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般划过,一转眼就过了半个月去。
五月初,孟氏病了一场,听说是因着和父亲吵了一架,给气到了。
究其缘由,不过是简姨娘罢了。
如宣刚将三姑娘徐玉珠送出门外,回来的时候就忍不住说道:“这府里那些个流言蜚语,奴婢还以为这几日三姑娘不好意思上门了。”
自打孟氏病了,简姨娘就去了澜院侍疾,听说,还跪在孟氏面前发誓说自己定会遵从妾室的本分,从无挑拨之心。
只是简姨娘得宠,只这一点就是孟氏心中的一根刺,若是不能拔掉,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徐令珠笑道:“三姐姐同是父亲的女儿,和简姨娘怎么能相提并论。”
“再说,母亲和简姨娘的斗法,和三姐姐有什么相干。”
若是上辈子的她,心里虽知道和徐玉珠不相干,却也由不得替母亲委屈。
毕竟,有哪家的妾室看着姨娘得宠而不恼怒。
只是重活一回,那些心思就淡了,反倒生出几分看热闹的意思来,也不知道她这样子会不会是不孝。
听自家姑娘这么说,琼枝亦说道:“姑娘说的不差,三姑娘虽是庶出,却也是极得老爷疼爱的。前几日,三姑娘不也得了和咱们姑娘一样的好东西。”
四日前,父亲从外头带了两套琉璃物件儿,听说是从南边儿运到京城里售卖的,给徐令珠的是一套四只的黄地套绿色玻璃瓜形盒,给徐玉珠的是一对透明玻璃戗金盖碗,价值很是不菲。
二房两个姑娘都得了,偏偏只落下了才刚解了禁足的徐幼珠。
徐幼珠打小就是个拔尖儿的,最好的东西总要自己得了才满意。这一回偏偏落下了她,就去孟氏哪里哭了一场。
孟氏气不过,就因着这和徐宗传吵了一架,话里话外都说徐宗传是因着简姨娘才这般疼爱三姑娘徐玉珠的。
也不知父亲说了什么,第二天孟氏就病了。
听琼枝这样说,如宣插嘴道:“那也没什么,三姑娘再得宠也没越过咱们姑娘去,姑娘得的那四只玻璃瓜形盒可比那盖碗贵重不少。”
琼枝摇头道:“什么贵重不贵重,咱们姑娘哪里有那么小家子气,都是老爷的一片心意罢了。”
琼枝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开来,“今早奴婢听长房的人说了一嘴,说是大太太如今叫二姑娘学着看账册了。”
徐令珠正喝着茶,听到这话倒是有了兴趣:“二姐姐只比大姐姐小上一岁,就是大伯母不急,乔姨娘也急了。”
曲嬷嬷正好从外头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二姑娘虽是庶出,却也是极得大太太疼爱,倘若二姑娘能有大姑娘三分造化,就算老天眷顾了。”
“嗯。”徐令珠笑着点了点头,二姐姐性子好,倘若不是个庶出的,未必没有大姐姐嫁得好。
只是,一个“庶”字压下来,大伯母就是再疼她,挑选的余地也不太大,最好的情景不过是嫁个公门侯府的庶子为正室。
这时,如宣说道:“二姑娘好是不好和咱们有什么相干,左右咱们姑娘是要嫁到安国公府去的,不比大姑娘差。”
说这话的时候,如宣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
一旁的琼枝禁不住朝她摇头,如宣瞧着眼自家姑娘脸上淡淡的,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心下一惊,忙告罪道:“姑娘恕罪,奴婢一时失言,并不是有心的。”
徐令珠看过来,脸上带了几分少见的肃然,“我与表哥如今是兄妹,往后也是,你是我跟前儿伺候的,这种话万不可再说了。”
如宣见着自家姑娘说的认真,心里咯噔一下:“是,奴婢记着了。”
话虽这样说,如宣心里头也着实有几分委屈,明明以前自家姑娘听她提起表少爷时,也是高兴的。
怎么这会儿姑娘又说是和表少爷以前以后都是兄妹,那不是意味着姑娘不喜欢表少爷吗?
