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关系了。”余小萌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状态，犹豫着犹豫着，就不知不觉成了连说都说不出口的样子，人也越来越灰暗了，不停在脑中翻滚着的都是些难以言说的负面能量。
如果不是之前李青萝对她使用了那种颇类似于催眠治疗的神奇摄心术，她也许还沉溺在那种现在看来是有点危险的状态中难以自拔。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一觉醒过来就成了绝世美女，容貌姿态身体发肤无一不美的那种。
而且这位绝世美女还自带了绝世武功——几乎能在江湖上横着走的那种，如果说她还不知足，那未免是有点贪心了。
尤其是和之前双魂一体，寄居在段正淳体内，还要两人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
她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是除了一开始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和段二那厮绑定，可以单独行动时的惊喜之外，更多的时候她是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
即使是只剩魂魄，寄身在段正淳身体内的时候，至少在两人相连的识海中，她仍然知道自己是自己，只是偶尔借用别人的身体出来行动。
现在却是……鸠占鹊巢一般。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知道《天龙八部》里的一切情节，包括原书和魔改的电影版。
她知道李沧海是谁，也知道李沧海在童姥和无崖子心中的地位，从书里提到的寥寥几句来看，李秋水对自己的小妹子也很不错——在知道无崖子暗恋对象是李沧海之前。
她还知道李沧海应该是一位性情温和良善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在逝去多年后，还令性格各异却都颇为变态的逍遥派三位首代弟子念念不忘。
她也知道童姥一开始鼎力支持丁二去逍遥派禁地偷取棺材，肯定是为了复活李沧海的，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才便宜了自己借尸还魂。
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没法心安理得地占用别人的身体，利用别人原身所带来的好处，过上本应是别人的美好人生。
渐渐地，她越来越不敢看镜子里的人影，总觉得是被她占据了人生的那个正主儿，透过镜子在愤恨地控诉她这个“偷窃者”。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丁二看余小萌脸上神情纠结反复，也不去催她，只抬手在她头上缓缓抚着，与往常无异，亦同当年无异。
余小萌也随着这缓慢而有节奏的力道渐渐清醒了过来。
丁二本是聪明之人，此前不曾发现余小萌的异样，不过是不曾留意到这方面而已，一经李青萝提醒，再和自己所见对照，加上他对余小萌性情所知甚深，立刻便猜到了她心结所在。
若不是他不曾学过小无相功，使不出那摄心术，早已亲自上阵，哪里还有李青萝同他来显摆的份儿。
看余小萌已然清醒，丁二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声道：“初见之时，我只当你是段二。”
见余小萌亦笑了起来，这才续道：“我尚不知你们双魂一体之时，许多次莫名觉得段二极为可厌，照我往常的性子，提起手来宰了也就宰了。旁人怕他大理镇南王，我们却是不怕的。”
余小萌点了点头，倒不是赞同丁二这草菅人命的性子，从前不论，但丁二自从同她在一起后，知道她不喜如此，已经克制了许多。
丁二又道：“但我每一念及段二此人也有极讨人喜欢之时，便又忍了下来，且容他又多活了一些时日。如此再三再四，他便活蹦乱跳到了今日。”
余小萌又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丁二突然同她说起了往事，但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也不打断他，听他又说了下去。
丁二却停了一停，才郑重道：“若不是你，段二活不到此时。若他死了，段正明登基后必定大开杀戒，段延庆同他的手下固然是绝无生理，镇南王府中只怕也要被大肆清洗一番。段正明此人看似气度宽宏实则睚眦必报，你那刀姐姐和朱大哥也未必不被迁怒。”
余小萌愣了一愣，口中说着“这不一定吧……”，心里却觉得段大这种心狠腹黑的人和表面装出来的贤君之相截然不同，的确也做得出这种事来。
丁二知她心软了，又续道：“大理国朝堂一旦动荡，下头平民百姓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要破家灭门，枉死道途。”
逍遥派走的虽然是修仙一派的路子，却并非不懂世情世相，他此刻娓娓道来，说得余小萌点头连连。
眼看火候已到，他便再加一把力，道：“若非你来此，大理国这数千人的性命说不定便没了。便是那些日日唠叨着因果报应的老和尚，也说不得你的不是。”
最后这一句话，他暗中运起了佛门传承的“狮子吼”，却是来自琅嬛福地中收集的各门各派绝学，使用起来直指内心，大有当头棒喝的功效。
再看余小萌呆坐在原处，半晌方回过神来，脸上神情已然不复此前的晦暗，反倒神光莹澈，气完神足，似是收获良多。
丁二这才放下心来，暗自思忖她经李青萝一激，体内小无相功自然流转，体内已无异常，现下心结既解，只需好好休养，应是再无大碍了。
正欢喜间，却听余小萌开口道：“我想明白了，不管为什么，现在我用了这副身体，不但为她，也该为她看重的人，做些什么才对。”
丁二心里微觉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拦，余小萌已经站了起来，往外边走边道：“先要去好好谢谢阿萝，然后要问问她知不知道苏星河现在的情况，如果不知道的话，咱们得考虑下怎么打探，必要的话怎么营救……”
余小萌走了两步，看丁二没有跟上来，回头疑惑地看他一眼，又盘算道：“然后还要去找一下童姥，你知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复活李沧海失败吗？还能再度尝试不？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丁二：……
这恢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琅嬛福地里的“狮子吼”到底是哪位前辈收集回来的，有没有记载错误的地方，自己内力运行路径到底对不对？
心上人怎么一副要普度众生的样子，该不会直接大彻大悟遁入空门了吧？
江湖上有哪家门派收女尼的，要不要提前去拆了山门？
对了，干这种事要叫上李青萝一起背锅……
丁二脑中念头纷至沓来，还没来得及盘算好要去祸害哪家门派，江湖中可预期的腥风血雨未来，却被余小萌一句话给打消了所有念头——
“还有，无崖子那边……也得想好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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