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却不见那敌人有何动静,苏星河略一思忖,便朗声道:“不知何方高人到访,晚辈在此恭迎大驾。”
一面说着,一面同丁二打着手势,让他细查屋顶动静,一有发现便可直接动手,见丁二点了点头,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手语乃他门中暗号,向来只有掌门一系弟子方知,小一辈中只苏星河、丁二和李青萝三人习得,此时用来彼此联络可是再好不过,绝无泄密之虞。
却突然听得头顶“桀桀”一声冷笑,那声音苍老异常,却辨不出是男是女,位置亦飘忽不定,只笑了这一声的功夫,已是换了四五个位置。
苏星河和丁二虽全神贯注,凝神细听却仍是分辨不出具体所在,两人蓄势待发的一击竟是无处可去。
余小萌心中却是一惊,当日无崖子横扫镇南王府时,她不知怎地竟能从段二身体中跑出来,冒充小妹子哄走了无崖子,那时没了身体束缚,她便是这样飘忽不定说话的……头顶这人难道也一样不是人……
虽然她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一缕幽魂而已,却仍是摆脱不了自幼怕鬼的习性,一想到可能有个千年老鬼在头顶飘荡,只惊得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正在又惊又怕间,却蓦地手上一暖,原来是丁二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又听他低声道:“莫怕,有我在。”
余小萌并不知道丁二说这话是抱定了怎样破釜沉舟的心思,心中却知道这一战多半是凶险无比,好在不论生死两人总是在一起,这么一想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自己在原先世界的身体早就死了,现在最多也不过是多死一回,却不想拖累丁二,因此……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要极力争取。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这敌人身份,不管是冲大理还是逍遥派来的,摸清底细才好出手。
余小萌正在低头沉思,却听那声音又道:“没用的东西,你们两个便是绑成一团本也无甚用处,再要分而击之,那便是送死之道!”
苏星河和丁二浑身一震,对视一眼,心中均大为骇然。
他们两人方才正在以手势互相沟通,商量的正是一左一右分而击之……哪知竟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强敌一口叫破,仿佛自己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俱都是透明的一般。
这样事事被人料到先机的境遇,莫说从未遇到过,竟是连听说也不曾听说过,只觉得如同一拳打出软绵绵地落在棉花里,胸口堵得极为难受。
这原本亦只是比喻而已,不知怎地,两人竟觉得如同胸口当真堵了什么似的,忍不住伸手便要去揉。
丁二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强忍了下来,苏星河定力略差,待到警觉时却已是自己在胸口抚了一下,他并未用力,却如遭巨石重击一般,立时“哇”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李青萝见他吐血,当时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扶住苏星河,急道:“大师兄,你,你没事罢。”
她和苏星河朝夕相处十余年,感情原本就是极为深厚的,自两人警觉有敌来袭开始,苏星河始终拦在她身前以身相护,这等情意却是做不得半点假的,方才那点芥蒂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星河抬手拭去唇旁血迹,见李青萝着急,反而安慰她道:“不妨事……”一语未毕,胸口蓦地一阵气血翻腾,再也压抑不住,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连李青萝的衣襟上亦被喷得星星点点都是血迹。
苏星河今日接连受伤,末了这一下更是失血极多,神智已渐渐不清,一时又恍恍惚惚,只当两人仍在门中游玩,心中模模糊糊想着小师妹生性最是爱洁,这下弄脏了她的衣服,自己真是大大地不该,只是实在无力挪开,遂勉强笑道:“对,对不住了,小师妹,等明儿我好了,再陪你去裁新衣服……”
他重伤之余,中气不足,声音竟是越来越轻。
李青萝见苏星河吐血,早已惊得手足无措,听他此时还惦记着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难受,突地记起今日出门时顺手将药囊带在了腰间,立时手忙脚乱翻开药囊,要寻那“九转还魂丹”出来给苏星河服用。
一眼瞧见分门别类贴着标签整整齐齐放置的药瓶,却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原来她每次出行,身边所带一切事物皆是苏星河细心替她打点,样样准备得妥妥当当,便连这药囊亦不例外,她却一直不曾放在心上,只当是理所应当,直至此时方知这份心意之重。
李青萝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却又不敢再耽搁时间,伸手摸出标着“九转还魂丹”的玉瓶,正要倒出来塞进苏星河嘴里,眼前却蓦地一暗,紧接着手便被什么挡了回来。
抬头看时,“段大哥”正立在她面前,朝她微微摇头,不知怎地李青萝的眼神却不自觉地绕开去看苏星河,只见丁二正握着苏星河的手腕,面色凝重,她心中一紧,正要说话,却听“段大哥”道:“他说‘九转还魂丹’不对症,不可乱服。”
李青萝心中一凛,心知自己方才关心则乱,下意识便想取“九转还魂丹”给苏星河服用,却忘了那药性子燥热,若是不对症只会激得伤势更重,若非丁二和“段大哥”及时阻止,只怕已经酿成大错。
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担心,一双眼眸来来回回只盯着丁二的举动,只见丁二放开苏星河的手腕,略一沉吟,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药来,想了一想,又伸指一划,划成两半,取了其中一半喂入苏星河口中。
李青萝心中想着这人怎地如此吝啬,她本是任性偏私的脾气,此时一心站在苏星河这边,便觉得丁二这举动极是小家子气,却也知道此时不可同丁二翻脸,便强忍了下来。
丁二那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制,竟然灵验无比,不过数瞬,便看见苏星河已缓缓醒来,脸色虽仍苍白无比,但眼神清明,再无半点方才迷茫之态。
李青萝大喜过望,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喜不自胜地道:“大师兄,你醒了!”
