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这个繁华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道上没有高峰期那么拥挤，却仍然是车流如织，喧嚣非常。
叶修推开医院的门，感觉像是一步从尘世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安静，冷漠，走廊上的灯光明亮却冰冷。他向前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停下来，像是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一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推开走廊的门，叶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病房外的身影。
小小的一团缩在金属椅子上，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和平时张牙舞爪和在荣耀里猥琐心脏的模样完全不同，看上去竟然分外柔弱。她似乎是有些累了，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神有些愣愣地落到前面地面上。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苏沐橙呢？”叶修走过去，低声问道。
“橙橙回家拿东西了……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日子……”
叶修点了点头，没有再和她说话的意思，他越过她，伸手就要推开病房门。然而衣服却被后面的人突然抓住了。
“你早就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听不出喜怒。
没有明确指向，叶修却很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事情。
“唔。”
“什么时候的事情？”
“比赛开始前的那次车祸，那个时候受的伤。”
“……不是说，只是骨折吗？后来也痊愈了，并没有……”
叶修终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少女仍然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她的嘴唇紧紧抿着，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当然是没有说实话啊。有些小伤……对于普通人也许并不影响，可是对我们来说……医生是建议他休养几年的，可你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也许就永远……”
“……可他有没有想过，要是永远没办法打比赛了怎么办？！”
突然发出的尖锐的怒吼，少女像是忍耐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一样，她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眼睛不知是被怒火还是被悲伤灼烧得透亮，她抽噎了一下，里面的泪水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可能以后永远都……为什么当时不听话休养几年？只要人没事，总有机会……”
“就算休养几年也不一定能恢复，更有可能的是，他永远失去了自己在巅峰时刻绽放的机会。”和莫夏相比，叶修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我们谈过很多次，也认真询问了医生详细的病情，最后的结论就是这样。你说总有机会，可事实上可能永远没有了机会。”
“你不知道，这次比赛对于我们有多重要。”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叶修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了她，“莫夏，从荣耀的技术上来说，你几乎无可挑剔。可是你知道吗，你和我们是不同的。我和苏沐秋，都是可以为了荣耀牺牲一切的人，哪怕只绽放一瞬间，也愿意牺牲所有。而你——你比我们要理智得多。”
莫夏抬头看着叶修，她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顿了一下，叶修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一样，音调柔和下来补充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重新站到赛场上，你……”
“嗯……”莫夏点头，泪水沿着脸颊滑下去，“我们赢了吗？”
“我们赢了。”叶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一枚冠军指环，他晃了晃说道，“我们是冠军。这是苏沐秋的，我给他带来了。”
莫夏松开了拉着叶修衣服的手。重新坐到了病房外的椅子上。
对方却没有立刻进去。他仍然站在她身前，少年的影子长长地把她整个笼罩进去，莫夏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正安静地看着她。
叶修动了动，从口袋里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还有你的，收好了，这是我们一起拿到的冠军。”
莫夏低头看着那个黑色的盒子，她颤抖着手指打开了它，黑色天鹅绒的底座上，银色的戒指静静躺在里面，内壁刻着“第一届荣耀联赛总冠军”字样，还有她的名字。
第一届荣耀联赛总冠军。她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不断追求的东西，如今终于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带着远超出它本身重量的沉重。
一时间各种心情涌上心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了决堤的倾向。她连忙低下头，努力用正常的音调说：“谢谢……你进去吧，他睡着了，不过我想他不介意为这件事情被吵醒。”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莫夏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朝医院外走去。
她没有参加比赛后的颁奖和庆功宴，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她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连和苏沐橙与陶轩说话都只是机械应付。从比赛到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莫夏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她对B市的街道不熟悉，只是沿着自己好像认识的景物走下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网吧外面。
盛夏的夜晚依然非常炎热，她走进网吧，摸出身份证开了个机子，坐在位子上习惯性点开了荣耀的图标，然而一摸口袋才发现，居然一张账号卡也没带出来。
她有些气馁地坐在座位上，却也不想就这么回去。想了一下，她跑到前台，又买了一张荣耀的账号卡。
刷卡进入游戏，莫夏随手打了自己熟悉的系列人物ID：六个智慧果。结果屏幕上弹出“ID已被占用”的字样。
……不是吧这么怂的名字也有人用？
莫夏有些难以置信地依次打下“六个苹果”“六个大鸭梨”甚至“六个核桃666”这样有些羞耻的ID，结果无一例外都是“ID被占用”。
……这世界能不能好了啊？！
也许是她在创建人物界面停留了太久，身后路过的一哥们有些不忍心地凑过来，友情提醒道：“妹子，你也是刚看完今天的决赛吧？我也挺喜欢六个核桃的，大家都一样嘛，我估计六个系列的这些名字都被占了，你要是真的想用，要不要考虑找黄牛买个这种系列的？”
莫夏木然地望着屏幕，好像是第一次发现荣耀的魅力居然如此之大，竟然可以凭借一场比赛生生扭曲全体玩家的审美，连“六个XX”这种名字也能一起争抢。
她静了一会儿，重新抬起手来打字，这一次慢了很多，好像敲下的每一个键都承载了岁月的重量。
“谢堂燕”。
她又细细捏了脸型和身材，高挑瘦削的女性，锋利的眉眼凛冽的气势，除了装备还是初始之外，一眼看上去熟悉得几乎让人想要掉泪。
这是她前世曾经用过的ID。她从训练营升入正选的时候，作为被寄予厚望的新星，孙翔队长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换一张属性更加优秀的账号卡，她摇头拒绝了。于是谢堂燕就伴着她从新星走到全明星，一直成为轮回战队几乎和一叶之秋一样赫赫有名的明星账号。
画面一闪，谢堂燕穿着新手村的白板装备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上去和周围所有人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一瞬间竟好像和ID重合起来，真正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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