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这件事,按照常理来说, 烟雨先生原本不必同黎青颜商量,他为师,黎青颜为徒, 师之令,徒必遵。
但偏偏这里面夹杂着他一点私心,他挺想再见到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友的。
虽然, 南川居士已经不将烟雨先生看作朋友。
因着这点私心, 如若他自顾答应,倒是有些利用了他这个新收的小弟子。
烟雨先生虽然有心相见老友, 但到底心头迈不过去这道坎儿, 所以, 他直接找上黎青颜开门见山来说,且看她愿不愿意。
烟雨先生接着介绍道。
“南川居士的弟子,比之我收你, 要早了好些年,在这江南一带颇有名气,你若是愿去, 心态放平些, 权当学习, 毕竟你未有多少论道经验, 若是不愿, 为师也不会勉强。”
烟雨先生说完, 抬眸看了黎青颜一眼,眸色确实透着几分矛盾复杂,又期待又有些担心。
而黎青颜也听了明白,简单来说,南川居士的弟子呢,是这江南一带有名的辩手,而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而且还未怎么受到烟雨先生的熏陶教导。
这一点,相信南川居士也知晓,所以,起这个要求,是想让她给他的弟子抬名声?
毕竟,黎青颜虽然没有多少论道的经验,但到底挂着一个“盛京第一才子”的名头。
不过,黎青颜并未接触过南川居士,不了解其为人,所以对于自己的猜测,也是带有些许保留。
黎青颜能感受到烟雨先生看过来的复杂矛盾目光,而且也知道他来找她,就是想尊重她的意见。
所以,她只是略想了想,便回了烟雨先生话。
“老师,学生答应。”
下一刻,黎青颜嘴角微扬。
她是未有多少论道经验,但当她辩论赛看得少吗?!
***
转眼便到了讲学当日。
杭州城的学子文人们,在昨日听闻南川居士居然要同烟雨先生一起论道时,已然疯了。
年轻些的可能还不能理解这种激动,稍微上了年纪的文人们,唏嘘不已。
追随这两位大儒,上一回同台,可得追溯在十几年前。
这一回,也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回的绝场。
所以,赶来鹿鸣书院的书生学子,文人墨客空前绝后的多。
鹿鸣书院就是杭州城内最大的书院,也是今日的讲学之地。
只是,当大家看到高台上,对立而站的是两个年轻人,而他们期盼的烟雨先生和南川居士分坐在两个年轻人身后时,眼神微微闪过一丝莫名。
欸?什么情况?
高台之上的对立而站的两个年轻人,正是黎青颜,以及南川居士的关门弟子——
楚直。
一开始,黎青颜还暗自揣测过南川居士是否想给他这个关门弟子抬名声。
直至,看到对面之人竟是楚直,瞬间否决了这个念头。
后来,见到进来观看的这些学子书生,文人墨客们,表情明显意外,显然不知道还有黎青颜和楚直这一出。
这才真正确认,南川居士,让她同楚直比,还真不是为了给楚直抬名声。
至于,为什么黎青颜打一见到楚直便否决了自己先前的念头。
那是因为,楚直这人,还真是条令人敬佩的汉子。
虽然,原书中未写到女帝登基,但在太子逝去,二皇子得势后,靳相君便开始着手招兵买马,广招天下名士,为朝廷所用。
而楚直那会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了,自然也在靳相君的招纳范围内。
但靳相君的手下前去招纳楚直时,楚直直接称病拒见,让靳相君的手下好生吃了一回闭门羹。
靳相君虽然生气嫉恨,可楚直之才,靳相君着实想收为己用,所以,之后便佯装大度,还亲自登门拜访。
谁料这回,楚直确实是见了,但只对靳相君冷冷淡淡说了一句。
“且不说我楚直无心政事,便是有心从政,也是要效忠自己真正钦佩之人。”
言尽于此,并未再多有赘言。
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他楚直看不上二皇子,或者是看不上靳相君。
名士多风骨,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去。
在文人圈内,楚直更是形象陡然拔高。
也是因为传开,二皇子和靳相君虽然气得面容红一阵白一阵,但在根基不稳之时,也不好妄动楚直,被天下文人戳脊梁骨。
只是后续……
黎青颜莫名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楚直,如若真照着书中剧情发展,以靳相君睚眦必报的性,楚直若不能为她所用,定然会除之以后快。
但黎青颜转念又一想,反正现在剧情都开始乱崩了,还有一个暗中破坏剧情的神秘人,也许事情发展会有所不一样呢。
不过等等……
黎青颜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
若是眼前之人是楚直,那么原书中楚直的师父可是……
黎青颜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楚直身后的南川居士,然后又快速收回目光,没有让在场任何人发觉。
但黎青颜此时的内心,已然是全然震惊。
另一边,黎青颜对面的楚直,看着眼前盯着他一会摇头叹息,一会嘴角上扬,一会又是震惊的黎青颜。
眼神划过几分莫名。
然后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自家老师,南川居士。
有些不太明白老师的想法。
这样的人,除了一张脸外,真的有能让老师在意的地方吗?
