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帝听完后, 许久都没有说话, 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才问:“严棋没找她麻烦,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咽下这口气吧?”
严棋是镇国公的名字,虽然不是他亲手所为, 估计他也不会做这样明目张胆仗势欺人的事来, 但是, 被这样唰了一通, 丢的是镇国公府的脸, 大概很难视而不见。
魏甲道:“这方子价值比一万两多多了, 镇国公府也不能打官司, 这官司一打,大家都知道她们家用低价逼迫人家卖方子的事了。而且, 这事和镇国公无关, 是镇国公夫人干的。这事上不得台面, 她也不敢让镇国公知道。”
“郁姑娘还是太大胆了些, 若是这事现在没闹出来, 得罪了镇国公夫人, 只怕早晚也会招来报复……”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想到什么, 一下子怔住了。
建安帝瞥了他一眼,声音淡淡道:“是呀, 可是……偏偏现在闹出来了。”如此, 镇国公府的所为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若是郁秋那儿再出什么变故,只怕人人都猜是他们镇国公府干的了。
但是,这只是巧合吗?
魏甲也不敢说话了,若不是巧合,那就是郁姑娘算准了一步步来的,如此看来,这也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
他小心翼翼的觑向建安帝,怕他受打击,这动心的对象,本以为是只白兔,但如今看来,倒像是只小狐狸。镇国公夫人这回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可他在建安帝脸上,却没发现半点不愉悦的痕迹,反倒是见他有些欣然的笑了笑:“这样也好。”
哪里好了?魏甲想不明白,但是他看建安帝的脸色,便想着,这郁姑娘日后的造化,只怕不是一般的大了。
没等建安帝再去见郁秋,倒是先有人送上了拜帖。
来的人是镇国公的庶出次子,谢承泽。
郁秋当时正在藏书阁楼上看书,听到下人来报还有点吃惊,但也没有太慌乱,镇国公府被她摆了这么一道,是肯定要记恨的,不过眼下她比较确定,这一回对方应该是来求和的。
毕竟这事都上达天听了,不过这事她从头到尾都没自己露过面,倒是不担心暴露身份,就算有心人要查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把人请进来吧。”
她也没换衣服,径自往客厅走。
“谢公子里边请。”谢承泽被陈管事引着进门,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遍四周的环境,这庄子占地不大,但小庙虽小五脏俱全,收拾得十分干净清雅,倒像是个园林一般。
谢承泽很快收回了视线,只问了一句:“未知府上贵姓?”
陈管事回头应道:“我家主子姓郁。”
谢承泽便不再多问了。
说来,今天这差事还是他自己要来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事明面上的始作俑者是他亲舅舅,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确实想见一见那个让他嫡母吃瘪的人。
他生母是镇国公夫人的侍婢,镇国公夫人当年嫁入府里三年无所出,为了固宠便把他生母打发给了镇国公,后来生下他才被抬了姨娘,但后来镇国公夫人另外生了一儿一女,自然也就看他不顺眼了。
但他到底是镇国公的儿子,夫人再如何,他长大了她一个内宅妇人也拿捏不了他,便只能找他姨娘的茬,偏他姨娘本就是家生子出身,他舅舅也是家奴,一家人都是为镇国公夫人做事的,此番便是镇国公夫人意外得知了肥皂的暴利,想要强取豪夺,如今事情不成还闹大了,便把他舅舅给推了出去。
那是他亲舅舅,父亲看在他的面上从轻发落了,当然也有因为这事的主因在嫡母身上,但去道歉的任务,家里却没人愿意来。原因很简单,说到底人家根本没吃亏,反倒是他们家没了名声损失了一万两,现在还得上门道歉,怎么想都是一件丢面子的事,但这事已经闹到了朝堂上了,陛下虽然最后只治了父亲一个治家不严之罪,另外罚了些俸,但面上是他们家失礼在前,自然得把场面圆回来。
因此,他们家不仅要出面道歉,还得是个主子出面,不然随便派个家奴管事,传到御史那里又有说头。
谢承泽算来算去,知道自己是最适合出面的人,因此不等他父亲点名就自动自发的接下了。
他父亲还有些愧疚,备了礼让他带上,临出门前还亲自和他说了会儿话。
谢承泽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心情还不错,因为但凡知道这事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事是他那好嫡母干的,这下子估计她得老实好一阵子了,他姨娘应该也能少受点嗟磨。谢承泽旁的不在意,只在意他的生母,可偏偏他姨娘也是下人,嫡母拿捏她的名头都十分正当,让谢承泽也不得不受牵制。
谢承泽本以为那做出肥皂方子的商户,或许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男人,却不想这一见之下,竟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这个少年还生得十分俊俏,谢承泽平日里交好的陆闻之和魏昭,俱都是燕京上层圈子里最出彩的人物,长相风仪皆无可挑剔,但眼前这少年,却天生殊丽,着一身白衣,只让人觉得风华内敛,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比陆闻之穿白衣更好看的人呢。
这燕京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物?
