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珠说着,心里头却是想着上辈子若是嫁到安国公府,她的下场怕就和月容表妹差不多。舅母在发送到教坊司的路上就咬舌自尽,月容虽活了下来,却是落入那烟花之地,从云端落到泥里,任人践踏。
那时候她恰巧遇到从教坊司逃出来,满身伤痕的她,还去求了赵景叡将月容救出那教坊司。
想起赵景叡,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若说恨,其实谈不上的,明明那只是姨母,舅母的一桩陷害,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叫她成为了他的妾室。他人虽然冷些,却也不曾真的将她当姨娘那般折辱。后来,他甚至还答应她将表妹月容从教坊司救出来,又给她换了其他的身份,能够抛开过往平安顺遂度过一生,每每想到这点,她心里头其实是感激他的。
日子一日日过去,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妾室的身份,只心里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
她不敢想,怕想了便不能活。
等到赵景叡归宗被封为太子,她听到府里那些人的议论,说是正妃裴如沁进了府中,定容不得她这个妾室,她心里头却是一点点害怕都没有。
该来的,总会来的。那个时候她甚至在想,若是裴氏能给她送来一碗□□,她也会心甘情愿喝下去的。
后来,她真的死了,唯一不同的,是她阴差阳错竟然喝下了旁人给赵景叡下了毒的那碗莲子羹。
毒发的时候,她全身都痛,心里头却是无比轻松的,她一辈子都生活在苦涩中,不得已,不自由,现在终于是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觉了。
她到现在都记着赵景叡脸上的恐惧和慌乱,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她救了他一命,她这辈子也算是做过一件好事了,是不是也算是报答他救了表妹孟月容,又不曾将她像姨娘那般折辱的恩情呢。
他们之间,算是两清了。从此天人相隔,再无其他。
“姑娘。”
徐令珠目光散漫,思绪漂浮,显然是陷入了沉思,直到耳边响起曲嬷嬷带着几分担心的说话声,才回转过来。
还未开口,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着丫鬟琼枝领着方嬷嬷从外头进来。
徐令珠挑了挑眉,心里觉着有些累,她自然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果然,方嬷嬷行礼之后便明了来意:“太太请姑娘过去一趟。”
徐令珠瞧着面带微笑的方嬷嬷,露出几分好奇的笑意来:“母亲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是母亲听说表哥和表妹来给我送生辰礼,也想着送我什么好东西?”
“......”方嬷嬷一脸尴尬,此时心里头已经不诧异了,四姑娘若是个好说话的,五姑娘这会儿也不会在太太面前哭成个泪人了。
徐令珠面带微笑瞧着方嬷嬷,眸子里却是带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讽刺和冷意。
方嬷嬷脸色微变,有些委婉的说道:“是五姑娘在太太面前哭得厉害,太太想叫姑娘过去劝上一劝。”
说到此处,方嬷嬷更是陪着小心道:“老奴知道姑娘向来疼爱五姑娘,定不会由着五姑娘哭成个泪人也不管不问的。”
徐令珠听她这么说,哪里还能不明白,只开口道:“这是自然,嬷嬷在外头等上一等,我收拾收拾便过去。”
方嬷嬷听着,忙堆着笑道:“是,那就劳烦姑娘跑这一趟了。”说着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方嬷嬷刚一退下,琼枝就问道:“姑娘当真要去?奴婢瞧着太太怕是要质问姑娘。”
徐令珠听了,笑了笑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父亲可回府了没有?”
琼枝听她这么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个儿休沐,老爷一上午都在府里,并未出去。
琼枝点了点头,笑了笑:“奴婢定替姑娘办成此事。”
说起来,她伺候了姑娘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姑娘想要算计谁,她虽性子稳重,这会儿心里头也不免带了几分雀跃,她到底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一身才华毫无用处,也真真是浪费了。
琼枝转身退了出去,曲嬷嬷和如宣替自家姑娘换了一身粉红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头是月华裙,双丫髻上缀了两朵海棠珠花。
站在镜子前,真真是纤长静雅,温婉的叫人由不得生出几分怜惜来。
徐令珠去的时候,正见着徐幼珠坐在孟氏旁边,她的两眼通红,脸色有几分苍白,像是受尽了委屈,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不等她福下身子,孟氏就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给我跪下!”
