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随着那大力的一巴掌,陆瑶直接摔倒在桌子上,撞上桌上的碗筷碟盘,乒乒乓乓地掉落一地,这让门口听声响的一干人等都虎了一跳。
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则是担忧。
陆瑶捂着脸,胸口大起大伏,似乎还未缓过气来。
“给你脸,你不要脸,非得揍你一顿才老实,钱呢?”
幸好是倒在桌上,若是在那一片碎瓷上,后果不堪设想。
额头上的伤痕还未愈合,陆瑶闭了闭眼睛,此时此刻她想到却是幸好陆瑾已经回去了,若是他看到,那必将……她摇了摇头,缓缓地起了身,小弟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让他担心。
“已经没钱了,这个月你那两个小妾,没孩子的要买这买那,有孩子的要补这补那,再加上你吃酒作乐……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空了。”陆瑶捂着摔疼的手臂,轻声说。
梁秀才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少装模作样,爹将钱给了你,这就是你管的家?越管越空?还是填补了你弟弟?是了,他这个年纪,也该是说亲的时候,没有像样的聘礼,怎么讨媳妇?幸好有个好姐姐,嗯?”
说她没关系,但是说陆瑾,陆瑶立刻抬起头,愤愤道:“少掰扯他,他这些年杀猪卖肉,可没他姐夫那么会花钱,除了攒下些私房,有的都送到这里填补了他姐姐。”
话音刚落,另一巴掌就落在她的脸上,血从陆瑶的嘴角流下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或许让陆瑾看到自己的难堪。她顾不得擦拭,只是说:“不是吗?家里的花销,本来你的笔墨纸砚是最大头的,可如今,你看看,这些还不够你吃酒请客养小妾的零头!”
陆瑶本就是个主意正的姑娘,只是嫁给梁秀才五年,未生一个孩子,作为女人,这个污点能盖过所有优点,这才慢慢地矮下.身。
“看样子打得还不够,你是不想活了?”梁秀才点点头,忽然福临心至,“不用,你这样的女人我要之何用?不如休了了事。”
闻言,陆瑶顿时不说话了。
这个痛点梁秀才一踩一个准,见她闭了嘴,立刻狞笑道:“你不想下堂?未有一子,你本就犯了七出,休了你没人说我一句不是,你还敢顶嘴?”
陆瑶咬着唇,眼里充血,她后悔吗?
后悔的吧,识人不清,选了个衣冠禽兽。
“作为大妇,本就该孝顺公婆,顺从丈夫,特别是你生不出孩子,更应该照顾好怀孕的妾室,你还敢气她!”梁秀才的目光在陆瑶的手腕上看了看,陆瑶根本来不及将那只银镯子藏起来,就见他上来就夺。
“不是没钱嘛,怎么还买的了镯子?拿来!”
“不行!”陆瑶死命地挣扎,“这是阿瑾送于我的,你不能拿走!”
男人的力气本就比女人大,陆瑶见挣扎不过他,于是哀求道:“相公,求求你,不要拿走它,我全身上下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就只剩下这个,阿瑾送他姐姐的呀,你要我怎么见他啊!”
梁秀才若是哀求两句便能罢手,陆瑶也就不会被打这么多次了。
终于那被陆瑶日日擦拭还带着银光的手镯从她手上被使劲地拽了下来,梁秀才推开她,拿着手镯颠了颠,似没想到还有点分量。
陆瑶根本顾不得手腕的疼痛就要扑上来拿,梁秀才凶光一露,抬起脚冲着她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下,陆瑶顿时倒在地上,梁秀才尤不满意,待要再补一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喊声。
“三姐!”
