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苏珂跪在玹铮脚边,神情倔强,“奴才将未过门的侧君气得吐血晕厥,请王主责罚。”
玹铮拉起苏珂并揽他入怀,“本王为何要责罚你,那卓小六本就该骂。”
“可他万一有个好歹......”
“放心,已找大夫瞧过,性命无碍。”玹铮拍了拍苏珂的手,又催促车把式,“再快些,务必赶在落锁之前抵达宫门。”
与此同时,风七七在康郡王府门前给校尉训话,“都给本官精神点儿,打现在起,别说是人,就是条狗也不许从里边放出来!”
校尉们齐声称是,音如雷震。
风七七瞅瞅天色,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颇有几分倦怠,“折腾了一天,真他.娘的累!”
嘴上这样讲,可笑意酣畅。
千户魏婕乐呵呵凑到跟前,“大人看样子心情不错。”
风七七点头,“只要王主高兴,本官就高兴。”
魏婕不解,“王主刚才明明是生着气走的。”
“你不懂。”风七七撇了撇嘴,懒得解释,“行了,别扯犊子了,这儿丢给孙禹、马昕她们,你陪本官去菀花胡同松快松快!”
所谓松快,便是找温柔可人的郎倌伺候。
魏婕呵呵笑起来,“还真别说,瑞香楼新来了两个江南的雏儿,口.活儿极妙,大人可想试试?”
风七七见她挤眉弄眼,不由心猿意马,“既如此,走着,麻溜儿的!”
待她俩进了瑞香楼的门,玹铮也已经入了安泰殿。
知影候在殿外,不多时便听承珺煜摔了杯盏,且震怒呼喝,“来人!速传卓之杭进宫见驾!”
掌灯后起了夜风,殿廊森冷。
知影进暖阁奉茶,衣衫带着凉意。
孟晴趁机禀奏,“陛下,卓大人已在殿外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承珺煜没言语,而是啪的将枷楠香珠丢在御案之上。
孟晴偷眼去瞧玹铮。
玹铮正在喝药,不多时将药碗交给内侍,对方墨客气地笑道:“有劳方提点。”
“王主客气。”方墨深知眼前这位俪王的分量,虽被内侍从府里急召进宫,却没露出半分不满,“王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剩下的事不敢再劳烦方提点,听说太医院有位唐姒唐太医,颇通接骨之术,本王贴身内侍手臂骨折,能否烦劳她辛苦一趟?”
“这......”方墨面色沉吟,“王主之命本不该推脱,但如今唐太医伺候着嘉侍君的凤胎,恐脱不开身。”
玹铮哦了一声,略显失望,“就当本王没提。”
承珺煜见状启口,“嘉侍君胎相稳固,可叫唐姒速去速回,误不了事。”随后又看向孟晴,“你亲自去趟麟趾殿,请皇贵君安抚苏氏。”
“是。”方墨遵旨告退,孟晴则去传旨。
待殿内只剩自己和承珺煜,玹铮撩袍跪倒,满脸惭愧,“陛下,臣今日唐突,搅扰圣驾,请您恕罪。”
“你这孩子,朕又没怪你。”见玹铮受了委屈来御前告状,承珺煜喜怒参半,喜的是玹铮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怒的则是卓之杭教子无方。
乍见玹铮掌间伤口,承珺煜十分心疼,再闻卓念音荒唐之举,便大发雷霆。
想到这门婚事是自己撮合,不免心生愧疚,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卓氏骄纵无礼,朕始料未及,你若不喜欢他,朕不勉强。”
“陛下!”玹铮挺身抬头,“臣刚刚一时冲动才会口不择言。臣仔细思虑,卓大人毕竟对本朝有功,只要卓氏不做臣的侧君,臣不会亏待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卓氏以侍郎之位入俪王府。”亲王内眷除正室王君外,分为侧君、侍郎、宠侍,侍郎比侧君低一个品阶,却依旧算是正经主子。
承珺煜默然不语,在心中反复掂量。
玹铮抛出个台阶,“陛下,卓氏骄横无礼,需严加管教,若日后痛改前非,能全心全意侍奉于臣,再晋封不迟。”
承珺煜对卓念音和承玹鏡的过往亦十分膈应,示意玹铮起身,“你言之有理,是该给卓氏些教训。”
玹铮听承珺煜用了教训二字,便知这步棋没下错,既顺从了圣意,又给了卓之杭个下马威。
殿内银丝碳噼啪作响,玹铮默默打着盘算,“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望您恩准。”
“你想为苏氏讨封?”玹铮所求也在意料之中,承珺煜乐得做顺水人情,“两日前皇贵君就已跟朕提过,罢了,赐苏氏侍郎之位,擢礼部筹备册封事宜。”
“臣替苏氏叩谢陛下恩典。”玹铮端正叩首,又恳求道:“陛下,苏氏出身低微,臣想在官员中为其择一义母,也好与卓氏同日迎娶。”
“这个......”承珺煜微怔,“你是怕苏氏与卓氏虽位分相同,但没有娘家,没有婚仪,将来会被卓氏欺负?”
