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欢颜第一次发觉不对,是在她每日吃的药膳里。
那是给她调理身子用的,口味算不得好,也不难下咽,她吃了一段时日,倒也习惯了。
这天,丫鬟照例端来药膳让她趁热吃,她不过舀了一口,立刻就皱了眉,当下吐在了茶盅里。
“为何是苦的?”
瞿氏正好进屋,听了这话不由笑道:“里头搁着药呢,有点苦味也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没错,傅欢颜却不肯再喝了,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觉得里头还夹了一些令人作呕的气味,要让她再吃一口,她能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怎么不吃了?”瞿氏见她放着不动,不由嗔怪道,“这会怕苦,到了冬日可怎么办!”说着就要亲自喂她。
傅欢颜捂着嘴巴直摇头:“不吃不吃,里面有腥气,颜儿要吐了。”
瞿氏当即哭笑不得,说:“这药罐子专门给你熬药的,哪来的腥气?快趁热把它吃了,等下让丫鬟给你拿蜜饯,听话——”
傅欢颜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只是谁也想不到,东西刚入口,傅欢颜便冲到一旁大口吐了起来,这一吐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快,拿点东西压一压,怎么会这样?”瞿氏赶紧吩咐丫鬟,又亲自倒了杯茶水给她漱口。
傅欢颜足足用了一壶茶,才将将把那股味道消去,可还是觉得胃里不舒服。
见她如此,瞿氏哪里还敢叫她再吃,只让丫鬟等下弄点米粥给她,同时安慰说:“这副药咱们不吃了,回头让大夫重新开个方子。”
傅欢颜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一整天都神情恹恹,连桂儿告诉她皇帝要选秀了,她都打不起精神多问一句。
这一通消沉就是好几天,等她恢复过来,想起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傅家已经把人报了上去。
…………
建延八年秋,朝中颁布旨意,但凡年满十三不足十八之少女,身家清白、品貌端庄者,皆可参加选秀。
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三次选秀,第一回由于刚出孝期,只从京中百官之女中选了十八人入宫;第二回同样也是小范围遴选,多是京中贵女和大户千金。
前两回傅家轮不上,也没有合适的姑娘,这一次消息出来后,傅老夫人头一个把主意打到了大孙女的身上,傅玉珠今年刚好十三,正好满足选秀的要求。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在意傅玉珠本人愿不愿意,傅家一直想要重回世家大族之列,别说是傅老夫人,便是傅锦言和朱氏,也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女儿身上。
淮阳城里再好,到底比不上天子脚下的繁华,傅家盼了近二十年,才有了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又如何会轻易放弃。
不过两日,傅家便把名字报了上去,按照惯例,过不了多久秀女们便要离家去各个州府报到。
“大姐姐,这是颜儿做的香包,你看看喜不喜欢。”傅欢颜将装了干花的香包递给了傅玉珠,她一共做了三个,一个给了瞿氏,剩下一个留给了自己。
傅玉珠接过一看,颇有些惊讶:“颜儿真是有心了,这四季的花朵都在里头了,可费了不少功夫吧?”
“大姐姐喜欢就好。”傅欢颜看着她把香包收进妆匣里,想了想说,“大姐姐自己愿意吗?”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傅玉珠一下就明白了,她嘴角微微一扬,带了点自嘲说道:“愿意又怎样,不愿又如何,总归是要有人去的。”
换言之,要是傅家还有其他适龄的女孩,也会被一起送去参选,在傅老夫人的眼里,女孩们的价值便是为家里换取利益。
傅欢颜也知道这一点,她上辈子就因为失去了联姻的价值,才被老夫人随意打发给了一个芝麻小官。可知道归知道,皇宫里也不比寻常人家,一入宫门深似海,朱氏离京太久知道的太少,不然也不至于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可惜她人微言轻,即便说出实情也不会有人信,想了想她对着傅玉珠说道:“大姐姐要多保重,听人说宫里头的人都很厉害,尤其是那位贵妃娘娘,吃人不吐骨头的!”上一世傅玉珠便是吃了那位玉贵妃的亏,但愿这一次她能安然避过。
傅玉珠听了不由诧异:“颜儿如何知晓?”