谢承泽心中暗暗吃惊,面上也是怔楞了片刻方才回神。
那少年见到他似乎也不意外,脸色平静的让人奉茶上来,谢承泽道:“冒昧登门打扰,还请郁公子勿怪,想来在下的来意,阁下已经猜到了吧?”
他让人把备好的礼拿了上来,直言道:“家母治家不严,不知家仆在外仗势欺人,让公子受了委屈,这区区俗物,是我父亲自让人备下的,还请收下,也算我等聊表歉意。”
谢承泽不认得郁秋,郁秋却觉得这个人颇为面善,她稍一回忆便想了起来,这谢承泽,原主确实是见过的。
原主是个有些虚荣心的姑娘,过去没少往贵女圈钻营,也曾参加过几个宴会,远远见过谢承泽两次,不过两人却没有正式相交认识过,因此谢承泽认不出她,倒也不算奇怪。
郁秋露出几分赧然的笑容:“在下也未曾吃亏,事情过去便罢了,这礼我可以收下,只不过……”她让人拿出准备好的一个盒子过来打开。
“这是一万两银票,说来惭愧,那方子若是不曾泄露,便是千金我也敢要,可如今已经泄露出去,它便分文不值了。”郁秋叹了口气,作势有些愤慨和羞愧:“我先前得到消息后,实在寝食难安,如今还觍颜收下厚礼,那这一万两,还请阁下带回去吧。”
谢承泽见她这副模样,差点都要信了,可是世间哪有这样巧的事,前脚刚把方子卖了,后脚就冒出个相差无几的古方来,还人尽皆知了。
就算是意外,那也绝对是人为的。
谢承泽看向郁秋的眼睛,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眸光十分明亮,谢承泽看着,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转头移开了视线。
但他也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她显然是没想和镇国公府撕破脸,因此乐意给这个台阶,于是谢承泽便没有再推,他们府上备的歉礼,比一万两只多不少。
双方这一场会面算是十分友好和谐,郁秋甚至还留谢承泽喝了杯茶水,才亲自送他到门口。
谢承泽是骑马来的,倒是家仆赶了辆马车专门装他爹让人备下的歉礼,这会儿已经空了,谢承泽也没让人多送,上马后冲郁秋施了一礼,便带着人离开了。
“姑娘,那公子生得真俊啊!”
兰草之前一直在郁秋身边伺候,却始终憋着没说话,就怕暴露了她家姑娘的身份,但这会儿人已经走远了,她就放开了,不过她赞人家,可绝对没有想撮合的想法,她只是希望她家姑娘眼睛能睁大点,这世上的好男儿还多着呢,千万别犯傻被那姓魏的老男人骗了。
兰草的想法,郁秋哪里能看不出来,她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假装会错意的戏谑道:“怎么,你看上他了呀?”
兰草脸一红,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姑娘!”