如宣这么一琢磨,心里头更是觉着奇怪,表少爷对姑娘那么好,姑娘怎么会不喜欢吗?难不成,是什么时候两人闹别扭了。可上回表少爷来还是来给姑娘送生辰礼的,姑娘那日也没生气啊。
“起来吧。”片刻,徐令珠出声道。
“谢姑娘。”
如宣慢慢站起身来,将心里头的想法压了下去,借了个由头避了出去。
曲嬷嬷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口无遮拦,也是姑娘平日里纵着的缘故。”
徐令珠点了点头,道:“嬷嬷提点的对,往后是该拘着她些了。”
她方才虽训斥了如宣,心里头倒也没真的怪她,毕竟过往这几年,外祖母的意思两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她也是默认的。若是要怪,头一个该怪的就是她自个儿。
只觉着如宣这般口无遮拦并非是件好事,还是改了妥当,免得以后惹出什么是非来。
这时快到中午了,徐令珠觉着有些饿了,便吩咐琼枝摆饭了。
厨房送来的一共四荤四素,外加一道汤,一道点心。
崔嬷嬷瞧着徐令珠一直吃着那道糖醋鲈鱼,有些好笑道:“姑娘之前不大爱吃甜的,病了一场倒是喜欢上这些甜的菜式了。”
徐令珠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她这是上辈子在定王府喜欢上的这道菜,那时候觉着生活中的苦楚太多了,吃些甜的才能坚持下来。哪里想到,重活一次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徐令珠笑着道:“定是那些苦药喝怕了,如今觉着甜甜的也好吃。”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曲嬷嬷笑了笑,眼中也有几分欣慰。姑娘如今不再苛责自己,身子竟也好了不少,不像往日里似的三天两头的病,瞧着人也单薄。
等用过午饭,徐令珠又去了澜院给孟氏请安。
徐令珠从外头进来,就瞧见了歪在孟氏身边说笑的徐幼珠。
她穿着一身大红五彩通袖妆花褙子,下头是翠绿烟纱散花裙,脚下踩了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一看之下,竟觉着有几分晃眼。
见着徐令珠进来,徐幼珠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看着徐令珠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怎么来了”几个字。
对于徐幼珠的敌意,徐令珠全当没看见,只缓步上前,对着孟氏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母亲。
“起来吧。”
孟氏拽了拽徐幼珠的袖子,又瞪了她一眼,徐幼珠才不甘愿地从软塌上起来,叫了徐令珠一声:“四姐姐。”
“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徐令珠坐下来,照着前几日一般问道。
孟氏点了点头:“吃了大夫的几服药,好差不多了。”
“你呢,可是用过午饭了。”
徐令珠点了点头,孟氏嗯了一声,母女两个就再无可说了。
孟氏脸上有几分不自在,寻常人家的母女哪里会这般冷淡,倒不如不见。
可她在病中,哪怕为着孝道,徐令珠这个当女儿的也不得不每日过来看看。
孟氏心里正想着,就听方嬷嬷道:“太太不是叫人给四姑娘新做了几件衣裳,趁着四姑娘来了,正好看上看。”
方嬷嬷这话提醒了孟氏,便叫人将那几样衣裳拿了出来,一件粉红折枝花卉褙子、一件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一条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和一条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
“姑娘瞧瞧,都是按着姑娘喜欢的颜色做的,这样式也新鲜,做工也是精巧的很。”方嬷嬷脸上堆着笑,对着徐令珠道。
徐令珠的衣裳平日里都是老太太那边儿送来的,母亲孟氏从未上过心。头一回有这般的待遇,徐令珠心里头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不知是酸涩还是难过。
徐令珠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脸上露出几分感激来:“谢过母亲。”
徐幼珠瞧着托盘里放着的那些新衣,恨不能伸手打翻了。
原来,母亲不单单叫人给她做,也给徐令珠做了新衣裳。
之前,四姐姐的衣裳从来都是老太太那里送来的。难不成,母亲是想对四姐姐好了。
徐幼珠想着,心里头就有些担心,她原本不得父亲疼爱,只有母亲对她好。如今,若是连母亲也喜欢了徐令珠,那她怎么办?
徐幼珠想要发作,却觉着为着几件衣裳吵闹太过小家子气,没得传出去叫人笑话,可心里头就是格外的堵得慌。
一时间,呆愣在那里竟不知如何是好。
徐令珠谢过孟氏,才坐下来,就见着徐幼珠满脸失神,眼睛死死瞅着托盘里那几件衣裳,只一想就明白了她此时在想着什么。
未等她说话,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老太太派人请几位姑娘过去。
徐令珠有些诧异,这个时候祖母叫姑娘们过去做什么。
等到去了明雍堂,才听祖母说明日要去上香,还要带上她们姐妹几个。
“你二姐姐要跟着你大伯母学规矩,这回就不去了,只你和你三姐姐,你五妹妹一块儿去,全当是散散心了。”
徐令珠听着,微微挑了挑眉,不免想起上辈子听到的那些事情来。
上辈子是不是就是这一趟进香,徐幼珠遇上了她的舅母曹氏。
她不自觉朝一旁的徐幼珠看了一眼,心里暗自思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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