怀中忽地被掷入一物,她拾起一看,竟是方才丁二取出那玉瓶,随即便听丁二道:“你守着大师兄运功疗伤,一个时辰后将这半粒药服下,应可无恙。”
李青萝拔开瓶塞一看,瓶中只余方才那半粒药,鼻间嗅到淡淡药香,甚是舒服,知道定是极难得的药物。暗想原来他也只有这一粒,我方才还怪他吝啬……心中竟是有些惭愧。
又担心苏星河瘀伤未尽,遂擦了擦眼泪,道:“大师兄,你快运功疗伤。”
苏星河此前神智模糊,并不知道自己说了并做了什么,只是突然见小师妹对自己较往日还要亲近,亲近中却又更多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意来,一时之间欢喜得连自己姓什么也要忘记了。
此时李青萝一言,他便是上天入海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何况不过要他运功,哪里会有什么不乐意的,立时让李青萝扶他盘腿坐起,充耳不闻外界声响,静心疗伤。
他们这番来去对话,把脉疗伤,所费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算很短。
要知道对敌之时,须臾便可定生死,那隐身在暗处的敌人,却始终不曾现身,就算丁二在诊治苏星河时有意卖出破绽,想引他来袭,却仍是毫无动静。
若非苏星河还在厅中运功疗伤,衣襟之上血迹斑斑,几乎要让人怀疑这人是否出现过了。
丁二看苏星河有李青萝在一旁照顾,应该已无大碍,环顾四周,目光一扫便看到正隐身在柱后暗影中的褚万里,眉头微皱,对余小萌道:“段二那家臣甚是胆小。”
余小萌却知道褚万里绝不是这种人,此时不露面定然是有打算,再则此时情势诡谲无比,她只希望卷进来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不过咱们就当没看见罢。”
丁二听她自然而然地便说“咱们”如何如何,虽然眼前凶险未明,心中却甜蜜异常。一时竟觉得便是待会儿力战而死,也了无遗憾,一时又想着无论如何要设法保全她性命,却又想若是自己死了,留她一缕孤魂在这世上,无人照拂亦无人关心,他纵然死亦难以瞑目……
他本是对生死看得极淡的性子,此时竟破天荒的头一次有了不舍世间的念头,正在心潮起伏间,却听那沉寂许久的声音又“桀桀”连笑数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训斥般地道:“没本事!没出息!没用处!”
丁二眉头微皱,他门中弟子行走江湖重在历练心性,并不同其他门派结好交游,因此就算是武林名宿也无资格在他们面前以长辈自居……这人的口气却着实托大……
余小萌脑中却忽地灵光一闪,武功高到足以轻松碾压丁二,重伤苏星河,却始终没有下杀手……这样的人物整本书从上到下捋一遍也只有三个——无崖子没理由重伤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弟子,李秋水也没理由吓唬折腾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只剩下丁二他们从没见过面的师伯了……
余小萌脱口道:“童姥,是天山童姥!”
却听那苍老的声音“噫”了一声,难得地竟带了几分惊讶之意,道:“你这小子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号。”言下之意显然已经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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