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琼枝所言,孟氏心情不好,知道庶子回府,心中的不快更是多上几分,连见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方嬷嬷心里又是急,又是怕,不得不苦口婆心劝道:“太太好歹见上一见,也别叫人有了说头,若是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怕是又要生气了。”
听着方嬷嬷的话,孟氏心里头也有几分松动,实在因着这些日子徐宗礼一回也没宿在正院里。
按说她出自安国公府,身份摆在那里,徐宗礼就是再宠几个妾室,也万万越不过她去。可她心里头,却总也像堵着一块儿,有种压不住的担心。
孟氏点了点头,朝着外头道:“叫他进来吧。”
徐怀安在院子里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面色却依旧平静得很,甚至还有闲情瞅起院子里种着的荷包牡丹来,一点儿不像是被人怠慢的样子。
方嬷嬷出来的时候,就见着徐怀安盯着花坛里的一株荷包牡丹看得认真,远远一打量四少爷,一时就有些明白为何太太心里头这么不得劲儿了。
眼前的弱冠少年容貌俊秀,神情沉静,举止投足间自是令有一番气度,哪怕一句话不说站在那里,也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威严。
这哪里像是个庶出的婢生子?
说句实在话,如今的四少爷竟比当年太太嫡出的三少爷还要透着几分贵气。
“老奴见过四少爷。”方嬷嬷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太太知道今个儿少爷回府,心里头高兴,一早就等着呢。”
方嬷嬷随口就编起谎话来,徐怀安也不戳破,出声道:“多谢太太惦记。”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孟氏坐在软榻上,瞅着从外头走进来的这个庶子,心里头自是膈应得很,偏偏还得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
“儿子给太太请安。”
“起来吧,一路上可还好?”
“劳太太挂心,都还好。”
“可去过老太太那里了。”
“去过了。”
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冷场了,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孟氏看着庶子徐怀安,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如今也大了,想来一路上也平安,且去歇着吧。”
“是,儿子告退。”徐怀安应了一声,就转身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他一出去,方嬷嬷就出声道:“四少爷才回来,太太怎么也不留四少爷在这里吃顿饭,就是喝盏茶也好啊。”
这母子两个,真真是生疏的连个外人都不如。
“四少爷如今记在您名下,老奴多嘴说上一句,您就是心里再不愿意,好歹面子上的事情也要全了才是。”
随着方嬷嬷的话出口,孟氏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掷在了地上。
“你们一个个要逼死我才高兴?他一个婢生子,也配得上叫我一声母亲?老爷欺辱我,你们也跟着不把我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里了?我看往后你当这个太太算了!”
方嬷嬷一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求饶道:“太太息怒,老奴全都是为着太太好,不敢有半点儿私心。”说着,重重往地上磕了几个头,不过几下子,额头就红了一大片。
方嬷嬷到底伺候了孟氏多年,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了,主仆之间自然有几分情分在,孟氏瞧她这样,脸上的怒意也去了几分,虚扶了一下,将人给扶了起来。
“我也不是冲你,我这是心里不得劲儿,你刚才也见到了,他一个庶子,竟然穿的那样好,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嫡公子。”
“想想我的章哥儿,怎么早早就去了,也不管我这个当娘的伤不伤心。当年他坠崖身亡,抬回来时尸骨都......”
“当年若不是我糊涂......”
孟氏说着,眼泪就止不住落了下来。
方嬷嬷却是有些诧异,这些年,太太甚少直接在她面前提起三少爷坠崖的事情来。这其中的缘由她是知道的,当年若不是太太一封信,装病叫三少爷提前回来,三少爷怕也不会出事。
当年太太听闻三少爷的同窗将贴身的丫鬟送给了三少爷,怕三少爷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坏了名声,就装病叫三少爷提早回来。
后来出了事,太太病糊涂了,一味将错处怪在四姑娘身上,非说三少爷是因着要给四姑娘过生辰才提早回来出了事。
她当时见太太病的厉害,铁定了心思要将罪名安在四姑娘身上,心里虽觉着不妥,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这一来二去,满府的人都以为是因着四姑娘的缘故三少爷才坠落悬崖。
可这事情她们主仆二人是知道的,平日里只避讳着,太太也从不提起当年那件事来,她一个奴才更是不敢犯了这忌讳。
怎么今个儿突然.....
