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萌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手指微动了动,触到的是光滑坚硬的石壁,在醒过来之前似乎是背倚石壁半坐着的。
身前不远处,半蹲下的人手中举着一团火光,被隐约照亮的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大约是王府的某个侍卫?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问道:“段二百五,发生什么事情了?”
话一出口却吓了自己一大跳,声音竟是细如蚊蚋几不可闻,余小萌愕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边说边将手放到了喉间,振动正常,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刚才那句话她已经不自觉放大了嗓门,可听在耳中声音却仍是极细极轻。
却见面前那人眉头紧锁,说了一句什么,她只看得见他口唇一张一合,耳中却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余小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见,心中明了多半是之前那场爆炸的后遗症,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噫,刚才为什么会有爆炸?她记得不是在湖边吃烤肉么……这人又是谁?
脑海里无数零乱的记忆片段纷涌而来,挤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她抬手缓缓按揉,努力消化回忆着。
忽然有一丝极清楚的声音在耳中响了起来,“……这般说话,段兄你可还听得见?”
余小萌“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喜道:“听得见,我耳朵没坏!对了,你,你……你是丁二!”
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都想起来了!刚才丁二让她躲到身后去,丢了个圆球出去,然后就爆炸了,还有白光乱飞什么的……等一下,难道刚才那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雷震子,不,霹雳子?
丁二瞧她精神似是不错,神情缓和了许多,朝她点点头,又道:“段兄无需忧心,应是方才被震得狠了,待会儿我取些药予你敷上,不消多时自可恢复如初。”顿了一顿,又道:“我此刻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同你说话,你若是不会这门功夫,与平日里一样说话便是,我自能听到。”又踌躇了片刻,道:“方才,方才是我疏忽了,此地空旷,回音甚大,用霹雳子前本应嘱咐你掩上双耳。”
余小萌想想自己也打不过他,再说待会儿还要用人家的药,遂极为光棍地一拍胸脯,道:“不妨事,丁兄你不过是无心之失。”瞧丁二脸上神情转和,又道:“只是这会儿我拿不准说话声调,大了你可莫见怪。”
她唯恐丁二听不见,这后半句话喊得格外响亮,几可穿金裂石,饶是丁二内力深厚,亦觉得两耳被震得嗡嗡作响,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步,才建议道:“小声点亦无妨……”
余小萌一脸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点了点头,跟着朝前走了几步,才开口问道:“刚才怎么了,现在能进去了么?”——那声音半点没小下去。
丁二嘴角抽了抽,看她神情确是无比坦荡自然,遂自我安慰这人大约真的是“拿不准说话声调”,忍了忍气,才传音说了事情始末。
原来那门上确有机关,乃是当年住这洞府的师门长辈所设,他曾来往多次并无异样,因此也就未再留意。哪知这位长辈性情高冷,决意不肯让外人踏足自己曾居之处,竟在这洞窟石壁入口处设了极为精巧的机关消息。
来人若是不曾使出本门轻功,踏入这洞窟的瞬间便会触动机关,那门环中的暗格打开,藏于其中的一对火蜈生性暴戾,若是贸贸然去推那门必被所伤,那对火蜈被关于此多年,毒性极其猛烈,他虽是有法子可解毒,却必得吃上许多苦头方可。
余小萌听他话中多有语焉不详之处,倒也知趣不去多问,总之这会儿都平安就行了,只一件事她实在是好奇,“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施展轻功罢,你这长辈就没想过误伤了怎么办?”
丁二一怔,似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沉吟片刻,才道:“既是学到了功夫,自当时时刻刻练习,便是睡梦之中亦不应懈怠……”说到这里,朝余小萌看了一眼,皱起了眉,余小萌心知肚明这人绝对是觉得自己惫懒,干笑了两声,“你门派中不会人人都像你这么勤劳罢,那要是别人被误伤了怎么办?”
丁二淡淡道:“连这点事都料理不好的弟子,死了也就死了。”
看着他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余小萌深深地觉得,星宿老怪之所以成为老怪,绝对是有着既合情又合理的背景的。
瞧这会儿一个还没出师的呆萌二缺青年,就已经有了草菅人命的潜质了,如果他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那妥妥地绝对是逍遥派的教育方针问题……
啊呸,逍遥派教育方针和她有什么关系!
余小萌看了眼原本那扇大门所在处,已经塌了大半,现出一个大洞来,估计是那霹雳子的威力所致,犹豫道:“里面还有机关么?”按李秋水那性格,搞不好里面有一座地雷阵等着呢。
丁二不悦道:“此处乃昔日师……享清福之地,怎会设什么机关?”