“好吧,算我说错话了。”郁秋好脾气的道歉,这个小丫头偶尔逗逗还挺有趣的,不过也不能把人逗炸毛了。“下午我让厨娘多做些山楂糕。”
这是兰草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于是她被哄住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谢承泽离开之后,也和别人谈起了郁秋。
谢承泽本从下习武,本就是个练家子,旁人骑马从郁秋的庄子到城门口,怎么也得一日光景,他半日就到了,倒是家仆和马车落到了后面,谢承泽也无意多等,让他们带着马车自己回府,他进了城,却先去赴约了。
谢承泽赴的约,也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他的好友,陆闻之。
两人约在魏昭的四海茶楼,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原本时间上本应该是昨天的,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谢承泽不得不先往郁秋那边走了一趟,这才推到了今天来。
谢承泽到了平日里常驻的包厢,不想除了陆闻之外,魏昭居然也在,不过他也不是太意外,四海楼是魏昭的私产,这包厢还是他专门给自己留着的呢。
“闻之说你会过来,我还当他在唬我,怎么,你们府上的麻烦事都解决了?”
魏昭嘴里经常没好话,谢承泽并不与他计较,还点了点头:“算是吧。”
“咦。”他这般回应倒是让魏昭吃了一惊,他狐疑的看了谢承泽一眼,叹口气:“那还不错,不过现在满大街都知道你们国公府的威风了,你仕途估计也得受点影响。”
谢承泽没有说话,出身并不是他能选的,但他这般努力想要立起来,其实也只是为了自己和他姨娘,而如今虽然说受了点名声连累,不过嫡母受的教训更大,所以认真说起来,也不算全是坏事吧。
“我听说你今天去道歉了?那人怎么说的,没为难你吧?”魏昭啧了一声,表情有些不太愉快,谢承泽到底是他认可的朋友,可是这也属于镇国公府的家事,也轮不到他插手,尤其是被推出来背锅的人是谢承泽亲舅舅,这让人怎么说。
不过,若是那个人不识好歹,他也不介意出手帮个忙教训一下就是了。
“没有。”谢承泽却摇了摇头,想到郁秋,还有点疑惑她的身份,“那人挺好说话的,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那家主人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而且……”而且生得特别好看,不过后面这句话谢承泽没说出来,他意识到这样背着人讨论对方的外貌有点奇怪,而且也颇为冒犯。
陆闻之好奇心有限,一直在研究着新得的棋谱,那专注的模样,也看不出来他听没听到,但魏昭却是个闲不住的。
“而且什么?”
“没什么。”谢承泽迟疑了下,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可有知道,这京中可有哪位姓郁的人家?”那个少年这般相貌风华,看起来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谢承泽确实有些好奇。
“郁?”魏昭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是就认得姓郁的姑娘吗?”
谢承泽其实也想到了郁媛,只是永兴侯府年轻一辈的子弟他也都见过,毕竟同在一个圈子里,总有些会面机会,他又不像陆闻之那样不爱出门。但永兴侯府如今显见是有些没落了,年轻一辈里都没见有出挑的,永兴侯本人和他们家二房老爷,也都是能力平庸之人,便是有好钻营的,也找错了方向。
就好比郁媛。
有时候人真是经不起念叨,这不,谢承泽方才想到郁媛,转头就有人来敲门,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郁家二姑娘。
下人来报的时候谢承泽都惊呆了,他看向魏昭和陆闻之,魏昭一副唯恐不乱的模样,显然是想看好戏,陆闻之则是眉头轻蹙了下,瞥了谢承泽一眼。
“不是我,我没请她,与我无关。”谢承泽立刻否认三连。
陆闻之还没说什么,那魏昭的小厮就开口了:“那郁姑娘是和陆三小姐一起来的。”
这下好了,破案了。
谢承泽松了口气,心里还有点疑惑:“她怎么和瑜琳在一块?”
