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媃对美丑, 其实不是特别有概念, 毕竟从前饭都要吃不上了,又哪里有心思捣鼓那些。
但是, 她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 是知道自己的相貌很不错的。
故而,苏三婶子这样说, 对姜媃半点作用都没有。
儿不嫌母丑,再者人都死了,她还能真去计较嫌弃什么不成?
姜媃冷笑, 娇矜地扬起下巴, 甚是不屑地说:“丑不丑的,有你什么事?我看你才最是面目可憎,教养出这个毛贼的儿子, 真是丢绮罗村的脸面!”
苏三婶子脸色一变,姜媃并不想和这样的极品多费唇舌。
所以, 她直接对秦野说:“小叔,报官吧, 我被吓到了,不晓得是不是丢了东西,一会让流朱清理一下。”
一句报官, 顿让院中的人大惊失色。
张里正更是脱口而出:“不能报官。”
姜媃冷眼看着他, 软糯白嫩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苏三婶子更是急了, 这下薄田买不到不说, 还把姜媃给得罪了, 自己儿子很可能还要吃牢饭。
“对,不能报官,不能报!”苏三婶子慌忙说着,
说完这话,她还急的伸手糊了苏六几巴掌:“你这个混不吝的,你要银子找娘要不成?非得去招惹别人,你这是要害苦我啊!”
张里正忙不迭点头:“媃女娃子,真不能报官,你这官一报,可要害苦你里正伯伯了。”
姜媃心明如镜,一个村里面,里正是最有威望的,在府衙那头也认识几个人。
自来的习俗就是村里人习惯有事找里正解决了,若是闹到公堂上去,这不仅有损村里的名声,往后别村姑娘也不会愿意嫁进来。
更甚者还会有损里正威名!
最后这一点,才是张里正最不能接受的。
然而姜媃不为所动,她面容无情极了:“所以,我就活该吃下这个亏,还被个嘴贱的平白沾一身骚?”
里正哑然,这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解决的,毕竟姜媃现在根本算不得绮罗村的人。
秦野定论:“里正,我嫂嫂受了惊吓,还被污了名声,此事就这样算了,怕是还要被人讹上。”
报官,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张里正懊丧着脸重重叹息一声:“罢了,这事我解决不了。”
苏三婶子懵了,里正不管了?
她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抱住张里正大腿,撒泼道:“里正里正,你不能不管我家小六啊?”
张里正甚是尴尬,挣脱不开苏三婶子,由碍于男女之别。
“你放开!”张里正脸都涨红了。
姜媃扬声道:“里正伯伯,勿以恶小而为之,今日包庇糊弄过去,明日就成大祸,对这种行为我绝不姑息!”
张里正已经熄了多管闲事的心思,挣脱苏三婶子,对姜媃叔嫂两人拱了拱手,背手离去。
苏三婶子彻底慌了,大声喊着:“里正!里正你不能不管啊!”
张里正背着手飞快走远了,对苏三婶子的呼喊不闻不问。
苏三婶子四肢发软,脸色煞白。
苏六半点都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他还在挣扎叫嚣着:“谁哪拿老子怎么样?”
秦野和姜媃都是自持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和苏六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痞子计较。
定了报官,那就一定得报官。
秦野吩咐流朱将人看好了,赶着姜媃回房休息,他警醒着看苏三婶子家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直到天亮,苏家三婶子家也没动静,苏六的其他五位哥哥,像不知晓这回事,半点都没过问一下。
巳时分,姜媃用完早膳准备打道回府门,这里薄田不准备卖了,就没有什么好商议的。
临走之时,张里正出来相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媃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先堵了他的嘴:“里正伯伯,您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无论我以为走到哪,我都会记着你的好。”
这话说来,不过安抚人心的,偏生张里正吃这套。
他接连叹息,到底还是觉得对不住姜媃:“媃女娃子,是里正伯伯不好,让你白跑了这么一趟。”
姜媃摇头:“往后我家那份薄田,还要仰仗里正伯伯多关照。”
张里正一拍胸脯:“没问题,媃你娃子你放心,只要有你里正伯伯在一天,就没谁敢觊觎你那份田产。”
姜媃放心了,她如此寒暄,也不过是为了得里正这一句话而已。
毕竟,她常年不在村里,那田产又没法挪动,就搁置在那,若是被人霸占了都不知晓,可如今有里正这话,姜媃就不担心了。
里正于一村的威信还是和深厚的,所以姜媃在走之时,已经不担心了。
然而姜媃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息九颜却是没走。
他甚至看着一行人逐渐远去的影子,忽的问里正:“里正,我这里有两幅画像,你帮我认一认。”
对这个忽然出现在绮罗村,衣着不凡的贵公子,里正是怀揣一百二十分的小心翼翼:“何人画像?”