余小萌以目光示意他看那扇被炸烂的大门,丁二轻咳了两声,不那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查过了……”
余小萌再次以目光示意他看那扇被炸烂的大门旁破烂的门环残骸,丁二又咳了两声,才磕磕巴巴地道:“……多半是不会再有了……罢……”
说完似是觉得极为没面子,一甩袖子,道:“你仍是跟在我后面便是!”
遂转头昂然朝那大洞走去,余小萌怎么看都觉得那背影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哎,哎,等等我啊!”
她可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鬼地方,再怎么说也还是跟着丁二靠谱点。
那大门后仍是一条甬道,却与此前山腹中的不同,显是经过精心修饰装点,四壁磨得极为平滑,穹顶甚高,上面不知镶嵌着什么物事,被丁二手中火光一照,竟是莹然有光,放眼望去,整条甬道拱顶竟似是溶入了整条银河,繁星点点之下极尽壮美。
余小萌一时间看得整个人都呆了,丁二似是早知她会这般,也不催她,举着火折子站在一旁,颇为自得地道:“我师……师门长辈曾说,天下之大,便是五国皇宫里也决计瞧不见这等奇景。这世间尽多能工巧匠,费尽心力为的也不过是名利二字,是以再如何高明却也免不了俗气与匠气。这处洞府他却是为心中那人所造,时时刻刻处处都念着她,自然是务求尽善尽美,胼手砥足亦甘之若饴……”说话间大有悠然神往之意。
余小萌立时对无崖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不愧是男神风范情场高手,难怪童姥和李秋水两个绝代佳人活活争了一辈子,到死都念念不忘,换了谁听到这么一段深情告白也得心动。
但是,等等,这场景怎么有点奇怪……
这种话难道不应该是丁二带着姑娘来的时候说的么……他们俩可都是男人啊!就算段二长得细皮嫩肉了点,但论起长相可还比丁二差不少呢……
一时间余小萌的脑洞几乎已经开到异次元空间去了,好在丁二下一句话就回复了二货本质。
“……看够了就走罢。”
“……哦。好吧。”
这一段甬道看起来颇长,走起来却不过数十步便已到了尽头,只见又一道门扉横在面前,丁二伸手便欲去推门,余小萌立时往后蹦了开去,离得远远地,颤声道:“你,你可看仔细了。”
丁二瞧她那惊弓之鸟的模样,哑然失笑,转身时却也不自觉地加了几分慎重,端详了半日,才伸手去推,浑身功力却已提到了十成十。
却听得“吱呀”一声,那门应手而开,丁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又隐约有些懊恼,自己怎地竟会被这胆小如鼠的家伙扰乱了心神。
此时胆小如鼠的余小萌已经谨慎小心地蹭了过来,从他背后探头好奇张望着,“咦,总算不是隧道了么……”
丁二定了定心神,想着平日里师父和大师兄的言行举止,便熄了火折子,负手摆出了个云淡风轻的姿势出来,转头正要指点他这间石室的精妙之处,那人却只顾探头探脑地往那门里看,丝毫不曾注意到自己这道骨仙风的做派,顿时没了解说的兴致,悻悻然甩着袖子让开了路。
瞧着余小萌一骨碌地钻了进去,随后“哇”地大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赞叹惊喜之意,又不由得得意了起来,负手慢慢踱了进去,心中想着,这人必是不曾见过如此奇景,若是他诚心诚意诚恳发问,自己倒也不妨大发慈悲略为解答一二。
谁知道甫一进去便瞧见余小萌整个人都趴在了石室左侧窗上,“哇!鲤鱼!还有虾!”话音未落,转头看向他,馋涎欲滴地道:“……你不饿么?”
丁二差点被她气得倒仰过去,好在还记得不可失了风范,遂不曾发作,只黑着脸一言不发。好在余小萌只不过随口一说,并不需他答复,又自顾趴去窗上看那外面的鲤鱼大虾去了。
他们此时所处之地是一座圆形的石室,石壁上开着三个窗户,俱是以铜盆大小的水晶镶嵌而成,室中光亮自外透进来,只是朦朦胧胧地并非天光,而是当年建造之时费尽心力自湖底引入的水光。
单这三块澄澈晶莹的大水晶便是极为难得的宝物,自内而外瞧去,水波摇荡无声,鱼虾往复游动,恍如仙迹。
若换了他人,决计想不到此刻正身在湖底,必定是目眩神迷张口结舌,他便可以不计前嫌有教无类地将这些来历细细讲解一番……哪知这厮却半句也不提,倒教他很是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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