陆瑜琳是陆闻之的同胞妹妹,因为他们三个走得近,连带着和陆瑜琳的关系也不错,谢承泽也是把陆瑜琳当妹妹看待的。
几人对郁媛的人品已经有所怀疑,知晓她和陆瑜琳走近,不由生出几分厌恶和警惕来,若说原本只是魏昭想看戏所以没准备打发她走的话,那么此刻却是不得不见她一面了。
魏昭吩咐道:“把她们带进来吧。”
陆闻之连原本关注的棋谱也放下了,谢承泽也没再说话,不一会儿,郁媛和陆瑜琳便被引了进来,郁媛也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在,眼里的喜意顿时褪去几分,对魏昭行了个礼:“见过七殿下。”
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陆闻之,“陆公子好。”最后落到谢承泽身上,浅浅一笑:“不想谢二哥也在这里,小妹叨扰了。”
谢承泽还没说什么,陆瑜琳顿时咋咋呼呼道:“媛姐姐你和谢二哥也认识啊,这可真是太巧了。”
陆瑜琳才十四岁,被养得十分单纯,但性子天真活泼,行事颇有些听风就是雨的莽撞,但本性十分善良,此刻分毫没有怀疑什么,还觉得挺高兴自己的新朋友和她的哥哥们也认得。
谢承泽见状也不好反驳,只是笑着问她:“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陆瑜琳便把事情说了一遍,今天她原本是和陆闻之一起出来的,只是后面才分开了,陆闻之来四海楼这边会友,她便去了珍宝阁看首饰,陆瑜琳的生母早逝,继母待他们不好不坏,不过陆瑜琳就要及笄了,陆家老夫人十分看重她哥哥,对她也爱屋及乌,因此陆闻之出门,偶尔也会带上她一起去逛逛,这回老夫人还特别许了她挑些首饰回去。
其实原本是可以叫珍宝阁的人把东西直接送上门的,只是陆瑜琳性子外向,喜欢到处逛逛,因此央求了好久,愣是得了许可自己出来了。
她也不跟着她哥过来,因为觉得她哥太无趣了些,挑什么都说好好好,愣是一个意见也给不出来,陆瑜琳反正身边有护卫丫鬟们跟着,因此兄妹俩出来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她方才在珍宝阁看中了一副红宝石头面,特别漂亮,不想却是人家定做的,本来都打算放弃了的,没想到那姑娘却特别好说话,愿意让给她。
陆瑜琳也不是太傻,一开始是有些狐疑的,但等郁媛把她们两家的渊源说清楚之后,陆瑜琳便被说服了。
“媛姐姐特别大方,哥,你可要帮我好好谢谢她。”
按说两家人订了两回亲都没成,郁媛现在上赶着讨好陆家人,换了别个可能都要觉得她有所图谋了,只陆瑜琳天真过头,半点没想到那么多,只觉得郁媛待她十分诚恳,两家就是亲事不成,那不还是可以修复交情的嘛,她们家祖父那一辈就是好友了。
没错,当初定下娃娃亲的时候,两家的关系确实挺近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了,陆老大人已经去世,永兴侯府现在当家的也不是当年的老侯爷了,除了陆老夫人还有些割舍不下外,小辈们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如何说得上交情。
陆闻之淡淡的瞥了郁媛一眼,后者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拍,脸上泛出羞涩的红晕来。
郁媛这羞涩也不全是装的,她把那头面让给陆瑜琳,确实是在得知她是陆闻之的妹妹之后才做的决定,不过她对陆闻之的好感并不作假,自从上一回见面之后,她便不止一次想过,她们两家的婚约……也许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所以才这般讨好他妹妹,她也看出来了陆瑜琳的性十分天真,这叫郁媛心里更加高兴几分,若是有这么个小姑子,她也乐意对她好的。
心里虽然有许多遐思,但郁媛在见到陆闻之的时候,还是矜持的没有主动与他搭话,只听到他声音清冽的对她说:“舍妹年幼无知,劳烦郁姑娘担待了。”
郁媛连忙柔声道:“陆公子客气了,我和瑜琳一见如故,对她也十分喜欢。”
陆瑜琳听她这般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显然十分高兴。
她却没注意到,陆闻之和谢承泽等人的眼神都有些发沉。
陆闻之并不想让郁媛有机会再和他妹妹相处,于是他打消了原本准备在这里继续消磨时间的打算,对陆瑜琳道:“时候也不早了,祖母让我早点带你回去,你既然也买好了东西,那也不必再耽搁了,咱们回吧。”
陆瑜琳顿时瘪了瘪嘴,因为兄长身体不好不能经常出门,继母也有自己的孩子,陆瑜琳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玩伴,出来游玩逛街的次数也不多,她实在不太愿意就这么快回去。
“可是哥哥,那你和谢二哥他们商量完事情了吗?”