息九颜从怀里摸两张纸张来,白纸抖开,展现出一男一女的小相来。
那男的,一身书生气,斯文儒雅,瞧着人模人样的。
而那女的,则长相有些怪异,一单一双的眼睛,朝天鼻大嘴巴,确实不怎么好看。
张里正第一眼就惊呼出声:“这是媃女娃子爹娘!”
息九颜眸色一厉:“你确定?”
张里正点头:“贵人,我确定,媃女娃子爹娘就长这样的,当初他们夫妻俩来我们村的时候,大家都还觉得惊奇,毕竟媃女娃子的娘真长的很一般,但是媃女娃子打小的美人胚子,不像爹不像娘。”
息九颜冷笑一声,捏紧了两张小相:“可不是不像么?毕竟这两人模样可生不出姜姜那等好相貌的!”
张里正表情一震,余下的话却是不敢问了。
息九颜额头青筋直迸,最后太过愤怒,直接三两下撕了小相:“好对狗男女!”
张里正浑身颤抖,某种不可思议地猜想在脑子里成形,吓的里正浑身冒冷汗。
“贵人,当年媃娃子爹娘实在很可怜,我才没忍住帮了他们一把,我实在不晓得他们竟然……竟然……”剩下的话里正不敢说了。
息九颜摆手,缓和了情绪:“没事,里正我没怪你。”
事实上,他很清楚,当然要是里正没帮姜媃爹娘,很可能姜媃往后的日子过的更凄惨。
至少在绮罗村能落脚,才给姜媃提供了几年的庇护。
息九颜伸手拍着里正肩膀,笑道:“里正,我闲着无事,你同我好生说说当年姜姜爹娘的事,特别是如何故去的,我甚是感兴趣。”
张里正打了个抖,忙不迭地点头:“贵人,好说,一应都好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姜媃一行人用小半日功夫回了青州城,流朱不愿意和府衙的人打交道,秦野遂亲跑了一趟,将苏六和另一个邻村地痞送进了大牢。
这事在姜媃这就算过去了,她不再多理会,毕竟苏三婶子一家地位在那比着,还不值得她去多计较。
眼看时日如流水,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仲夏在即,姜媃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秦野似乎很忙了,他给姜媃入画的时候都少了。
至于他左手,姜媃如今只激活了二级商城,距离三级商城还差一百积分,故而没法兑换恢复手伤的药剂。
总归好几个月的日子都等了,姜媃也不急在一时。
她照常按着繁花楼里六位先生交代的课业继续学着,时不时在关心一下秦野心理健康问题。
如此中秋之时,积累的积分终于够了,姜媃迫不及待的激活了三级商城,一划拉页面,瞅着绝对灵验的药剂流口水。
这药剂不便宜,实打实要五百积分才能兑换,姜媃激活商城后,所有的积分为零,现在也只能瞧着眼馋而兑换不了。
秦野一直都不着急,他花了点功夫将秦家买卖理顺了,至少秦家买卖忽然离了他也不会出变故。
跟着,姜媃就发现,大佬在出神,看着他左手出神。
姜媃只当他是想恢复左手了,半点都没想其他。
然而,在生辰那天晚上,秦野用完整个生辰蛋糕,又哧溜吃了一碗长寿面之后,大佬开口了。
他说:“嫂嫂,我不想做画师了。”
姜媃话进耳朵转了一圈,还没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就在点头。
点完头后,她才察觉到不对,猛然睁大了眸子,吃惊地望着大佬,舌头都打结了:“大……大大佬,你说什么?”
