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珠瞧着托盘上的那些个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忍不住暗暗思量,前世她是怎么蒙了心,叫徐幼珠欺辱到这个地步的。
想要讨好孟氏,也不是这样讨好的,只白白叫人看轻了自己。
徐令珠挥了挥手,叫人将那些东西拿了下去,然后在才琼枝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
镜中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细长而舒扬的远山眉下,是一双宛若星辰的眸子,因着在病中,肌肤有些苍白,周身多了几分羸弱之感,叫人瞧着忍不住心生怜意。
“外头天寒,姑娘别着凉了。”
琼枝拿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给她穿上,又拿了个小巧玲珑的梅花形小袖炉放到她手里,这才扶着她出了屋子。
外头虽有阳光,空气里却带了几分寒意,徐令珠看着院子里两株开得正好的独占春,闻着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兰香,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老天眷顾让她重活一次,这一回,她绝不辜负,远的不说,在这府里,总要叫自己过的舒心如意才是。
徐令珠收回视线,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来,便信步往前走去。
徐家出自并州徐氏的旁支,老太爷跟着先帝东征西讨有着从龙之功,封了宁寿公,等到老太爷去世,伯父徐宗礼承袭了爵位,降了一等为宁寿侯。
伯父徐宗礼官至户部左侍郎,娶了内阁大学士顾詹荣的长女顾湘如为妻,统共生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嫡女便是大姑娘徐佩珠,前年嫁进了永平侯府为正妻,庶女徐娴珠乃是姨娘乔氏所生。
二老爷徐宗传便是徐令珠的父亲,也是老太太嫡出,在翰林院为官,娶的是安国公府的嫡出的小女儿孟氏,生了三哥哥和她,还有......徐幼珠。另有姨娘简氏生了三姐姐,至于四哥哥,出身卑微,是府中婢女所生,如今却也记在了孟氏名下充作嫡子。
三老爷徐宗守乃是庶出,生母是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大丫鬟柯氏,柯氏最是忠心,哪怕是开了脸成了半个主子,心里眼里还是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老太太对她很是宽厚,老太爷去后,便叫她住在了离三房不远处的泰宁院。
三叔父娶的是皇商万家的长女万氏,生了嫡出的一子一女,全都在保宁任上,只留姨娘薛氏和庶女徐慧珠在府里敬孝。
如今府里是大伯母顾氏掌管中馈,顾氏和母亲孟氏虽是妯娌,二人之间却有不少龃龉。只因母亲孟氏出自安国公府,初嫁进宁寿侯府的时候很是有几分心高气傲,对于顾氏这个长嫂失了敬重。
因此,长房和二房并不十分亲近,只因同住在一个府里,不得不互相迁就着罢了。
明雍堂位于宁寿侯府的东北角,距离徐令珠住的休宁院有些远,是整个宁寿侯府最幽静景致也最好的地方。穿过垂花门过了穿堂,院门口种着的两株西府海棠,红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有的开了有的还是花骨朵,像是晕开的一点点胭脂一般,远远看去便觉十分惊艳,美不胜收。
内有太湖石叠砌成的假山,锦鲤池塘,自有一番意趣。
徐令珠刚踏进院子,就见着了跪在庑廊下的徐幼珠。一身粉红折枝花卉褙子,下头是翡翠烟罗云缎裙,梳着双丫髻,头上戴着两朵玉蝴蝶珠花。许是跪了太久,从前红润娇柔的脸颊已变得苍白,眉宇间因为疼痛而难掩委屈。
眼前的这个少女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徐幼珠并不相似,眼里并无太多的阴郁和不甘。大抵是因为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并非是孟氏亲生,而是外祖母从慈善堂抱来的。她所享受的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只待身世揭开的那天,她嫡女的身份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如今是元庆二十六年三月,她记得上辈子五月里时,府里几个姑娘和老太太去寺庙进香,等回来后徐幼珠就大病了一场,不仅昏迷不醒,嘴里还不断呓语。
大夫诊脉过后说是惊吓过度,开了安神镇静的汤药,孟氏叫了身边的丫鬟碧娆来问,却俱是不知出了何事。后来她好些了就吵闹着要发卖贴身的丫鬟碧娆,孟氏本就觉着碧娆伺候不周,就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领走了。
也是好些年之后,她才知道,就是那个时候徐幼珠遇上了她的舅母曹氏,后来还将舅母曹氏弄进了宁寿侯府管起了二房的采买,而孟氏却是被徐幼珠哄骗的格外重用那曹氏。
后来,徐幼珠的身世被揭开,曹氏被乱棍打死,可孟氏待徐幼珠竟依旧那般的好,不顾老太太的阻拦将其收作了养女,不叫府里的人有一份慢待。
即便重活一世的她已经不在乎孟氏的疼爱,可想起前世种种,她依旧心里堵得慌,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带了几分冷意叫了声:“五妹妹。”
徐幼珠闻声抬起眼来,见着是徐令珠先是一愣,随即面上就露出掩饰不住的难堪和怒意来。
她这样狼狈的样子,竟叫徐令珠看见了。
她分明是故意来看她笑话!