听着孟氏的话,徐令珠神色带了几分怔然,她看了眼哭成泪人一样的徐幼珠,又看了眼坐在软榻上的孟氏,带着几分不解道:“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惹得母亲这般动怒?”
孟氏冷哼一声,铁青着脸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提了个红漆雕花食盒过来,那食盒上下三层,放着三荤三素六个菜,还有一碗西湖莲子羹,都是平日里徐幼珠爱吃的。
孟氏重重拍了拍桌子,怒道:“你明明知道你妹妹心情不好,还使这些小动作刺激她,真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说着,就厉声道:“跪下!”
听着她的话,徐令珠却只福了福身子,道:“母亲息怒,可否听女儿解释一番。女儿知道五妹妹被老太太责罚了心情不好,只是今个儿这样的场面,若是单单落下了五妹妹,五妹妹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再者,这些菜式都是平日里五妹妹最喜欢吃的,大伯母也是知道的,所以叫厨房送了这些,并非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若是母亲强要说错,女儿就不知该怎么做才对了。”
徐令珠说完,便挺直了身子,眉眼中都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委屈:“女儿知道母亲向来偏着五妹妹,知道再如何乖巧懂事都换不来您的一丝怜惜,所以并不敢奢望。可母亲若要这般诬陷女儿,女儿也是万万不能认的,我到底是宁寿侯府嫡出的姑娘,上头有祖母和父亲在,若是父亲在这里,想来也不会叫女儿这般辱没自己身份,自轻自贱的。”
“说的对!”徐令珠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满是威严的声音,来人径直进了屋子,从插屏后绕了进来。
徐令珠转过身去,不出意外见着的正是父亲徐宗传。
徐宗传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深青色暗花纹直裰,头双束着玉冠,姿仪挺直,面上却是分外的严厉。
“女儿给父亲请安。”徐令珠眼圈微微一红,上前一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徐宗传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正色道:“起来吧,为父知道你受委屈了。”
说着,将目光转向坐在那里的孟氏:“若不是今日恰巧过来,我竟不知你如此苛待令丫头。”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冷意,不等孟氏辩解,就沉着脸对徐幼珠训斥道:“你平日里就是这样欺辱你姐姐的,巧言令色,女不肖父,我怎会生了你这样的女儿!”
徐宗传并未责罚徐幼珠,出口的话却叫孟氏和徐幼珠全都变了脸色。
孟氏脸色铁青,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
徐幼珠更是脸色惨白,眼泪簌簌往下掉,哽咽得叫了声:“父亲。”
女不肖父!父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嬷嬷瞧了眼孟氏,又瞧了瞧五姑娘徐幼珠,心里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于是将求救的目光递向站在那里的徐令珠。
徐令珠见她如此,微微点了点头,上前开口道:“父亲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五妹妹还小,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叫母亲慢慢教就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礼仪总是不差的。”
她的声音温柔诚恳,宛若春风吹过,说到了人的心里去。徐宗传脸色稍缓和一些,不想徐幼珠却猛地冲上前来,用力将徐幼珠往后推去。
“我不要你假惺惺替我求情!你算什么东西!”
徐令珠没站住,就被她推倒在地上,手腕上的玉镯碰到地面立时就碎了,鲜血瞬时就流了出来。
徐令珠脸色惨白,隐忍着痛意,看着徐幼珠的目光带着满满的委屈和失望。
徐幼珠见着那鲜血,已是愣住,再看到父亲失望厌恶的目光时,更是口不择言道:“是她故意的,是她故意害我的。”
“够了!”
“来人,将这孽障押进祠堂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去看她。”徐宗传脸色铁青,对徐幼珠这个女儿满满都是失望,还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厌恶。
他知道这个女儿被孟氏养的骄纵任性,却不知竟是这般歹毒,竟然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得了手。
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日后还不知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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