谢承泽点点头,帮着陆闻之说话:“已经说完了,你跟你哥早点回去吧,你不是很喜欢我府上厨娘做的桃花酥吗,明儿我带些过去给你。”
陆瑜琳还是不太高兴,但是话都说到这里了,陆闻之也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陆瑜琳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留下,只好对郁媛道:“媛姐姐,我和哥哥要先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聊。”
陆闻之对郁媛的排斥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郁媛还是看出来了,她心里暗暗郁闷,却也没有怀疑什么,只当是对方对之前取消婚约的事耿耿于怀,想着和陆瑜琳打好关系,日后走得近了,他自然也能看出她的好来。
于是对陆瑜琳的态度分外温柔:“好啊,我还会画其他的首饰模板,你不是喜欢这个吗,等我画好了给你下个帖子,让你挑几个,保证独一无二。”
左右她画的首饰图案,都是前世见过的时新款式,并不费什么功夫。
陆瑜琳听得两眼亮晶晶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我就等媛姐姐的帖子了。”
陆闻之眉心微皱了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陆闻之和陆瑜琳兄妹俩告辞后,郁媛却没有立刻离开,她还惦记着嘉仪郡主喜欢谢承泽的事呢,只是这段时间她已许久不曾和嘉仪郡主碰面,每回想要去公主府找她都会被打发,乐阳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差了许多,郁媛便猜测是不是事情暴露了。
本来就是今天没遇上,郁媛也是要找机会来和谢承泽见上一面的,因为她想从他这边看看事情是不是起了变故,如果事情暴露了,那她自然要改变方针,毕竟比起郡主,还是乐阳公主的话语权更大,她一开始之所以没想过对乐阳公主泄密,不过是因为乐阳公主待她的态度一直有些不冷不热罢了。
但是,她也是绝对不想开罪乐阳公主的。
“谢二哥,不知你最近身边可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吗?”
郁媛只想着,若是事情暴露的话,乐阳长公主也许会迁怒到谢承泽身上,故而这样问,或许能得到些许消息。
然而谢承泽只以为她说的是镇国公府最近发生的事,因此便叹了口气:“是有些麻烦缠身,不过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呀!”郁媛心里吃惊,连忙问:“这么快,那嘉仪郡主怎么样了?”
谢承泽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脸色严肃起来:“是我母亲御下不严出了些错事,与嘉仪郡主何干?”他已经意识到,郁媛想找他说的跟他所想的不是同一个问题了。
“镇国公夫人?”郁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要改口,却听他话里提及的人,没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显然是鸡同鸭讲,还是魏昭看出来了,他饶有兴致的弯起手指叩了叩桌子,笑着道:“还是我来说吧。”
谢承泽和郁媛皆看向他,魏昭便把镇国公府被御史告状的事说了,郁媛方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一时脸上涨红了一片,谢承泽并不是很介意把这事外传,毕竟这事如今都不是秘密了,好些人家都当笑话看呢。
他只是有些疑惑:“郁二姑娘方才问的,原来不是这件事吗?”