这么说,真是她故意叫丫鬟琼枝找老太太告状的!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等着,我告诉母亲,叫母亲责罚你。”
徐幼珠向来骄纵,不知道一丁点儿伏低做小,这会儿被老太太责罚竟然还敢这般肆无忌惮威胁她。
看着这样的她,徐令珠微微扬了扬嘴角,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像是连看她一眼都觉着多余。
这会儿的徐幼珠,还稚嫩的很,不过是个被孟氏宠坏的姑娘而已。
她倒要看看,被老太太厌恶,又被父亲不喜的她,在身世揭穿时还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只凭孟氏一人,就能护她周全。
“五妹妹好自为之,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免得祖母知道了多罚你跪上一个时辰。”
徐令珠的眉宇间带了几分不屑,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这般轻视,更叫徐幼珠气得直发抖。
这边早有丫鬟回禀了老太太四姑娘来了,片刻的工夫,就有丫鬟领着她进了屋里。
屋子里只有老太太和大伯母顾氏在,老太太责罚了徐幼珠,却也不想几个孙女儿看她的笑话,索性就叫姑娘们回了自个儿屋里。如今见着徐令珠进来,眼中就露出几分关切来。
这丫头打小就是养在自己跟前儿的,那年三少爷出了事才叫她回了孟氏那里,祖孙感情向来是很深的。
不等徐令珠福身请安,老太太就问道:“不是病了吗,怎么也不好好歇着?出来吹了风可就不好了。”
徐令珠闻言笑了笑:“谢祖母关心,吃了药好些了。”
说着,又朝坐在一旁的大太太顾氏福了福身子:“大伯母。”
老太太都不叫她请安了,顾氏自然不敢拿大,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细细问了吃了什么药,哪个大夫开的方子,效果可还好。
徐令珠一一答过,自己这个大伯母,惯会讨祖母欢心,又不会叫人觉着太过刻意,只这一点,孟氏就比不上。
上辈子她被姨母贵妃算计成了定王世子赵景叡的妾室,后来定王因言触怒了圣上下了大狱,身为定王世子妾室的她旁人更是避的远远的,连母亲孟氏都从未来看过她一眼。期间,竟只有大伯母顾氏托人来过一封信,说是太妃已求到太后面前,当年定王又有救驾之功,圣上轻易不会发作王爷,叫她和世子安心。
虽只短短一封信,可她心里是记着顾氏这份宽慰的,即便她上辈子对顾氏的很多做法也是不能认同。
察觉到徐令珠眸子里露出的亲近来,顾氏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头涌起些许怜惜来。她虽和孟氏不和,却也心疼这个侄女。
总是一家子的人,这丫头自小又是养在婆母跟前儿,她日日见着,情分比府里其他姑娘还要强些。
“好孩子,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要我说你这性子也太软和了些,旁人倒也罢了,你五妹妹骄纵任性,你若是事事让着她,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委屈受。”
“这人呀总归要自己立起来才行。”顾氏言语间带了几分真切。
“多谢伯母教诲,我都记着了。”徐令珠开口道。
徐令珠说完,就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着老太太道:“话虽如此,如今外头天冷,祖母还是开恩叫五妹妹起来吧,想来她也得了教训了。母亲向来疼她,若是她病了,母亲定会怪罪我的。”
老太太听了,倒没觉着意外,四丫头自小就是个心善的,今个儿叫琼枝过来,怕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叫五丫头得了教训便也罢了,她身为祖母,自然是盼着府里姊妹们和和睦睦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这当祖母的还能不应承?”
“去叫五丫头起来吧。”老太太朝身边的大丫鬟挑云吩咐道。
挑云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屋子。少不得要说是四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儿求得情,叫徐幼珠好一番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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