“陛下圣明,苏氏对臣情深义重,臣不想委屈了他,就如同陛下不想委屈父君一样。”
承珺煜听完这话,想起当年迎宫韶华入宫时的情形,不禁唏嘘,“有时候能在关键时刻维护喜欢的人并非易事,苏氏得你如此相待,也算他的造化。”
“这么说陛下准了?”
“准了。”
“多谢陛下。”玹铮谢恩后没有平身,而是再度殷切地望着承珺煜,“臣以为卓氏轻浮,苏氏沉稳,应由苏氏主持王府中馈。”
“得寸进尺!”承珺煜嗔骂了一句,然方才玹铮所求都已应允,如今又岂会在这等小事上为难,“罢了罢了,你府里的事,自己做主。”
“是。”玹铮喜不自胜,“陛下就是疼臣,臣感激不尽。”
承珺煜笑吟吟地摆手,“好了,退下吧。”随后又高声吩咐,“传卓之杭觐见。”
一个时辰后,卓之杭脚步虚浮地出了安泰殿。
彻骨的寒意再度袭来,她冷汗未干,经风吹拂,登时打了个冷颤。
方才承珺煜似在说笑,然笑容里却泛着令人胆裂魂飞的凛冽,“卓爱卿,到底是你儿子觉得康郡王府有冤,还是你觉得?”
“陛下明察,臣可是戾太女谋逆案的首告,又怎会同情逆党之后?”她用头重重撞击着泛着光亮的琉璃金砖,很快,额间便青红成片,“陛下,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请您重处!”
“行了。”在她脑袋发晕嗡嗡作响之际,承珺煜一声清嗽,“朕不管你儿子心里怎么想,但既蒙赐婚,就该谨言慎行,今日只用降位以示惩戒,等日后进了俪王府,要恪守夫德夫训,若再敢悖逆无状,绝不姑息!”
“是,多谢陛下宽宥,准犬子改过自新!”
孟晴得承珺煜眼色,亲自将卓之杭送出殿门,“卓大人。”
“总管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想提醒大人几句。今日六公子擅闯康郡王府,名声受损,陛下为俪王主的面子,不愿将事态扩大,因此还请大人约束六公子,别让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免得再招惹是非。”
“是是是,这是应当的,请总管放心,本官担保犬子绝不会多嘴多舌,这就回府严加管教。”
“如此甚好,卓大人慢走,不送。”
长街之上,月光清冷,寒风吹打着卓之杭疲惫且落寞的身形。
玹铮闪将出来,“卓相,本王已恭候多时。”
她咬了咬牙,见四下并无旁人,颇有几分义愤填膺地埋怨道:“王主真真好心思,好手段!”
玹铮负手伫立,借月色打量她,“卓相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她攥拳冷嗤,“王主计出连环,先利用薛氏撼动犬子心神,再用其做局引犬子入瓮。王主拦惊马、谋帝宠、博美人欢心,一举三得,可怜犬子单纯愚鲁,为他人做嫁衣尚不自知!”
玹铮端的好整以暇,“本王也未斩尽杀绝,不是还给卓小六留了个侍郎名分吗?”
“王主,我家音儿好歹也是......”
“是什么?”玹铮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说他是从安大官人腹中爬出来的?”见她被逼问得语塞,又低声斥责,“卓相,以庶换嫡,蒙蔽圣听,可是欺君之罪。”
“王主,您千万不要听信刁奴的妄言,下官可以发誓......”
