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为奴

    惊闻苏珂被扣在宫中,玹铮马不停蹄去安泰殿面圣。然还未于凤案前跪稳,数本奏折已劈头盖脸砸在身上。

    她吃痛,委屈地扬起脸,“陛下......”

    “少跟朕装模作样!”承珺煜丝毫不为所动,且厉声斥责,“才回京就惹了满身麻烦,朕煞费苦心替你善后,你竟还敢腆着脸来替苏氏那贱人求情!”

    她重重叩首,苦苦哀告,“陛下,苏氏侍奉臣八年,对臣情深义重,您可以褫夺他位分,可以禁足罚俸,哪、哪怕是施以刑杖,好歹让他回到臣的身边。”

    “哼,一旦将他送回你身边,那还叫惩罚吗?就算他没了位分,被禁足、罚俸,可还不是照样被你宠着、纵着。你知不知道,他之所以胆大妄为,就是你宠出来、纵出来的!”

    “陛下教训得极是,苏氏有错,臣难辞其咎。”她望着承珺煜铁青的面容,膝行几步,挺身死死扒着凤案,“陛下,是臣让苏氏假借父君之名给林氏安胎的,您要罚,就罚臣好了。”

    “住口!”承珺煜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她,并伸手点指,“俪王,你为个狐媚贱侍再三糊弄朕,真是太令朕失望,从现在起,若胆敢再有半句虚言,朕立刻处死苏氏,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陛下!”承珺煜眼中的狠辣决绝是她曾见过无数次的,自然明白这一刻,承珺煜是真动了杀心,因此忙收起蒙混过关的心思,转为商量的语气,“陛下要怎样才肯饶了苏氏?”

    承珺煜未立即回答,而是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责备,“你身为亲王,不想着为朝廷效力,却只想着自己的男人,朕都替你羞愧。”随后命孟晴交给她份奏报。

    她打开观瞧,假装惊诧,“原来幕府使团三日后就要抵达凤都。”

    “可不是,此番随同进京的还有狄天秀的女儿狄都与德川拓真妻夫二人,朕打算命你为特使,率礼部、户部与幕府使团磋商解除海禁后的边贸事宜。”

    这虽早在她意料之中,可她仍流露出震惊之色,“臣、臣何德何能,竟蒙陛下委此重任,若臣记得不差,番邦外务素来是由太女及慎王姐打理,如今即便太女被禁足,慎王姐也应该是驾轻就熟。”

    “你先别急着推诿。”承珺煜郑重其事地与她分说,“玹珅监管六部分身乏术,况且她对解除海禁至今尚存异议,绝非谈判的最佳人选。你与她同为亲王,身份上并未怠慢幕府,加之灭倭一战你扬名海外,先前德川家康在给朕的信中不仅提到你,还对你赞誉有加,因此这回代表朕和朝廷之人非你莫属。”

    “陛下,礼部向来由慎王姐统领,户部又归陈尚书掌管,臣就是个闲散宗室,从不参与朝政,只怕难以服众。”

    “这你不用担心。”承珺煜早有对策,“朕封你为特使,并赐你便宜之权,凡两部官员有不听差遣、懈怠失职者,可当即降职、裁撤。”

    “即便如此,臣于番邦外务也毫无经验,恐怕会捉襟见肘。”

    “朕都替你想好了,卓之杭为官多年,沉稳能干,朕命她为副使,替你出谋划策,定能事半功倍。”

    她苦笑,“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赶鸭子上架。”

    承珺煜撇嘴,“朕这是在给你历练的机会,别不识好歹,再推三阻四,休怪朕以抗旨论处。”

    她本就盯着这差事,如今讨得各种便宜,见好就收,俯身叩拜,“臣领旨,愿勉力一试。”

    “光一试可不行,朕要你竭尽全力,务必将差事办得漂亮、办得妥当,绝不准丢朕的脸。”

    “臣...明白,臣定然殚精竭虑,不负陛下所托,但您...能否高抬贵手,解了臣的后顾之忧?”

    “什么后顾之忧?你还真会得寸进尺!”承珺煜听她变着法儿替苏珂求恕,刚缓和的面容立马又紧绷起来,“当初是你说苏氏沉稳,可交付中馈,却纵得他弄权争宠,假传懿旨,犯下死罪,朕没要他性命,已是法外施恩。”

    “陛下既已法外施恩,何不看臣薄面,再稍微从轻一些?”

