遗漏,吃过这方面亏的九卿更是对研究剧情细节有着迷之热爱。

    小贱谍咕噜噜滚开一段距离,委屈巴巴的瞪了九卿一眼,刷的在空气中拉开一道光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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