“听别人说的。”傅欢颜随手甩锅,这在京城里算不得秘密,当今皇帝膝下只有两子,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其他妃嫔别说皇子,便是公主都没诞下一个,其中‘功劳’都要归于那位贵妃娘娘。
正是因为京中的达官贵人们知道进宫没有出路,大多数人家都早早给待字闺中的女儿许了人家,宫里头这才把人选放到了京城以外。
傅玉珠听得半信半疑,但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真诚,她拿出一套珍珠头面送给傅欢颜,说:“颜儿若是不想和大姐姐一般,他日便让二婶婶早早相看个好人家,只要能当家作主,不比高门大户差。”
傅欢颜愣了愣,不知要怎么接话,好在傅玉珠也不需要她回答,随口一句便转过了话题。
又过了几日,傅玉珠便离了家,各个州府待选的秀女先要聚到一起学习宫中的规矩,待一个月后再启程上京参加这次的选秀。
傅老夫人对傅玉珠寄予了厚望,等人一离开便去了寺里祈福,连带瞿氏和傅欢颜都被喊了去。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傅玉珠会被宫里留牌,起先只是个不被人重视的才人,后来无意中被皇帝撞见才得了圣宠,等她怀上龙嗣的那一年,傅家便被一道圣旨召回了京城。
不出意外,也要好几年以后。
…………
祈福的地方叫做静慈寺,位于城外十里的一处半山腰,据传有位得道高僧在寺里挂单,故而香火十分灵验,来往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傅家人到的时候,那位空明大师正好外出,于是和上辈子一样,傅老夫人临时决定多住一晚。
当天夜里,傅欢颜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阵“嘶嘶”的声音惊醒,继而脚腕处有冰凉的东西滑过,她整个人一激灵,一下惊坐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情形差点没把她吓晕——
只见月光下,一跳泛着银光的蛇正盘旋在床沿上,蛇信一吐一吐,嘶嘶的声音便是由它发出。
傅欢颜连大气都不敢出,她认得的蛇不多,只知道蛇头呈三角状的一般有毒,而眼前这条正是如此,那一节节环状的黑白花纹,像极了她听过的一种毒蛇。
她有些束手无措,视线无意中滑过窗台,却发现原本关好的窗户露出了一条缝。
不仅如此,窗台的边缘有黑影在蜿蜒而下,竟然不止一条蛇!
傅欢颜脑袋里有一瞬的空白,镇定下来后,她咬了咬牙,快速把被子一掀,罩住床上那蛇的同时,人也迅速跳下了地面,此刻她也顾不得穿鞋子,立刻跑到门口大声叫了起来:“有蛇——”
大半夜里,整个厢房的人都被惊动了,可一群人围过来后,竟没一个敢上前。
最后还是寺里的僧人过来,将屋子的蛇一一捉住。
仔细一数,竟然有五条之多。
当下一片抽气声,不少人都瑟瑟发抖,有胆小的当场晕了过去。
那僧人连忙致歉,说会禀明主持,再给众人一个交代。
不管是怎么回事,大家肯定睡不着了,谁知道还会不会跑出一条蛇来,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毒蛇环绕都能安然无恙。
傅欢颜躲在瞿氏的怀里,悄悄地看向了对面的傅明珠。
她上辈子也来过寺院,根本没见过毒蛇,更别说一来就是五条,可不就是冲着她来的么?
这里想要她命的,除了傅明珠还能有谁?
然而,让她心惊的不是傅明珠的反应,而是一旁魏泽明显懊恼的神情。
懊恼什么?大半夜被人吵醒么,可他看向傅明珠时露出的愧疚又算什么?
心念一动,答案呼之欲出。
傅欢颜不敢置信,那人竟然帮着傅明珠想要她死!
心口仿佛被剜了一个大洞,痛得她无法呼吸。此时此刻,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那样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一个人怎么能变那么多,不过是晚了一步,被人抢了先,那先来的人就可以占据她原来的位置吗?
还是说,她上辈子只是自欺欺人,他对她好并非因为她是她,换做别的人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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