“嘘!”玹铮伸手附住双唇,郑重其事,“卓相,人在做,天在看,誓言绝不能乱发。”说罢舒展广袖,扶了扶头顶上的七翅凤冠,微微冷笑,“卓相用不着狡辩,如今人证已在本王手中,杀人灭口恐已来不及了。”
她闷头默了半晌,才抬起幽深的眼眸,“王主这是在报复下官吗?”
玹铮淡笑,“自古礼尚往来,卓相明知本王不乐意迎娶你的儿子却私求赐婚,你既做初一,本王为何做不得十五?须知本王也是有脾气的!”
“王主恼恨下官,只管冲下官来,为何要拿犬子作筏?”
“这就要怪卓小六自己了,本王先前说过,他若再敢去找承玹鏡,决不轻饶,这次若不给他点教训......”
“王主为给犬子教训,连苏公子的安危都可以不顾,您就没想过,那马车要真撞上石狮子......”
“那是意外!”玹铮紧紧盯着她,脸上显出狠厉之色,“你该庆幸今日本王拦住了惊马,倘若阿珂有半分闪失,本王会让你儿子拿一辈子偿还。”
“王主......”目光相对,她的气势渐渐被玹铮压过,消弭于无形,“都怪犬子无状,下官回去定狠狠责罚。”
“责不责罚本王懒得过问,卓相只需牢记,想投靠本王,就要有投靠的样子。你侍奉过先帝、戾太女,如今在陛下驾前为臣,不用本王教,就该懂得本分二字。本王不受胁迫,不容冒犯,今日之事只是小惩大诫,望你自省、自律,倘若日后再有任何不臣之举,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这话犹如记重雷,狠狠砸在她心上,“王主您的意思是......?”
“怎么,你打算反悔?你难道忘了到本王府中说的那番话了?”
“没没没!”她微愣之后,露出欣喜之态,对着玹铮恭敬长揖,“多谢王主抬爱,下官还是那句话,从今往后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玹铮虚扶了一把,“平身吧,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王拭目以待。”言罢扬长而去。
月光洒下冰冷的银辉,映着玹铮远去的背影。
她默默地注视着,回想玹铮方才的话语,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格外兴奋与轻松,嘴角不知不觉勾起抹笑意来。
太女啊太女,臣终究未负您所托,迈出了这最初的一步。
她对着月亮双掌合十,暗自念叨了几句,随即消失在宫门处。
司瑶陪着宫韶华于幽深黑暗里闪出身形,口吻唏嘘,“主子,小主子方才那一刻真是像极了她娘亲。”
宫韶华缓缓吁了口气,“是啊,太像了,本君差点儿就认错了。”
当晚唐姒去俪王府应诊,离开时正遇玹铮回府,玹铮垂问了几句,并请她隔几日再来复诊,她满口应承。
星阑阁内牡丹娇艳芬芳,苏珂得知了承珺煜的旨意后喜不自胜,搂着玹铮的腰身不撒手。
玹铮挑着他下巴笑道:“之前听闻赐婚圣旨,偷偷躲起来哭,如今可高兴了?”
他羞赧垂头,“其、其实奴才不贪图虚名,有您就足够了。”
“真是口不应心,若真不贪,这般动手动脚做什么?”玹铮邪魅笑着,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卧床而去,待将他丢在榻上,欺身而上,“身为夫侍,当温良娴雅,勾.引妻主,该当何罪?”
他哧哧娇笑,“奴才领罪,任凭王主处置。”
玹铮莞尔着,圆润的指尖优雅地划过他脸庞,“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他闻听脸色一红,果真胜过莲花芙蓉。
玹铮又拾起他素手放在唇边轻啄,“妆成皓腕洗凝脂,背接红巾掬水时。薄雾袖中拈玉斝,斜阳屏上撚青丝。”
他双颊再添红晕,心乱跳不停。
玹铮低头含住他樱唇,浅尝辄止,复又赞道:“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果然香暖宜人。”
接下来几番深吻,他已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觉便沦陷情网。
玹铮托起他脖颈,剥开他绣着缠枝莲纹的衣领。
锦帐透着薰风,红烛映衬粉面。玉人鸳枕含羞,巫山连接楚梦。清风明月相思,行雨行云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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