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南天微亮就醒了,一个人在医院瞎转。
她并不喜欢医院,换句话说很讨厌这。母亲在这样的地方经历过几场生死,她闻不惯这里的味道,不喜欢穿白大褂的人。
陈迦南一层一层的逛,碰见了抢救。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抢救室的门有医生护士出来进去,似乎血液库存不够,她看到献血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排了有十几个人的队伍。
陈迦南没事干,也跟在后面。
等轮到她,医生问了几个问题让她填表然后去献血。她第一次弄这事儿,看见那针管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粗?”
那个医生愣了下:“害怕的话别看。”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惊讶。
献完血她压着血管在六楼等电梯,那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她直接下到一楼去了楼下的小花园溜达晒太阳。
刚好看见柏知远拎着早餐过来了。
“您怎么来了?”她吃惊。
“去学校路过这进来看看你有没有安分点。”柏知远将早餐递给她,“果不其然。”
陈迦南嘻嘻笑:“昨晚睡早了。”
看到她拇指压在一个白色纱布上,柏知远皱了皱眉头,点了点下巴问:“那怎么回事?”
“献了个血。”她无所谓道。
柏知远一怔:“什么?”
“献了……个血。”陈迦南被他这一副表情弄懵了,“怎么了吗?”
柏知远不由得好气道:“亏你还是学生物的,以后出去别跟人说你是我带出来的。”
陈迦南低头摸了个包子慢慢往嘴里喂。
柏知远看着她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是没忍住轻责道:“那个医生就这么不负责,问你例假过了吗,你什么原因住院的心里头没点数还学人去献血?”
陈迦南咬着包子说:“差不多干净了。”
这话一说两人都愣了一下,柏知远倏地别开眼。陈迦南也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便听他道:“时间不早我先去学校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再过来。”
“明天?”她问。
“给你办出院。”
柏知远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叹气,叹气还要在这待上无聊的一天。
脚下有东西挠她,陈迦南回过神低头。
一只肥胖的折耳猫仰头瞄着她手里的包子,陈迦南起了玩的心思,将包子举高然后对猫说:“想吃啊,叫一声。”
猫还真的瞄了一声,陈迦南忍不住笑。
“怎么这么乖。”她慢慢蹲下身子,揪了小小的一块给它喂,“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家在哪儿呢。”
猫吃完又抬眼看她,陈迦南边喂边说。
“做猫是不是挺自在的,除了吃就是睡还这么白白胖胖。”她的声音不高,在这八点半的清晨听起来很干净,“要不咱俩换换,一天也行。”
猫叫了一声,转过身跑远了。
陈迦南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没着急站起来,过了几分钟便有些头晕了。护士九点查房打针,她坐在长椅上缓过来后便回了病房。
等她离开,身后的男人敛了敛眉。
几天不见好像真是瘦了,病号服穿在身上宽松的厉害,一张脸好像也小了一圈,蹲下身子跟一只猫说话的时候像个小姑娘。
她还有哪一种样子他不知道?
沈适抿了抿唇,看着她走远,不时地用手捏了捏胳膊。想起刚才她和柏知远说话的样子,沈适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半晌他迈开步子进了医院大楼。
周达早已经醒来在病房里看电视新闻,沈适进去的时候病房里没其他人,新闻上说的是近几日一些公司要闻。
“来这么早?”周达说,“今天不忙吗?”
沈适淡笑道:“再忙也得来。”
周达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当年和你父亲定下你们俩的婚约,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差。再等一下,我已经让秘书办出院了。”
“不多住几天?”沈适问。
“老毛病我自己清楚。”周达说,“不碍事。”
一行人离开医院是在中午,沈适已经让老张订好了酒店。周达执意亲自要去老宅请老太太坐席,周瑾一道陪着。
老张开着车,他和周瑾坐在后座。
对于今晚这么大的“家宴”,周瑾自然好生打扮了一下。看着身边似乎有些疲乏的男人,她将自己的披肩盖在他身上。
想起少年时代,周瑾莞尔。
那时候她被父亲扔到国外求学,好像就是这样一个夏天的下午。她看见校园路上走过两个中国人,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衬衫,一边走一边抽烟。
身边人问他:“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他当时漫不经心的说有这好吗,不回。
那样一个连抽着烟都一副风轻云淡的男人,周瑾第一面见过之后就没忘记过。再见是在家族的一个慈善晚会,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中间的位置,眼神淡漠却温和从容,是当夜捐款最大的慈善家。
那一晚宾客散尽周瑾问父亲:“他是谁?”
