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面一片混沌。
恍惚中莫夏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还在轮回的最后那段日子。那时候她还是被重点培养的斗神一叶之秋继承者，从出道以来就被誉为天才的职业选手，刚刚二十一岁，还没到职业生涯的顶峰，却被一场车祸毁了那双打比赛的手……
她尝试过无数次，然而……Z字抖动，做不了！180度横扫，做不了！所有APM超过120的操作，统统无法完成！
她通红着眼睛在电脑前坐了一夜又一夜，连训练营里面拔尖的小朋友都能打败她，最后所有人都知道，轮回的下一任斗神，还没飞起来就折了翅膀。
惊讶，怜悯，惋惜……所有善意的目光都如同利剑，刺得心里那道伤口血肉模糊。
职业选手不需要同情，只有胜利才是她存在的证明！不能打比赛的职业选手，根本……
“……莫夏！莫夏你怎么样？还好吗？！”
……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莫夏费力地睁开眼睛，少年焦急的面孔近在咫尺，她惊慌失措地伸手乱抓着：“……手，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断掉了？我是不是再也没办法打荣耀了？！”
“没事！手没事！莫夏你清醒一点！你还能打下去的！”
……对，这里是2022年，不是那个噩梦一样的2039年……
心里那根弦猛地松下去，莫夏这才感到自己腿上钻心的疼，她还来不及爬起来看看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就在扭头看到苏沐秋的刹那遽然睁大了眼睛——
少年的衣服上满满都是泥水，上半身T恤在地上磨破了，露出鲜血淋漓的胳膊肘，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的右手撑着伞，左手却软软地垂在那里，看上去仿佛……
“秋哥你——”
“没事，我没受重伤，倒是你的腿好像……”
莫夏瞥了一眼自己的腿，刚才感觉疼的右腿膝盖以下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至少是骨折的程度，不过这不是重点……
“你手怎么了？！”莫夏的声音尖得有些变调，“是不是骨折了？还能动吗？手指还有没有知觉？！你……”
“没大事，”苏沐秋苦笑着，“已经叫了救护车，老叶他们马上到，幸亏是你，要不然我说不定命都……”
他看向旁边——一辆货车翻倒在一边，明显是超载，加上雨天刹车距离长，才差点酿成惨剧。司机也受了伤，额头上流着血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救护车来得很快，两个人都被送进了医院，一直到兵荒马乱地做完检查被送进病房，莫夏的脑袋还有点懵。
“吓坏了吗？”苏沐秋胳膊上打着石膏坐在隔壁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微笑着看着莫夏。
莫夏摇头：“还好……”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天生一对。”苏沐秋有点好笑地看着莫夏的石膏腿，“我断了胳膊你瘸了腿，缠缠绵绵翩翩飞——”
“你闭嘴啦！”莫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还笑得出来！医生怎么说？你的手怎么样？你可是要打职业比赛的人！万一要是影响到以后……”
两个人是分开检查的，莫夏的腿除了骨折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苏沐秋的手一直让她放心不下。
“没事没事，”苏沐秋满不在乎地说，“就是骨折，两个月后比赛场上又是一条好汉！”
莫夏仍然放不下心：“真的没事吗？手可是很精细的，一点点伤很可能就会极大影响你的职业生涯，问过医生了？你有没有告诉他你是电竞选手？”
苏沐秋突然不笑了。
莫夏的心骤然提了起来，她心惊胆战地看着苏沐秋，少年的表情非常严肃：“其实……”
“……嗯？”
“如果……”
“……什么……”
他很慢地开口：“要是，我以后没办法再打比赛了，你怎么看？”
那个刹那像是有人割断了线，提着的心扑通一声重重坠落下去。
她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沐秋，少年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一点端倪，哪怕是之前得知散人被废的时候，莫夏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平静。
浓重的悲哀骤然笼上心头，莫夏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要是你没法打比赛了，我就得更辛苦地打比赛养你咯……”
她努力笑着说：“更努力地打每一场比赛……连带你的份，一起努力，把你本来应该出的风头，拿的MVP，冠军……全部都拿下来给你看……”
苏沐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光流转，他低声说：“这样啊……那如果……”
“……嗯？”莫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要是……我其实一点都没事，你还会不会这样让我混吃等死养着我呢……”
莫夏哽咽点头：“当然！不管你……你说啥？！”
原本伤感而坚定的诺言到后半句骤然拐了个大弯转上去，莫夏瞬间跳起来瞪圆眼睛看过去，少年脸上已经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故作伤感地感慨：“总觉得……亏了呢，早知道受伤可以享受一辈子这种待遇，我就继续装下去了啊……”
“……打死你啊信不信？！苏沐秋你这个二缺！！！”
莫夏嗷的一声跳起来，不顾自己还瘸着一条腿，扑到苏沐秋身上就是一顿殴打，少年大笑着顺势倒下去，小心地避开莫夏的石膏腿，举手投降：“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谁让你瞎操心，没事的，放心吧！”
莫夏渐渐停了动作，她蜷着腿缩在苏沐秋身前，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呼吸心跳都近在咫尺。突然安静下来的少女让苏沐秋有点不知所措，他微微涨红了一张脸，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胸前闷着的脑袋下面传来低低的声音。
“……我做了个梦……”
“什么？”苏沐秋低下头去。
“我梦到……你的手受伤了，再也没办法打荣耀，我看着你不管怎么努力，那些基础的操作都很难做出来……我梦到我们差一点就拿了世界冠军，然而你只能在台下看着我们……看着全3D投影竞技场上的我们……最后我们输了，因为你不在，如果你在的话，也许我们就是……”
她低低说着，到最后所有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再也没法说出一个字。
都是真的，都不是梦。
都是曾经的那个莫夏经历过的绝望……正因为经历过，所以不想再看到它发生第二次。
苏沐秋怔怔地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后脑勺，他伸出手来想要揉揉少女的头发，然而那只手悬在半空，过了很久才轻轻放在莫夏后背上。
“没关系，只是梦。”
少年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床前的帷幕，撩起来就能看到噩梦醒来的满地月光。
“都是梦，我好好的，会和你们一起站在赛场上，一直到最后，我们一起拿下冠军。”
莫夏没有抬头，她的脸仍然埋在苏沐秋胸口的衣服里，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嗯！”
病房外，少年放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叶修沉默地低头看着地面，门缝里透出一线光来。过了很久，他转过身，把手里提着的一兜东西放在一边的地上，完全无视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熟稔地叼上一根烟，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闪烁的烟雾里，少年背靠着墙的身影稍微有点寂寞。他微微低着头，一直到房间里声音完全消失下去，才按灭了手里的烟，重新提起那兜东西，重重地敲响了门。
“有人吗有人吗？！苏沐秋莫傻子你们俩没事吧？！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的，喂我进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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