郁媛没好意思再开口,镇国公府的事虽然京里大部分人家都知道了,但是郁媛她还真没得到消息,一来她一直在永兴侯府里打转,帮着她母亲打压姨娘,还得讨好老夫人,对外面的那些八卦消息或者朝堂上的传闻,她本来就不感兴趣,也没什么门路得知,毕竟她和她爹关系不好,她爹从不把外头的事和她们说。
她过去对这些也并没有太上心,因为觉得这与她无关,可是万万没想到现在却让自己丢了这么大脸,尽管谢承泽和魏昭都没有说什么,郁媛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只觉得自己消息闭塞,让她不自觉的有种羞愧感,好像自己的眼界也被限制住了一般,有种说不出的难堪。
魏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如果想问嘉仪怎么样,该去公主府找她才是,承泽怕是给不了你答案。”
郁媛方才知道,原来魏昭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在看她好戏,她心里羞恼不已,但是好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脸皮厚度已经修炼出来了,故而还能强装出镇定的样子道:“是我的错,我……我只是想帮嘉仪……”
她话也不说尽,只用楚楚的目光看向谢承泽,既然魏昭都看出来了,那谢承泽估计也该知道嘉仪郡主心仪他的事,她现在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他们俩。
郁媛全然忘了自己一开始帮嘉仪郡主只是想借着这事和她关系更亲密,这样也能让她多一个倚仗。而她现在说的话,却连她自己也说服了,仿佛她确实彻头彻尾都是出于心善才帮助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但是,哪怕她骗过了自己,谢承泽和魏昭都不是傻子,谢承泽直接当没听懂了,他心里还暗自庆幸呢,听郁媛的意思,嘉仪郡主的那点心思已经被她娘发现了,这样一来,公主比然会对她严加看管,谢承泽也不用再担心哪天再和郡主巧遇了。
他根本对嘉仪郡主没有分毫的心思,她的喜欢,说难听的,只会让他觉得麻烦罢了。
谢承泽懒得再和郁媛应付,好在后者总算识趣了些,也可能是先前丢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见谢承泽没有回应她的意思,便做出一副有些担忧的样子,叹了口气对魏昭说:“多谢殿下提点,小女子还有其他的事,就先告辞了。”
谢承泽和魏昭都巴不得她快点离开,自然没开口留她,魏昭还直接吩咐了下人把她送出去。
屋子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谢承泽松了口气,魏昭看得好笑,道:“嘉仪怎么说也是个美人,喜欢你也不算辱没你吧?”
虽然嘉仪也是他的表妹,但魏昭对她还真没多少感情,他是个没有母族的皇子,父皇对他也不甚亲近,乐阳公主便也对他态度冷淡,基本上只做面子情罢了,眼里的轻视魏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乐阳公主不待见他,嘉仪郡主从小被她管得很严,自然也没和魏昭这个表哥亲近过,相比之下,魏昭和谢承泽的交情都要好些。
谢承泽知道自己少了个麻烦,心情还算不错,道:“郡主千金之尊,是我配不上她。”
魏昭郁闷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副模样,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吧,非要找个理由道貌岸然。”
魏昭觉得无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起之前谢承泽问的话,道:“刚刚被打了岔,你还没说,之前怎么问我们京城的郁家?”
这里就他们两个熟人,谢承泽已经放松许多,说话也不再斟酌那么多了,便说:“我今日去见的那人本家姓郁,他……我不知怎么说,那气度风仪,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所以有些好奇。”
“哦?”魏昭扬了扬眉,道:“能得你这般评价,看来他确有出彩之处。”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郁家的子弟他俱都认得,都平庸得很,若真是郁家人,那更可能是个绣花枕头。她们家的姑娘倒是难得的貌美,便是方才离开的那个郁媛,虽说一肚子小心思,但相貌在京中贵女里,也算中上的了,她那庶妹,更是小小年纪就容色倾城,只可惜……
魏昭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脸,也不知怎的,突然没了继续谈论的兴致。
谢承泽没发现他的情绪变化,还道了一声:“可不是,比闻之也不差了。”
魏昭敷衍的说:“那也只是生得好看吧。”
谢承泽愣了一下,还是辩驳了一句:“相貌确实出众,但气质也不落下乘,看着也不像是郁家的人……”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愣了一下,在脑海中回忆了那少年的长相,竟恍惚觉得,和刚才离去的郁媛,眉宇间似乎真有几分相似的感觉。
魏昭见他发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戏谑的说:“回神吧,是怎样的天仙,让你现在还念念不忘?”