父亲说:“沈家老太太的独孙,沈适。”
大概那也开始她的心便已经无所适从了。
车里一时有些安静,周瑾从回忆里跳脱出来,今夜过后她可能就算是沈家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就算是联姻得来的关系,也无所谓。
她看了眼沈适,对老张说:“空调开小一些。”
半个钟头过后车子一前一后停在酒店门口,沈适还在睡着,周瑾对老张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老张将车开到停车位先下了车。
周瑾观察着身边的男人,也不叫他。
她很少见他真正睡着的样子,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比起醒来待她那样淡漠客气自然多了。周瑾正要再低下一分去看,沈适睁开了眼。
周瑾已经端正坐好:“你醒了?”
沈适“嗯”了声,看了眼时间。
“都这个点了。”他说着扯了扯领带,一边打开车门一边下车道,“怎么也不叫醒我。”
这话听着颇有些亲密的意思,周瑾笑了。
“见你睡得太熟。”她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哪舍得。”
他们一进包厢,老太太和周达对视一眼笑了。
“你看看小瑾多心疼你。”老太太说,“还没嫁你就已经坐到这份上,都不管我们两个老的了。”
周瑾松开沈适的胳膊,走到老太太身边嗔道:“奶奶。”
沈适对周达颔首,坐了过去。
今晚的重点不是接待周达回国病愈出院,而是商量沈家和周家的婚事。沈老太太席间一直笑眯眯的,被周瑾哄着笑了又笑。
“咱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是四五年前了吧老姐姐?”周达问。
“都这么久了。”老太太感慨道,“真是快。”
饭桌上的话题渐渐的谈到了婚事上,作为女人的周瑾脸颊微微泛上粉红色,眼睛时不时的看着沈适,给他夹菜倒茶。
这是长辈拿话语权的地方,沈适不言。
他只是沉默的喝着茶,偶尔迎上两句。直到两个老人谈起订婚日期,周达表示越快越好,当即说了个两周后的日子。
老太太还没开口,沈适道:“不行。”
饭桌募地安静下来,几个人都有些愣住。
“抱歉周叔。”沈适淡淡道,“那两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他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
周达不知道沈家内部的事情,表示理解将订婚又往后推迟,最后选定在一个月后。老太太后面没再多说,借口身体不舒服早些便回去了。
周达随后离开,让沈适送周瑾回去。
车里周瑾却道:“时间还早,我们一起逛逛?”
沈适开着车,看她一眼。
“我还有事。”他说,“以后再说吧。”
周瑾吸了口气,笑了笑说好。
送周瑾到家之后沈适直接上高速,在车上点了根烟,他开的有些烦躁,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掉了头,到医院楼下已经十点半。他没着急下车,又抽了根烟。
他抬眼看向那扇窗户,重重的吸了口烟。
这个季节北京的深夜依旧高温,没多少凉风。沈适扯下领带扔到一边,解开了衬衫上的两颗纽扣,将袖子向上挽了两圈,然后仰躺在座椅上。
半晌过后,沈适拿过手机。
他眯起眼睛咬着烟翻着通讯录,看到那串电话号码的时候顿了一下,咬了咬烟嘴,犹豫了片刻按了下去。
嘟一声响后,通了。
他打开车窗,拿过烟搭在车窗上掸了掸烟灰,又将烟递进嘴里。电话没响几声便被挂断了,沈适忍不住皱眉。
“长本事了南南。”他低声。
沈适抬眼看了下远处那栋大楼,开车走了下来,车门被甩的咣当响。他在车外站了几分钟,将嘴里的烟扔到脚下踩灭,抬脚朝那扇窗户的方向走了过去。
忽的一声惊雷,好像有场暴雨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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