    “哼,你想得美。若不严惩于他,你肯定得让朝臣的吐沫星子淹死,还如何能堂堂正正代表朕与日本幕府谈判。”

    明明是挟私欺凌,却说得冠冕堂皇。

    她不知内情,亦不敢反驳,只得退而求其次,“如果臣能尽快完成陛下交办的差事,您是否可以赐苏氏个恩赦?”

    “等你顺利办完再说。”承珺煜挥手,“时间紧迫,赶紧忙去吧。”

    她踯躅着不肯离去,“陛下,臣想见见苏氏,望您恩准。”

    “不准!”承珺煜心中有鬼,自然严词拒绝,“朕警告你,苏氏在宫中为奴,不许你擅自探望,否则朕就以宫规处置他,你若想让他被打死,尽管抗旨好了。”

    “臣...不敢,臣告退。”她无可奈何,只得咬牙施礼,随孟晴出了安泰殿。

    待孟晴回来复命,承珺煜屏退其余人等,“你亲眼瞧俪王出的宫门?”

    “是。”

    “她可有去麟趾殿找皇贵君?”

    “奴才见她在麟趾殿附近徘徊了片刻,但没进去。”

    承珺煜出乎意料,却未多想,继续追问,“她方才在殿外都跟你说了什么?”

    “无外乎是打探苏氏消息,顺便托奴才照顾。”孟晴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奉给承珺煜,“陛下您瞧。”

    承珺煜接过瞅了瞅,发出声讥笑,“五百两,看来俪王为苏氏那贱侍还挺舍得。”

    孟晴踌躇着进言,“陛下,依奴才之见,俪王主对苏氏非同一般,苏氏若真有好歹,岂非会损伤您与俪王主的母女之情?不如放他回去......”

    “糊涂!”承珺煜疾言厉色,“苏氏已知朕的打算,就这样放回去,你能保证他不对俪王吹枕头风?当年,十大世家都被朕抄家灭族,朕就不信,还降服不了苏氏。”想起当年生父殷殊整治殷贵太君小殷氏的法子,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告诉你手底下的人,伤不能伤在明处,先让苏氏将安泰殿里里外外所有地面擦拭一遍,擦不完就不供粮米,不许睡觉,朕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当夜二更,安泰殿偏殿依旧灯火通明,苏珂趴跪在地,用抹布一下接一下地擦拭着琉璃金砖。

    金砖透亮得像面镜子,映着他落魄与憔悴的容颜。

    很快,豆大的汗珠又滴答滴答淌下来,他胡乱抹了两把,缓慢地挪动膝盖,发出痛楚的闷哼。

    自从被慎刑司押至安泰殿,他已跪着擦了四、五个时辰的地,不仅腰欲断腿欲折,膝如针扎,就连手腕和小臂都不受控制的发抖。

    掌灯时分,孟晴来探望他并低声哄劝,“苏侧君,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当下等宫奴的苦你是捱不住的,陛下说只要你肯遵旨,立马送你回俪王府去。”

    他艰难地挪动身躯,对着孟晴叩拜,“烦、烦请总管禀报陛下,就说她所交代的事情,恕奴才万万不能从命。”

    “苏侧君,都到了这步田地,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当年先君后用这法子整治犯错的君卿与宫人,不知有多少性命折在这上头,照这样下去你会活活累死的。”

    “多、多谢总管替奴才着想。”他忍着脖颈的酸痛扬起脸,眸中珠泪翻涌,“奴、奴才恐出不得这安泰殿了,求您看素日情面,替、替奴才转告王主,就说奴才罪有应得,从今往后,请、请她将奴才忘了吧。”

    “苏侧君......”孟晴望着他悲切、坚决的神情,动了怜悯之心,可既不敢对他提及玹铮半句,亦不敢对他有丝毫宽待,只能唏嘘着离去。

    而他这般倔强的结果便是要擦完安泰殿大大小小几十间房舍,其间非但不准休息,还不准吃喝。

    饥饿外加劳累,令他头晕眼花,虚弱不堪。

    想以前在王府,玹铮对自己疼宠有加,从未有过半分苛责,如今真好比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主......”他悲愤交加,眼泪再度扑簌滚落,而身形渐渐歪倒。

    少倾,负责监管他的内侍醒了盹儿,见他委在地上,便跑过来狠狠踹他,并骂骂咧咧,“你个贱骨头,趁我睡觉就偷懒,看我打不死你。”

    他生生挨了几脚,微动了动,低声呻.吟。

    内侍没好气地呵斥,“快起来,别装死!”