方嬷嬷只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些日子老爷冷淡太太,太太骤然见了四少爷,可不是要想自己嫡亲的儿子了。太太心里头,怕是难受的很。
方嬷嬷琢磨着,这倒是个好机会来劝太太。
“太太别伤心,事情过了这么些年了,太太也想开些吧。”
“太太今个儿既提起了三少爷,有些话老奴今个儿就是拼了一死也要劝了太太。”方嬷嬷说着,又郑重其事跪在了距离孟氏一步远的地方。
孟氏脸上露出几分惊愕来,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太太,当年的事情是怎样太太和老奴都是清楚的。这些年,太太和老奴其实都错了。”
“这些日子老奴琢磨来琢磨去,想着太太如今的处境,心里头真真是后悔,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刮子。老夫人叫老奴跟着来伺候太太,提点太太,老奴却是不仅没劝太太,还累的太太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当年太太病糊涂了,懦弱之下不敢承担责任就将罪过推给了年幼的四姑娘,当时,老奴就应该拦着太太的。”
孟氏一口气憋在胸口,瞬间就要爆发出来,猛的一拍桌子:“大胆!你说什么!满口胡言!”
当年那件事情是她心里不能触碰之所在,她是想也不敢想,甚至这些年,她连私下里想想章哥儿都不敢,每每想起,夜里总会做梦,梦到章哥儿满身是血,问她为什么要谎称自己病了叫他急着赶回来,害他送了性命,还怪她为什么将罪责都推在自己嫡亲的女儿身上。
这一回,方嬷嬷却是毫无畏惧直直对着孟氏,“老奴斗胆,求太太听老奴将话说完,再处罚老奴。”
“太太难道不明白您如今的处境?您不得老爷恩宠,老太太也未见得有多喜欢您,嫡亲的女儿一个被您苛待,彼此生疏,您放在心坎儿上疼宠的五姑娘却是肆意任性,惹得满府不喜。四少爷虽记在您名下,如今母子之间却比外人还不如。太太,您想想老爷大半个月都未踏进这澜院,您心里头还不明白您如今的处境有多尴尬吗?”
方嬷嬷拼死说完,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任凭孟氏发落。
孟氏先是恼怒,听到后来却是目光空洞,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浑身颤抖,晃了晃身子,竟是晕倒过去了。
休宁院
徐令珠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才看到一半,便听得外头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丫鬟如宣进来回禀道:“姑娘,四少爷来了。”
徐令珠才刚抬起头,就见着身着一身淡青色杭绸直裰的少年从门外进来,眉目俊秀,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哥哥。”徐令珠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书从软塌上下来。
“哥哥走了一个多月,有些瘦了,可是身边的人没照顾好。”虽然只短短一个多月,可对于徐令珠来说,却已经是很久很久没和兄长见面了,面对徐怀安这个兄长的时候,心里头并非没有一丝不自在。
徐怀安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也瘦了,定不是身边人的错,是你自己没照顾好自己。”
徐令珠一愣,随即眼圈一红。
“哥哥知道了?”瞧着兄长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惜之色,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前些日子被孟氏责罚,又因此生病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徐怀安点了点头:“方才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身边的娄嬷嬷提了一句,虽没有细说,我也猜的差不多了。”
“你呀,真真不叫人省心。”
“不过,我也打听到咱们令儿一病之后,也变厉害了。”
徐怀安说着,若有所思看着她,目光里存了几分打量之意。
徐令珠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好将话题转移开来:“哥哥去南边儿可给我带什么礼物了没?没有的话我可不依!”
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徐怀安向来极宠她,便也不再追问了。
临走前妹妹还怪他挑拨她和孟氏的关系,兄妹俩还因此闹了别扭,如今看来,小丫头也有开窍的时候。
“还能少了你的。”徐怀安弯了弯唇角,转头扬声道:“将礼物带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着一个身着蓝衫的小厮从门外进来,眉清目秀,额头上留了一道月牙痕迹的疤,却也并不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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