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六年,初秋。
张乾的车队一路往北行,气温越来越低。
张瑛趴在车窗看外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不仅仅是因为冷,还因为外头所见之景.......太过于荒凉。
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不是荒芜人烟之地,就是低矮、残破的村子;此外,难得瞧见的普通百姓,也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这让生长在红旗下的张瑛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几年懵懵懂懂的倒还好,现下恢复神智,看什么都觉得心酸。
可再怎么心酸,目前五岁稚龄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索性缩在马车里,不再去看。
在一个寒风萧瑟的清晨,张瑛被唤醒。
张乾一直绷着的脸,总算露出一些轻松:“瑛儿,到连城了。”
张瑛一喜,总算不用看那些荒凉之景了!
可当她撩开帘子看去,却看到有些破败的城墙、被毁坏的房屋和寥寥无几的行人。
她心下一沉,看向张乾:“祖父!这里......”
“流民经过。”张乾随意的说了声,“你自小和你父母在外,也未曾回来过。这里繁华时可比外头好,有田有海,商铺林立,码头也是帆船挤挤。”
张乾的话,却勾起张瑛藏在心底的疑惑。
她很确定张乾和她爹是父子,因为两人长得着实相像。
且在得知她父亲没了时,他捂脸痛哭,那悲伤难过之色做不了假。
但她出生以来,就未见过张乾,在神智懵懂时,也极少在父亲嘴里听过祖父这词。
连母亲几次提起,都是怕父亲生气一般,急急略过。
且父亲只开了个食铺,家底很薄,勉强维持吃喝不愁的生活而已。
但祖父一来,一身绫罗绸缎,身后更是带了几十个家丁,此外还有二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
一看家底就极厚。
但作为祖父儿子的爹爹,怎么会......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如今不能问,更不可以问。
只能将这疑惑再次藏起。
马车咕噜着往前,穿过连城,还一直向前。
在经过一片小树林后,就看到了一处面积极广的田地。
虽是秋季,但这处田地却很萧条,有些地方乌黑一片,似乎被火烧过一般。
地里都没什么庄稼,只有寥寥几块青翠色的菜地。
张瑛透着车窗看了好一会,心里思索着这里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直到马车停到了一个靠山而建的村子前。
这个村子并不是很大,但看着就很牢固。
在村子周围,起了三四米高的墙,只留了个不大不小的门。
门口有许多人站着,一看就是在等待或是迎接着谁。
张瑛微微惊讶了番,回头看了眼祖父。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张乾摸摸她头顶,从马车下来,看了眼要过来抱张瑛的刘氏,摆摆手,自己转身抱起张瑛,大步往前走去。
一个身量较高的中年男子,满脸喜意,向前迎来,利索的行了一礼:“恭迎老爷回府。”
在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行礼。
“起吧。”张乾微点了下头。
那中年男子才直起身,满脸喜意:“老爷可算是回来了。”说完这话,接着看向张瑛,顿时喜意褪去,眼里蓄了泪:“这位是......大公子的姐儿?”
“嗯。”提到大公子三字时,张乾声音低沉了下来,他晃了晃怀里的张瑛:“唤声何叔。”
中年男子一听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张乾却平静的说:“你该受的。”
张瑛看了看他们,张嘴乖乖的唤了声:“何叔。”
何叔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抬起袖子胡乱擦着,嘴里却还说着:“真的使不得,使不得.......”
“好了。”张乾越过他继续往前,“信中交代的可做好了?”
“回老爷,都安排好了。”何叔紧跟着往那村子走去。
张瑛四处看着,发现出来迎接的人都低头垂眸,很是恭敬的样子。
突然,张乾脚步一顿,环看了下人,眉头一竖:“那个混账呢?!”
突如其来的怒喝声让张瑛惊得抖了下,张乾急忙拍拍她后背:“莫怕。”
何叔急忙向前:“小公子刚刚带了个......回来。”后面的话说得很是小声。
本想听几句的张瑛,眼一转,看向别处。
“真是.......”张乾许是顾及着张瑛,便压制着怒气,没当场发火,压低了声音:“让人去将他拖到堂屋见我!”
“是!”
张乾这才抱着张瑛跨进大门。
进了门,张瑛这才看清这村子长什么模样。
村子里的房子都是石头屋,巷子极小,除了去往最上面大宅子的路容得了一辆马车通过外,其他巷子走两人都嫌挤。
要上那大宅子还要走斜坡。
大宅子也建得粗狂,前是围墙,门口守着好几个家丁。
那样子看着一点也不像张瑛想象里的‘古代豪宅’,反而像是个大山寨。
跨过大宅子的大门,走了段距离,就又是道围墙。
两道围墙中间也有房子,也住着人。
跨过第二道门时,就看到一个极大的天井,正中间是大占据了一排的堂屋。
两边中间各开了个月亮门,通向两边院子。
院子里连绿植都只有几棵,更别说什么小桥流水了。
这干脆利落的建筑风格,真是......出乎意料啊。
张瑛不免又看了看张乾,这些日子以来,虽在赶路,但穿的、吃的无一不精。
怎么住的地方......会这般不讲究?
张乾抱着她进了堂屋,她还看到堂屋中央屏风后有门,里头又是个院子。
张瑛偷偷瞧了瞧,不禁感叹:这里里外外的,一环扣着一环,这建筑可真是奇了。
“老爷,你可回来了。”一道娇柔的女声响起。
接着堂屋屏风后走出一个中年美妇人,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
那美妇人瘦弱娇小,却打扮得很是华贵,头上都有好几支艳丽的簪子。
但不知是簪子太艳丽,衬得她面色苍白,还是她原本就是如此。
张瑛不知情况,也不敢多看,小手抓紧了张乾的衣领,做足小孩到陌生地方有些害怕的样子。
“这是你祖母。”张乾却只扫了那妇人一眼,就抱着张瑛直径进了堂屋里头。
只是这么一说,却没让张瑛叫人。
这态度让张瑛的心思转了几圈。
还有......这真的是祖母吗?
她可还记得之前父母在时,供奉的一牌位孟氏,爹爹对她说这是她祖母......
“善文的姐儿?”美妇人似惊似喜,快步走到张乾跟前,伸手就轻抚过张瑛的脸颊,“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真是苦命的孩子。”
听到这话,张瑛还没作反应,张乾就皱紧双眉,斥道:“张家子嗣何来的苦命!你若不会说话,就回屋里躺着!”
美妇人一惊,眼泪直掉,拿着帕子半掩着脸啜泣:“老爷,你这是什么话?妾身不过是怜惜姐儿小小年纪便无父无母......”
“够了!”张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这里没你什么事,先回院子去。”
那语气很是不耐烦。
张瑛见他神色沉郁,默默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
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给本公子放手!”
就在美妇人还准备说什么时,外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张瑛看去,只见外头两个家丁拖着一个衣衫凌乱,身体瘦弱的年轻男子进来。
那男子一看到张乾,腿一软立马跪下。
“爹。”男子声音讷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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