而老师又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楚直微微拧了拧眉。
其实,南川居士也不是说在意黎青颜。
他不了解黎青颜,可他了解自己这个多年的前好友。
嗯,前好友。
南川居士左手叠着右手,置于小腹前,眼见身前矮桌上的袅袅白烟升起。
其对面的烟雨先生身前亦是如此。
两人隔着两缕白烟,一全心的漠然,一暗藏的激动,对比的十分强烈。
南川居士,微微抿唇。
心下“嗤”了一声,多年未见,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认定的人,认定的事,绝不更改。
南川居士知道的,虽然他单方面同烟雨先生绝交,但在烟雨先生心里,他依旧是他的至交好友。
南川居士思及此,目光微滞,仿佛陷入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从烟雨先生的面容上,移到了楚直对面,站如青松的清隽少年。
所以,这个少年是有何厉害之处?
厉害到让烟雨先生改了主意呢?
***
南川居士正想着,耳边忽然听到烟雨先生的声音。
“南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南川居士,名号南川,正是因为姓南,爱水,遂取此名号。
南川居士闷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同烟雨先生颔首了一下。
这表现,落在外人眼中,或许会显得南川居士傲气,不爱搭理烟雨先生,或许也会显得烟雨先生有些掉份儿上赶子。
但两人皆不在乎外人如何想,活得自在自我。
甚至于,烟雨先生其实见着南川居士能搭理他,已然是十分开心的。
而他刚准备同南川居士再说些什么,一旁今日讲学论道的主持人,鹿鸣书院的邓山长走了上来。
与此同时,另有一批大儒忽至,将整个讲台的四方前排团团围住。
引得身后的学子书生惊呼。
这一批新来的大儒,明显都有些年纪,看着同南川居士以及烟雨先生差不多大。
可好些人的脸,大家都是面熟。
均是圈子里叫的上名号的大儒人物,只是没得烟雨先生和南川居士那般出名。
如若此时黎青颜有心留意,自然会发现其中还有夏谦的父亲,以及跟随在夏谦父亲后面,女扮男装想看看黎青颜表现的夏子月。
而不少不远万里前来的书生学子们却有留意,所以脸上大多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而跟随着烟雨先生前来的白景书一众人等亦坐在观众席上,眼神倒是十分统一。
直勾勾地看着黎青颜。
可按理说,今日这场讲学,可以说的上是杭州城内的盛事,亦可称得上是天下学子中的盛事,不出意外,应该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样的盛事,皇室却一个人都没来。
黎青颜收回前时落在南川居士身上的震惊目光,余光瞥了眼中央空出来的两个主座。
虽然没能来,座位还是给两人留了出来。
给二皇子和太子。
黎青颜轻轻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样的盛事,为何二皇子和太子没来。
主要是不解太子。
她还想着能好好看一眼太子。
虽然说这句话有些不吉利,可按照原书中太子的命数可撑不过几年了,黎青颜琢磨着要是真能见着太子,还能提前同他说说那个能延寿十年的药,或者把夏谦介绍给太子,指不定还能让太子多活一些年。
对于自己的偶像,追星少女·颜,十分极其盼着他好些。
而就在场上众人,都各有思虑时,激动难耐的邓山长已然开始了自己洋洋洒洒的讲话。
说了一堆冗长的形式场面话后,邓山长才开始进入今日的正题。
先是提了一下南川居士和烟雨先生一同提议的弟子论道,起抛砖引玉之效。
于外人面前,当然也不好说是南川居士单方面的要求。
不过,抛砖引玉是个谦辞。
在场不论其他大儒还是学子文人,皆是对场上脸上满满期待。
一为江南年轻一辈第一论道者,一为盛京第一才子。
不论是谁,都令人期待倍增。
而他们今日所论之题也成了众人另外尤为关注的一个重点。
邓山长娓娓道来。
“今日,两位所论之题为——”
“所谓名士,是该为隐士还是该入朝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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