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适那天是去赴一个局。
酒店包厢里几个男人凑了一桌麻将,各自身边都坐了一个女人,看见他进来有人招呼:“沈总来坐这儿。”说着起身给他腾地方。
男人好像都喜欢在这种环境下谈生意,撂下一张牌说两句话,有意无意透漏点消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沈适掏了支烟塞嘴里,立刻有人点了火过来。他微微侧头凑上火,吸了两口。
“听说您牌技好。”一个男人笑道,“今晚可得让让兄弟。”
沈适淡淡笑了,咬着烟摸了张牌。
他们这样的人最擅长在牌桌上虚与委蛇玩城府,都不见得谁比谁光明坦荡,输赢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正事是否谈好。
“前两天夜总会碰见一妞那叫一个漂亮,就是性子太倔。”男人“啧啧”了两声,“哄了半天硬是一个面子都不给。”
有人问:“后来呢?”
“还能怎么着拿钱砸呗。”男人笑,“二十万买一初夜。”
沈适抬了抬眼皮,撂了张牌。
“真别说那边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男人越说越滋味起来,“沈总要是有意思我给您挑一个来。”
沈适笑了一声。
男人又道:“比起小明星一点不差,卸了妆都一个样子。”
“家里闹过没?”有人玩笑。
“再闹也闹不出什么。”男人说,“女人嘛。”
他们玩到快深夜,到了该谈的都差不多谈了。沈适借着酒意先退了场,男人指了一个女人扶着他上了四楼包房,笑的一脸荡漾:“伺候好了。”
女人一看就是训练过的,还没上床手已经不安分。沈适当时喝的也不是很多,微微眯着眼看着女人在卸她的领带,一条白花花的腿抵在他的跨上。
领带似乎不太好解开,女人急的出了汗。
忽然想起那几年有一次他从饭局上回来,那时也喝了不少的酒随便将领带扯了下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迦南正拿着他的领带在玩。
他那晚兴致不错,没着急要她,倚在旁边看了会儿问她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倒是挺认真的样子看着他说:“想研究一个比较特别的系法。”
“怎么算特别?”他笑问。
沈适发现他竟然清晰地记得陈迦南那天晚上穿的是白色的丝质睡衣,头发披在肩上,刚洗过澡未施粉黛的样子像刚见到她的时候。
“谁也解不开。”她这样说。
沈适闷闷笑起来,眸子里略带着些禁忌的色彩,三分醉意三分认真的说:“解不开还怎么做?”倒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子。
房间里女人还没有解开,沈适有些心浮气躁。
他抬手一把拂开身上跪坐的女人,声音低沉冷漠:“出去。”
等到女人识相的离开,沈适胡乱扯下领带扔到一边,让李秘书订了张机票回北京,电话里李秘书只得领命连一句明天开会怎么办都问不出来。
老张连夜等在机场外,沈适上了车好像清醒了。
“沈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老张问。
沈适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有些好笑自己现在这种毛头小子的样子。他低头点了根烟,静静的把那根烟抽完。
然后道:“回老宅。”
那两天H大在礼堂要搞一个文化演出,陈迦南没事就带外婆去那儿混看排练。老太太精气神十足把她学校都快转了个圈,最后问:“你们导师哪个办公室?”
陈迦南不答反问:“您不是也挺喜欢周然吗?”
“女人的话不能多信。”外婆双手背后瞧着这礼堂,“我发现你们学校的帅哥也不少啊。”
陈迦南歪头:“您要不来场黄昏恋?”
外婆拍拍她的肩膀:“你先给我恋上再说。”
演出的那天她从朋友那儿搞到了两张票,挑的都是挺不错的位置。开场前外婆要去洗手间,她没跟紧给弄丢了,原路找回去看见老太太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近两个月之后第一次遇见沈适。
他一身西装笔挺的样子,领带打的很好看,低头在和外婆说话的时候特别温和,又不像是酒局上那种温和。
陈迦南慢慢走过去轻喊:“外婆。”
老太太看见她笑了出来,扭头对沈适道谢。她原以为他们会这样装作不认识的擦肩,没有想到沈适却一直定定的看着她也不着急进场。
“票买了吗?”他忽然出声。
这句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陈迦南愣了一下。外婆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呦”了一声道:“您认识囡囡?”