秦野表情淡然,甚至还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意味:“嫂嫂,我今天就十三了,我不想再做画师了。”
姜媃无措了,小姑娘纠结地拧起眉头,小心翼翼问:“那你想做什么?”
她甚至都准备好,只要大佬不是想干作奸犯科的事,她就都支持他!
毕竟,人嘛总要多几次的尝试,才会明白自己想追求的是什么。
熟料,大佬却说:“嫂嫂,按着命运轨迹,我该去豫州参军。”
诶?
姜媃吃惊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参参参参军?”
秦野点头,少年目色晦暗地盯着仍旧不甚有知觉的左手。
他许久都没说话,就在姜媃想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小姑娘就听少年意味不明的声音低低诉说起来。
“嫂嫂,”俊美的少年低着嗓音喊了一声,像是秋风下,摇曳飘零的枯黄落叶,竟是带着让人心疼的可怜,“我若只做个画师,当嫂嫂成为天下第一美人后,谁来保护你呢?”
姜媃被怔住了,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是用手扶着才合上:“不是,我不需要人保护的。”
秦野摆手,表情外的严肃:“嫂嫂,我想过了,往后你美名在外,不怀好意之人肯定更多的,我即便成为天下第一画师,那又如何呢?没权没势,当有人想抢夺嫂嫂的,我拿什么来保护嫂嫂?仅凭一支画笔么?”
听闻这话,姜媃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前她是个孤儿,只能眼羡别人有温暖的家庭。
旁人有护持的严父慈母,她没有。
旁人有妹控姐控的哥哥弟弟,她没有。
旁人有慈爱的爷爷奶奶,她仍旧没有。
于是,她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在大雪隆冬里头,划掉火柴,才能看到点滴的温暖。
可是,这微不足道的暖意,怎么能够过完整个冬天呢?
从此以后,她学会了从来不去奢望。
不去奢望别人有的东西,转而握紧自己的手。
不去奢望别人的幸福,转而钻研进书本里头。
外人都道她年年拿奖学金,真是学霸天才。
可唯有她自己才明白,不过是把别人很家人相处的时间都用来跟书本作伴罢了。
然而如今,面前的人说要保护她!
还说,因为想要保护她,所以想努力爬到更高的位置去。
姜媃已经不晓得自己要如何反应了,她愣愣望着秦野,就移不开目光了。
秦野还在想着要怎么说服姜媃,不经意一抬眼,就惊住了。
他皱起眉头:“嫂嫂,你哭甚?”
姜媃反应过来,连忙慌乱地抬手抹脸。
小姑娘颤着嗓音,死倔不承认:“谁哭了?我才没哭!”
她是真没想哭的,但是发涩的眼圈不晓得如何一回事,怎么都控制不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水哗啦哗啦涌出来,冲破眼眶,沾湿睫毛,哗啦往下流。
秦野抿紧薄唇,挪动椅子,然后从袖子里摸出帕子给她擦脸。
“我也不全是因为嫂嫂,”不经意把小姑娘给惹哭了,少年反倒不好意思了,耳朵尖微微泛红,“老师说,以我才学,不入朝堂很可惜。”
姜媃拽着他袖子,拼命摇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心头更是酸酸涩涩的,像是吞了一颗酸枣,将牙都酸倒了。
“不是,”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噘着娇粉水光的唇,“我晓得,你是怕我往后被权贵给欺负了,老是找半玄老师救场,你心里不痛快。”
姜媃简直一语中的,说中了秦野的心思。
小姑娘又抽了口,哇哇道:“小叔,不是,秦野!”
她喊出他名字,哭的有点沙的嗓音像是浸润了砂糖橘的甜味,咬上一口,水甜水甜的,浸人心脾,甚是舒服。
“秦野,”姜媃努力做出认真的表情,绷着白嫩小脸,小爪子搁大佬肩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低声嘀咕道:“我是不想你过的辛苦,你知道你这一去豫州,会怎么样么?”
秦野是知道的,他可能比姜媃还更清楚,毕竟和系统缔结契约的时候,系统已经原本的命运轨迹原原本本地给他看了一遍。
所以,他其实是明白的。
少年心头流蹿过莫名的暖意,像是金黄色的蜂糖丝一样,一拉起来,都是芳香的甜味。
“嫂嫂,”他喉头滑动,心尖子软乎的厉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姜媃气恼起来,她抡起拳头砸了他两下,气呼呼的道:“那你还去?就做个画师不好吗?”
