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壮既然要出院,陆瑾今日便不打算去集市,总得等他妻子将板车拉过来,看看情况送鲁大壮出门才好放心。
过了两个时辰,鲁大壮的妻子总算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看面相跟鲁大壮有些相似,估计是亲戚。
这俩汉子看见鲁大壮的样子,顿时惊奇道:“大壮哥,嫂子说你快好了,让我们拉你回家,我们还不信嘞,这才几天功夫,哪有那么快,没想到,还真是。”
另一个说:“嗯,就脸色还白了些,能说话吧。”
鲁大壮咧嘴一笑,“你们小子,多亏了陆大夫,我这才能继续跟你们耍,就是腰还有些痛,动不了。”
“行,说话有中气,说明是真好。”
鲁大壮笑骂道:“别废话了,赶紧把我抬过去,唉,赶紧回家,这地再不种今年就完了。”
两兄弟在陆瑾的指挥下将鲁大壮过了床,又将大包小包的药材一同放好,最后又嘱咐了他们一句,“别忘了,不许下地干活!”
“哎,知道了,陆大夫。”鲁大壮大声回答。
这个时候医馆里的人还不少,那天鲁大壮怎么被抬进来的还记忆犹新。
纷纷惊讶道:“这可真神了,瞧瞧这是真活了。”
“是啊是啊,那时候脸可是刷刷白,昏迷了都,孙大夫都说没救了。”
“年纪轻轻的,真是神医呀。”
……
两个侍卫走进来的时候,鲁大壮刚好被拉出去,他们侧身让一让的片刻,就听了一耳朵,于是精神一振,连忙走到柜台前问:“掌柜的,你知道陆大夫在哪儿?我家公子着急救命,听说陆大夫医术高明,特命我们前来请他。”
陆大夫送走了人,正打算回家,堂里买了些烧饼,他正好拿了一个,一边走一边吃。
方掌柜抬头的瞬间刚好跟陆大夫对了个正着,于是努了努嘴说:“喏,就是他。”
两个侍卫赶紧回头。
陆瑾不明所以地啃了一口烧饼。
“陆瑾陆大夫?”
“是啊。”
可真年轻,这有没有成年呀?
俩侍卫看清他之后共同产生了一个疑问,不过事态紧急,他们连忙确认道,“你可擅长疡医之术?”
哦,连疡医都知道呀,陆瑾惊讶了一下,不过还是点点头,谦虚道:“略懂,略懂。”
那就是了!
其中一个侍卫赶紧说:“请您赶紧跟我们走一趟吧,就在江州府,我家公子受了伤,江州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们说您或许可以救他,时间紧迫,请您立刻跟我走。”
陆瑾的烧饼还没吃完,这就又要紧急救命去了。
不过前世的手术医生就是这样,什么时候120来了,该动手术那必然含糊不了。
这会儿已经做了三例,各个都是紧急情况,倒是将他前世的记忆和习惯慢慢唤醒了。
他三口两口地将烧饼塞进嘴里后,对着方掌柜说:“您跟孙大夫去说一下,让他赶紧准备跟我走一趟吧,助手还没到,借他先用用。”接着又对侍卫们说:“两位大哥且等等,我得把东西准备好,对了,顺便你们说一下你们家公子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侍卫连忙道:“我叫宋杨,他是宋柏,陆大夫你需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吩咐就行。我家公子左股中了一箭,在这个地方。”宋杨比了比自己的腿说,“大夫说是伤了大血脉,得截肢才能保命,可这截了肢不就废了,现在箭头还没拔,就等着陆大夫过去看看。”
是中箭的!
陆瑾整理药箱的手一顿,什么样的情况会中箭?他不禁想起前世的电视剧和小说,感觉很危险。
“离他受伤已经过去多久了?”陆瑾不动声色地问,又悄悄观察这俩个人的衣着打扮和举止。
“今日晌午,已经过去两个半时辰了。”宋杨行动干脆利落,说话言简意赅,目光坚定,衣着低调但布料结实,舒适上乘。
陆瑾将药箱递给其中的宋杨,看到他的手,粗糙却不是干活所致,掌心厚茧是常年拿刀剑磨炼出来的,再听吐息纳气,练家子呀!
“那得动作快了。”陆瑾心里隐隐有个底,心跳也不禁加快了起来,给这样的官老爷动手术是个机遇也是个挑战。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交给宋杨,嘱咐道:“这是我动手术所需要的环境布置,你们两位有一个先立刻回去,按照这上面的将屋子布置起来,我的脚程慢,省的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宋柏接过这张纸放入了胸口夹层,向陆瑾抱了一个拳后道:“我去。”便立刻转身快步离开,留下宋杨带陆瑾和孙大夫准备好后跟上。
宋衡只是看了一眼,便让知府大人按照上面要求去办了。
“他什么时候到?”
宋柏回话道:“陆大夫正在收拾药箱,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就能到了。”
这个时候杨一行已经醒了,白着脸色看着床顶帷帐发呆,听到宋衡走近,便问:“你说……我还能保住这条腿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听到令他心碎的回答。
然而宋衡依旧说:“不知道。”
杨一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这人……连安慰人都不会,怪不得没人嫁给你。”
宋衡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头,目光在那渗血的伤口上停留,一边说:“想嫁我的女人能绕京城三圈,保守估计。”
杨一行艰难地白了他一眼,“那你干嘛不成亲。”
宋衡对着他展颜一笑,分外欠扁地说:“可惜想嫁我的都不是男人。”
杨一行顿时愣住了,呆呆地消化了好一阵子,连伤口的疼痛都忘记了,他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地问:“你……啥意思?”