沈适只笑道:“见过几面。”
陈迦南摸不准他的性子,一句不吭。这时过来了几个院里的领导,看见沈适就急忙迎过来,陈迦南趁机拉开外婆从人群里溜了进去。
外婆问:“那谁啊?”
“真想知道?”
外婆点了头。
“老师的侄子。”陈迦南平静道,“沈家的孙子。”
外婆没话了。
她至今记得当年沈家老太太亲自上门拜访陈母,穿金戴银的进屋一脸的傲慢之气:“我女儿虽过世早,但我要林意风记她一辈子。”
也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沈适,他管老师叫姑父。
看完演出回去的时候外婆的话又多了起来,嚷着要她买盒烟抽。陈迦南一个眼神过去,外婆噤声不嚷了。
“不买就不买。”外婆哼了一声,“没大没小还敢瞪我?”
陈迦南无奈:“大晚上的您饶了我行吗。”
“你妈又不在怕什么。”
“外公看着呢好吗。”陈迦南脱口而出,“小心晚上托梦说你。”
一提外公老太太的眼神立刻变了,刚才还挺开心一下子蔫了。陈迦南自知说错话了,立刻哄着问您想抽哪个我买去行不行。
外婆蹭的抬头看她:“苏烟和阿诗玛。”
陈迦南:“……”
她先送老太太回了酒店才掉头去买烟,恰逢周然打电话过来,知道外婆来了比她这个外孙女还开心,自告奋勇买烟送来。
陈迦南先回了酒店,陪外婆看电视。
周然过来的时候不仅带了烟还带了外婆最爱吃的点心,一把年纪的老太太差点无语凝噎感动涕零,陈迦南站在一边都笑了。
“知道您好这口。”周然道,“尝尝是不是江南的味道。”
“还是周然了解我。”外婆将点心都揽在自个儿跟前,看了一眼陈迦南,“好好学着。”
陈迦南笑:“又不跟你抢藏什么。”
外婆喜滋滋的瞪她一眼,看着周然道:“会打牌吗?”
“想干吗呀。”陈迦南想制止,“你明天没事周然还要上班。”
“就玩一会儿能耽误什么。”外婆不乐意了,拉着周然坐到一边,从烟盒里抖出支烟,“来一根?”
陈迦南:“……”
周然似乎比她还要淡定,陪着外婆玩了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到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便睡了过去,陈迦南给外婆盖好被子送周然下去。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陈迦南说。
“我们之间还用这么生分吗。”周然笑道,“外婆来北京我这都应该做的。”
陈迦南低了低头,又抬眼笑了。
“这几天学校忙吗?”周然问,“实在抽不开身我可以带外婆转。”
陈迦南笑:“至少我还是个学生,再忙也有时间偷懒,你都工作的人了哪那么好请假?不要老在我这费心。”
“这话可就见外了。”周然说。
“那我收回行吗。”陈迦南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然唉了一声,伸了伸胳膊。
陈迦南:“叹什么气?”
“我在想……”周然偏头看她,“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心捂热了。”
陈迦南笑笑没说话,周然也默契的没再开口,转身上了车离开。北京的四月渐渐泛起暖意,她在路边多站了一会儿。
一辆黑色的奔驰慢慢划了过来。
陈迦南起初并没有注意,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等到察觉那辆车已经开到两米外,沈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车外,车灯一直在闪。
他很少自己开车,事实上他开车技术很好。
好像刚熟起来的那段日子,总有些夜晚他来学校接她出去吃饭。陈迦南穿着才练熟没几天的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走着,电话里问他你车停哪儿了。
他会笑笑,逗趣的说:“我打着双闪,可别上错了。”
马路上实在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陈迦南也没那些心思。沈适手里还夹着半截燃着的烟,倚着车偏头静静看她。
她正要走,听见他淡淡道:“陪我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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