谢承泽摇了摇头:“殿下莫要胡说,我绝无非分之想,只不过……只不过觉得,那少年的长相,跟方才的郁二姑娘,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魏昭没放在心上,他现在不知怎的,想起郁家人就觉得不太对劲,也可能是郁媛几次三番的做些小动作,让他对郁家的人也实在没了好感,便随口转移了话题,却不知自己再一次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时机。
再说郁媛,从四海楼离开后却没直接回府,而是另外找人给席和安带了话去,嘉仪郡主那条线八成是要断了,但是乐阳公主如今不知对她是什么态度,郁媛现在没办法见到嘉仪郡主,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找到席和安那边去了,他是平昌侯世子,往日里都要出门行走的,乐阳公主就是想管他,有时候也没办法看得太紧。
席和安对郁媛倾心已久,一得到她想要见面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让人回复了她,两人约定了过两天再见面。
并不是郁媛不紧张,而是因为她到底要受永兴侯夫人管束,没办法天天出来,怎么也得找个幌子,郁媛也不想让人起疑,她更不愿意的是被人发现她是私下和席和安会面去了,毕竟她眼下已经看中了陆闻之,便不愿意给自己的名声抹黑。
但她没想到的是,席和安说的见面地点,居然也约在了四海楼,毕竟那里环境好隐私保障得也不错,郁媛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倒霉会再遇上魏昭或者谢承泽等人。
她却不知,这四海楼本就是魏昭私下的产业,他虽然不算常来,可巧得很,郁媛和席和安约的那天,还真被他遇上了。
不过郁媛没发现他,席和安也没注意到,郁媛是想要探听消息,席和安却是一心系在心上人身上,见了面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上看周围的环境。
魏昭也没打算上前打招呼,他直接让人给他留了席和安他们定的包厢隔壁,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准备偷听。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笑话,谁知道那两人话没说多久,居然就提到了他自己。
魏昭顿时惊了。
郁媛也很吃惊:“公主怎么想的,嘉仪和七殿下?那……那谢承泽怎么办?”
席和安也很为他妹妹惋惜,虽然他们这样的人家,婚事大都不能自己做主,但席和安喜欢郁媛,一心想要娶她,因此对他妹妹私自恋慕谢承泽的事,他有些感同身受,但谁叫他娘太强势呢,他们兄妹俩都不敢反抗她。
他叹了口气:“原本我娘是看中了六表弟的,只是嘉仪一直轴着,我娘也不想她出事,六殿下上面还有淑妃在呢,我娘便说了,还是七表弟好些,上头没有婆母,嘉仪若嫁了过去,日子也比常人松快许多。”
魏昭在隔壁听得暗自勾了勾唇,眼里却满是讥嘲的冷意。
郁媛就没办法和嘉仪郡主感同生受了,她心里隐隐还有些嫉妒,虽说这八字还没一撇,但有乐阳公主安排,她在陛下那头也颇有脸面,这嘉仪郡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真成皇子妃了。郁媛自己为了嫁个有名望些的家族费尽心力,可嘉仪郡主呢,即便不喜欢,她母亲随便帮她挑的,不是皇子也是公侯之家。
人和人的差别这样大,让她心里不由一阵阵不舒服。
席和安没能发觉她的异样,还在那里说着:“要我说,还是选六表弟的好,他品性率直,往日里待嘉仪也还不错。”至于七表弟,席和安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方面是魏昭名声浪荡,另一方面,却是他自己的直觉,几个皇子里,他平日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魏昭,因为总感觉他比其他人还要危险许多。
席和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但魏昭从来没和他们这些表兄妹亲近过是真的,席和安也不太喜欢他。
在得知乐阳公主已经着手准备的时候,魏昭就没有再听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笑话,那日宫宴的时候,他还亲耳听到乐阳公主教导她女儿如何去讨好淑妃呢,结果她女儿不愿嫁,她倒好,怕被淑妃母子看出来,退而求其次选他来当女婿。
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这样挑拣的?
魏昭觉得有些可乐。
他并不是很紧张,因为乐阳公主这样的心思,以他对他父皇的了解,十有八九都会被看出来,这赐婚一事八字都没一撇呢,他还犯不着紧张。
魏昭只是觉得有些厌恶罢了,是他往日里的做派都太好了吗,居然让她们都把他当软柿子捏,魏昭不得不承认,乐阳公主确实让他感觉到了怒意,更让他厌恶又好笑的是,席和安这个蠢的,这种事都能随便往外说,这一家子贪心不足优柔寡断的嘴脸,实在让他有些腻味。
后头的事魏昭没有再理会,他直接进了宫,他也想看看他那乐阳姑姑,打算怎么说服他父皇赐婚。
但魏昭没想到的是,建安帝根本不在宫里,他倒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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