    他挣扎着挺起半身,手颤巍巍地扯住内侍衣摆,“这位哥哥,求、求你给我口吃的吧。”

    “活儿都没干完就想吃饭,别做梦了!”

    “我、我饿的发昏,实在撑不住了,没、没有吃的,给碗干净的清水也行,求你发发慈悲。”

    “你放手!”内侍大晚上不能回房睡觉,本就憋了满肚子气,听到他的哭求愈发厌烦,“我慈悲你,谁又慈悲我?上头吩咐过不许供你粮米,我若敢抗命,被别人知道,吃罪得起吗?喂,都说了叫你放手,放手!”边嚷边狠狠踢他肩膀。

    他向后跌倒的同时,就听刺啦声响。

    内侍望着被扯破的衣袍又急又怒,“好啊,你不光偷懒,还故意弄坏我衣裳。”目光掠过木盆,顿生歹意,大力将他拽到盆前,将他脑袋死命往脏水里按,“你不是要喝水吗?我就叫你喝个饱。”

    “唔!唔!”他拼命挣扎,却无力反抗,直到内侍逞够威风丢开他,他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猛吐了两口脏水,随即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长信殿卧寝之内,孤鸾被玹铮的惊叫声吵醒,“王主您梦魇了?”

    玹铮惨白着脸,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撑着拔步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本王...本王梦见阿珂出事了。”

    孤鸾见她拽起衣衫就走,赶紧下榻,紧跑几步拉住她,“王主要去哪儿?”

    “进宫。”

    “您不能去!”孤鸾使劲儿抱住她的腰,“这深更半夜,您擅闯宫门该如何解释?就为了个噩梦?”

    她回身瞪着孤鸾,“你不明白,那梦太真实了,就好像...好像发生在本王身边。”

    “您这是关心则乱,您细想,当今顾念着与您的情分,不会真把苏侧君怎样,而且您不是已经拜托孟总管了吗?他定会妥善看顾苏侧君的。”孤鸾边说边将她拉回床榻,又吩咐信陵倒了温水进来,“王主宽心,苏侧君吉人天相,断不会有事,您与卓相商议接待日本使团之事,忙了一整天,才睡了个把时辰,明早还要会见礼部、户部官员,这当口更要沉着冷静,保重身体。”

    她知孤鸾言之有理,“本王省的,行了,睡吧。”说完和衣而卧,闭上眼睛,可直到清晨都昏昏沉沉,不得好眠。

    料理了一早的公务,赶在晌午前抵达安泰殿,才禀报完礼仪规程,还没来得及询问苏珂的状况,便被承珺煜撵了出去。

    她不甘心,堵住孟晴去路,“总管,本王昨晚噩梦连连,实在放心不下苏氏,您就带本王去见见他吧。”

    孟晴瞅了瞅虚掩的殿门,婉言拒绝,“王主别为难奴才,陛下不让您见,就是希望您专心致志办好差事,您难道忘了陛下的话吗?”

    “本王没忘。”她到底心存忌惮,不敢强迫孟晴,只能恳求,“那你告诉本王,苏氏如今被安置在何处?有没有受人欺负?”

    孟晴不敢实言相告,“王主就别打听了,奴才只能保证,苏侧君性命无碍,其余都不能讲。”见她还要抢白,躬身施礼,“奴才要去伺候陛下,少陪。”

    “总管!”她不敢高声,亦不敢追,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安泰殿。

    秋池躲在树后,见她出来,轻声呼唤,“俪王主。”

    她瞅秋池眼生,警惕地问,“你是谁?哪个宫的?”

    “奴才名唤秋池,是顺卿殿下的贴身掌事。”

    “顺卿?”她颇为诧异,“他找本王何事?”

    “我家主子命奴才给您捎几句话。”秋池请她移步至僻静之处,低声讲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家主子就知道这么多,余下的就靠王主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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