陆瑾从远而近,脸上带着震惊和震怒。
他赶紧跑进屋子,将陆瑶从地上扶起来,担忧的声音带着一丝慌张,“三姐,你怎么样?我去找大夫。”
“找什么大夫,都是她……”梁秀才接下去的话便在陆瑾犹如凶兽的目光下禁了声。
陆瑶顾不得自己,只是紧紧地握住陆瑾的手,死死地拦着他,低声啜泣地哀求道:“不要,阿瑾,不要……不值得,不值得……”
陆瑾的手放在衣袋里,握着那把手术刀的刀柄,咬紧着牙关没有冲上去拼命。
他的姐姐啊,没有母亲的他,这辈子就是这三个姐姐把他当做宝贝一样,就这么被个窝囊的男人欺负着。
大概是被陆瑾那不要命的眼神给唬住了,梁秀才色厉内荏地说:“今日就算了,你给我照顾好小红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下次……你就自请下堂吧!”
说完不敢再看陆瑾的眼睛,拿着镯子似也逃命般出了房门。
门口的人朝里面瞅了瞅,也走了。
过了一会儿,陆瑾闭了闭眼睛说:“三姐,放开吧,我不会跟他拼命的。”
陆瑶这才放了手,似乎失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
接着哭了出来,低声的啜泣加满身的伤痕,那疲惫的眼睛,二十的年纪看起来如同四十,这一切仿佛一根根细针插.进陆瑾的心口。
“阿瑾,我好苦,好苦啊——”
梁秀才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太医院院正是正四品官职,陆家三姐妹也如同其他官宦家的小姐一般读书习字,又因是医药之家,耳濡目染之下,虽不如陆瑾被特地教导,可基本的延医问药也得心应手。
是以书香加药香,若没有后来的倾难,三姐妹能嫁给不错的人家。
这样的品貌,配给梁秀才本就是后者赚到了,也看出梁主簿的眼光独到。
陆瑶的才气虽不出众,可跟梁秀才吟诗作对并不是难事,是以梁秀才跟陆瑶刚成亲的时候,着实温柔小意了一阵子。
陆瑾虽然每次见到这个姐夫,后者都是低着头看人,可只要对他姐姐好,自己也无所谓。
然而事情的转机就到了两年前的一次乡试。
梁秀才少年成名,他的秀才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考中了,名次还不错,是以众人对他的期望都十分大。
然而接下来的乡试,却落了孙山。
不过他年轻,自是不惧,梁主簿为他娶了陆瑶那年便考了第二次,依旧榜上无名。然而新婚不久,妻子温柔小意地鼓励下,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两年前再考了一次。
可这次依旧铩羽而归,而且看这名次是越来越落后,这下梁秀才苦闷不已,自己关在书房里喝着闷酒。
陆瑶进去劝他,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试题上。
陆瑶虽不用考进士,可在京城每每会试殿试前后,读书人齐聚京城,那些脍炙人口,振聋发聩的诗文伦策总会大街小巷地传唱。
再加上官宦家的小姐,在父亲兄弟言语交谈之中,对时政春闱多有了解,是以陆瑶的见识在一定程度上是高于梁秀才。
陆瑶看了梁秀才默写出来的卷子,一眼便看出关键,梁秀才的文章虽言辞锦绣,不过是依着圣人言语解释罢了,实则空空而谈。
考秀才容易,中举人难,难就难在这里,这也是诸多寒门子弟出不了头的原因,眼界有限,只蹲在家中念书能念出什么花来?
陆瑶便建议丈夫要多些务实之言,不然考再多次都一样的结果。
这个话夫子说过多次,如今连妻子都这么说,梁秀才此刻听在耳朵里不是醍醐灌顶,而是恼怒。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及一个深闺小姐,这自尊心呀就被强烈地刺激到了。
有的人能虚心下问,方能成就高山,而有的人被看穿了缺点却只觉得被冒犯。
梁秀才当夜喝的有点多,这会儿陆瑶在他的眼中不再是温柔心爱的妻子,而是挑战他权威的女人,借着酒疯,他便动了手。
第二天清醒,面对着妻子脸上,身上的伤,满满的都是后悔,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再三保证不会再有了,恳请陆瑶的原谅。
那自责的模样比受伤的自己还让人难过,陆瑶满肚子的怨气也就消散了,只要好好过日子,昨天晚上她会忘记。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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