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提娜心脏猛然震颤,希露达一开口,她下意识就想逃离现场。
但刻花地砖宛如成了一滩沼泽,牢牢把她吸住,动弹不得。
人群窃窃私语,向两边分开。桑提娜脑子一团混乱,眼看女官搀扶着希露达,步调从容不迫朝她走过来,姿态犹如即将戏耍猎物的猫,狡黠又残忍。
桑提娜隐藏在粉色绸缎长裙下的纤细双腿不停打战,她喉咙动了动,恭敬地对希露达弯下腰行礼,做足贵夫人的姿态:“皇后陛下。”
她不敢直视这样的希露达。过去风采耀眼的希露达灰飞烟灭,功劳可有她一份。
这个身穿长裙风情万种的人对桑提娜来说,太陌生了。但无论变成什么样,希露达骨子里的锋芒都不曾磨灭过。
“我们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天了。”希露达不由分说抓过桑提娜的手,“久别重逢,我有很多事情,可以慢、慢、跟、你、说。”
他亲自为桑提娜倒酒:“古地球时代的先民,他们将鲜花与美酒完美结合,每一滴都凝聚着酿造者的心血——来,尝一尝,敬我们回不去的故乡。”
希露达把话说得柔和温婉,男女不辨的美好容颜带着若有若无的哀伤。他向来如此,令人难以拒绝。
水晶杯里赤红色的酒液倒映出璀璨灯光,一张迷离危险的网悄然向不知所措的桑提娜打开。
故乡……那颗蓝色的星星。
桑提娜压抑着心里的难过,接下希露达的酒,优雅致谢,却只是端在手里,也没有喝。希露达看着她,疑惑道:“夫人,你怎么不喝呢?是酒的年份太近了么?”
他在表达问候,四周却没有人敢做声。
桑提娜对酒精反应极其敏感,哪怕一小口都能让她吐得死去活来。但凡桑提娜参加宴会,主人都会特别关照,给她提供不含酒精的饮食。对贵族眷属了如指掌的希露达哪里会不了解这点,他摆明就是想要桑提娜出丑!
“我就说,皇后陛下一直疏远桑提娜,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对她另眼相待?”一个较为年长的女人压低声音,借羽毛扇的遮挡偷偷和旁边人讨论。
“但也没有听说过他们有什么仇怨啊?”另一名夫人不解。她年龄不大,算是名媛中比较新的。
“不是私仇的缘故……你们不知道,皇后根本不爱皇帝陛下!他是被抢来的……桑提娜只是平民,要不是她帮了皇帝陛下,哪里轮到她参加舞会,最后嫁给上将呀。”话里话外都是艳羡,酸气扑鼻。
“嘘……别说了,皇后看过来了。”
希露达冷不丁一眼瞥过来,聚在一起讨论旁人隐私的贵妇们立刻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散开,像群被惊飞的花蝴蝶。
他端起酒杯,欣赏片刻桑提娜如坐针毡的僵硬姿态。等到桑提娜以为自己快要变成一尊石像时,希露达才勉强站起来,一口气喝掉那半杯酒,光滑杯壁上留下一枚淡淡的唇印:“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夫人不会介意吧?”
桑提娜哪里敢介意呢?她也只能露出得体标准的笑容了:“皇后陛下,您可真幽默。”
“呵呵,我也这么认为呢。”希露达眨眨眼睛。在发表了一大堆又长又浮夸的祝酒演讲后,他终于宣布宴会开始。
华服,醇酒,美人。四处充斥着恰到好处的欢声笑语,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经过训练后的标准。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香氛缭绕,色彩艳丽的裙摆如同盛放的花朵。
希露达将一块只有拇指大的精致甜点送进口中缓慢咀嚼。要是在以前,他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混迹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金丝雀中。
在几轮碰杯后希露达谢绝了想要过来巴结的名媛们,来到露天花园。他的女官礼貌而强硬地拦在外面,确保不会有人来打扰。
桑提娜拿着自己的手包,拘谨坐在玫瑰花架旁,脊背钢板一样挺着。
希露达还没开口,桑提娜便鼓起全部勇气说:“希露达……我不会告诉你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她嗫嚅着,越说越流利,也硬气起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求求你,不要这么做……求求你。”
桑提娜哀求地看着他:“你恨谁都可以,但那些士兵是无辜的,我不能帮着你去对付他们。”
希露达轻笑:“哦,你又知道我要对付谁了?”
花园表面开放,实际保密度非常高,从外界看只会看到里面的人喝茶用餐,并不能获知交谈内容。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了,这里不允许携带电子物品。
桑提娜说:“人造人叛军……是你在背后操作对吗?你想要帮助他们脱离洛加尔的统治,你想要从我这里拿情报去帮他们。你恨洛加尔,你要报复他对你做的一切……”
“希露达……”她颤声说,“我不会告发你的,但我也不能看着帝国的士兵白白葬送在你手里。”
桑提娜说完后紧紧闭上嘴,打定主意无论希露达怎么威逼利诱都不透露半个字。
希露达单手托腮,眼里流露出看傻子的怜悯意味:“桑提娜,你真可爱。”
“白痴一样可爱。哈哈哈。”
桑提娜用力攥紧宽大的花边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希露达挖了一小勺冰淇淋卷在舌头上慢慢吮吸,银勺深深插.在冰淇淋球中间:“真抱歉,我什么也做不了。”
“看你说的,”他笑得愉悦,“我的手可没那么长,哪里伸得到边境去?我啊,连这座皇宫的大门都不知道在哪儿。”
“只有傻瓜才会去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我还不至于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倾覆整个帝国。桑提娜,你这是在侮辱洛加尔的智商吗?”希露达说。
他随手掐下一朵玫瑰,放在唇边亲吻:“啊,真漂亮。你觉得……”
希露达的眼神突兀地落在桑提娜身上,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洛加尔经常说,我是他的玫瑰。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他此时妩媚到令人心生畏惧的地步。桑提娜悲哀地看着他:“希露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呢?”
女人猛地惊叫起来,希露达一只手卡住她细弱脖颈,把她按倒在茶桌上!
亚麻色长发垂落几缕,被希露达手指勾上去:“这就要问你了,亲爱的桑提娜。把我卖给洛加尔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变成这样呢?”
桑提娜的妆被源源不断的泪水冲花:“我只是……”
“你只是想嫁个位高权重的人,离开肮脏混乱的旧区,过上流社会的日子。我已经听腻了。”希露达手指虚虚捏住她的喉咙,正好卡着她的呼吸,又不会造成伤痕。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浮现出幽暗阴冷的笑:“所以我就活该成为你的垫脚石?”
桑提娜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希露达没打算折磨她,只要他活着一天,桑提娜就会一天不得安宁,这就行了。他温柔地擦去桑提娜脸上的泪水和残妆,甚至还帮她整理好头发:“别害怕,我并不是想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洛加尔真是的,要去哪里还瞒着我呢。”他对桑提娜抱怨,“我才不信他去找人造人玩。”
桑提娜犹豫着,许久许久才说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黄金夜枭号’已经离港。大这一次的仪式由大祭司的继任者主持。”
希露达赞许道:“这才对,早说不就行了?”
一旦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希露达就懒得与她废话,起身就走,留下红着眼眶的桑提娜。
女官快步上前搀扶,希露达问:“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礼物’已经发到了每个夫人手上。”
希露达合上扇子,拍在手心:“不错不错,咱们等着看戏就好了。”
用最老土的办法,搞出最大的事情。
他哼着歌,坐上专属飞行器,朝容溪住过的行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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