那目光跟少女看色狼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若不是杨一行现在动不了,估计得扯个被子遮挡一下。
宋衡呵呵低笑,沉沉的声音特别迷人,可惜在场唯一的见证人如同活见鬼一样,差点尖叫表清白。
镜子被一面又一面地送进来,在四方摆放好,宋衡轻轻一瞥,说:“瞧你那样子,还是个男人吗?且不说我对你有没有兴趣,就是有,也不是这个时候。”
正想问这是在干嘛的杨一行顿时一言难尽。
宋衡朝他的伤腿轻轻一弹,却没看到杨一行的反应,心一沉。
麻了,还是已经没知觉了?
“别,你找别人去吧,我还得给咱们老杨家留后的。”杨一行充分表现了对宋衡的嫌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股坚贞不屈来。
宋衡叹了口气,佯装可惜道:“那行吧,我只得另觅知己了,你帮我看看还有谁愿意的?”
这种事情谁会愿意,脑子被驴踢了吧。
杨一行恍然道:“怪不得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没老婆,皇上知道吗?”
“知道呀,等着他老人家指婚呢。”宋衡摊了摊手,“我都催了他好几遍了,他老说没人配得上我。”
杨一行抽了抽嘴角,简直无语凝噎,真是难为皇上老人家,先皇后知道非得气活了过来!
“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杨一行结论道。
这个时候,宋衡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宋杨说话的声音,于是他站了起来,对杨一行说:“所以你要坚持住,要是被锯了腿,你就准备跟我一样打光棍吧,说不定咱俩还得凑合着过。”
这是陆瑾第一次看到宋衡,命运的齿轮一圈一圈地转,终于让他们的生命轨迹交集了在一起。
不过此时宋衡的存在感太低,陆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床上那位给吸引过去了,为了抓紧时间,这所有的应酬寒暄都交给了孙大夫,他直扑病患而去。
“呀,还醒着,不错不错,你头晕不晕?腿还有没有感觉?你别紧张,我看看伤口。”
杨一行只见一个比自己年龄还要小的青年上来就扒了自己的眼皮,周围被放了一圈镜子,亮堂的很,也晃眼的很,头一直在晕,之前被宋衡的超级隐秘给激出来的精神气慢慢散了。
陆瑾一看这个伤口就知道周围的组织已经缺氧到极限了,再不处理,截肢都是轻的,必须立马动手术,于是高声唤道:“知府大人,谁是病人家属,我需要告诉病情和治疗方案。”
走进知府府衙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床上之人的身份,不过他不想参合到这里头来,只能当做不知道,所以这一问他也是对着知府问的。
而知府的目光转向了宋衡。
宋衡沉声道:“你说。”
陆瑾惊讶了一下,如果床上真的钦差,钦差在这里哪儿来的家属,能做主的自然级别比钦差高,或者是这里最高的。
宋衡既没谦让,也没看知府眼色,可见他压根就没把知府当回事,也能当床上那人的主。
陆瑾有些迷惑了,床上的若不是钦差,而面前这位才是?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心思收回来之后,他说:“箭簇伤的是大动脉,若是冒然拔出定然是血流不止,而伤在里面,难以止血,截肢是个方法。不过既然让我来,必然是要挽救这条腿,那么我能做的就是破开伤口,裸露血管,拔箭,止血,缝合血管,最后缝合伤口。这个过程您能理解吗?”
宋衡天生有种上位者的气质,虽然他没说什么话,可只要开口,那必然便是焦点。
陆瑾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在这里,他不敢胡来。
知府大人听过陆瑾的名字,也赞扬过他,不过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见过,更不清楚陆瑾是如何行医的,如今听他自己这么一说,差点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如此大胆。
不为现在杨钦差的腿,而是赵知县的儿子难道也是这般开了胸膛止血?
然而宋衡却点了头,“你有几成把握?”
这个问题几乎所有的伤患家属都问,不过在这里真难回答,他只能说:“若是第一时间,一个时辰内让我动手,我有八成的把握,现在近四个时辰了,估摸着五成吧,但是再拖下去,就只有一成了,过了今天……”
陆瑾笑了笑,摊开了手。
时间就是生命,没的耽搁。
宋衡很清楚,所以他说:“你动手吧。”
宋衡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陆瑾担心中的威胁之语,像治不好他你也别好过之类的,而是直接下命令道:“闲杂人等都出去。”
虽然这个手术难度不高,不过任何风险都不能忽略,按照惯例他还有一些后果及术中并发症没有说,所以陆瑾有些犹豫。
他最怕的就是手术失败之后的紧张医患关系,更何况这个地方还是知府府邸。
宋衡正要跟闲杂人等一同出去,看到陆瑾的模样,不禁问:“还有何事?”
宋衡的果断干脆让陆瑾觉得自己太过小心,显得不够大气,于是摇了摇头。
不过宋衡似乎看穿了他的顾忌,接着说:“你只要全力救治,真失败了,也是他的命,怪不得你。”
说完,他便出去了,那背影在陆瑾的眼里显得格外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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