秦野深沉地望着她,薄唇却甚是寡凉:“不好,我不安心只单单做个画师。”
说到底,还是他心里滋生了莫大的野望,想要爬的更高,走的更远,才能将这般软糯娇俏的小姑娘护在羽翼下,让她一辈子都过得快活安乐。
姜媃更气了,她咬着唇肉,蛮横任性的低吼道:“不管,我不要你去!说什么我都不要你去!”
秦野敏锐地抓住这话语里头的颤音,他胸腔震动,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激荡起来。
他踟躇试探地问:“嫂嫂,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分开?”
姜媃呆住了,她傻兮兮地看着他。
被猜中了心思,她心里头一回生出了慌乱来:“不,不是……”
秦野忽的翘起嘴角,他犹豫了下,伸手轻轻捏住了姜媃的嘴皮子,眉眼闪亮如星辰:“我很高兴,嫂嫂不想离开我……”
姜媃羞耻心哔哔地跳动,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其实谁都不知道,生离和死别,姜媃能很好的面对死别,可却最是无法忍受生离!
骨子里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就不愿意世上再有别离。
但造化无常,生离又总是如影随形。
秦野轻易地看破她这软肋,然后少年大胆地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其实,也最不想离开嫂嫂的……”
我其实,也最不想离开嫂嫂的……
秦野的这句话,像是一道紧箍咒,勒在姜媃心坎上,整夜整夜的酸涨又难受。
她觉自己不该这样任性,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佬生下来就注定是大佬,他要走的路,哪里是她能阻碍的。
可一方面,她自个又很难受。
姜媃最受不得生别离,特别是当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
对她来说,秦野就是唯一的亲人。
这好好的亲人不在身边,因世事而不得不分开,此等事宛如是在剜姜媃的心尖。
小姑娘为这事难过的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肿的。
秦野沉默,他内心对姜媃的占有欲比什么都强烈,从前戒O毒那会,还非得抱着姜媃嗅着她身上的味才好受一些。
他若去了豫州参军,那就是至少好几年的日子要见不过姜媃。
但少年又迫切的想给姜媃一个安稳,不管是息九颜也好,还是宫廷画师龚清也罢,这些人目下的地位都是他无法撼动的。
他不想再过那种嫂嫂受了欺负,只能靠半玄来撑腰的结果。
且,即便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晋升为天级画师,成为闻名天下的第一画师,那又如何呢?
想他的父亲,最誉为大夏天才画师,最后还不是惨死在手足的算计之下。
但是,如果他有手握绝对的权势和地位,那谁敢动他?谁又敢觊觎垂涎他护在羽翼下的姜媃?
从前蛰伏起来,被少年忽略的野望在云府复选会之后,勃勃生长起来,这一生长就像是三月春风下蹭蹭蔓延的野草,无穷无尽,漫无边际,最后成长为参天巨树一般,再无法忽视了。
豫州参军一事,迫在眉睫。
毕竟不管是姜媃告诉他的,还是系统给他看的,豫州上都护府的伍昆都护正在招揽兵卒,他若去了定然是能应征上的。
秦野思量了很多遍,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姜媃仍旧还在怄着,小姑娘使用了小性子,这几日不怎么理他。
倒也不是真的生大佬的气,纯粹是姜媃过不去自个心里那关,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要跟秦野说些什么,索性就不怎么理他了。
叔嫂两人这样僵持着,一直到了姜媃生辰那日。
这天,去了京城一趟的封卿回来了。
他一回青州城,就让人来找姜媃和秦野。
姜媃没心思出门,秦野遂自己去了繁花楼一趟。
也不知道他和封卿到底是怎么协商的,死契的事顺利解决了,姜媃如今是自由身,但仍需要以繁花楼的名义参加明年的京城角逐会。
其他方面,任由姜媃选择,繁花楼不会再给阿姜媃强加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对此结果,姜媃半点都不意外,死契都拿到手了,封卿不让步也得让步。
恢复自由身这种大事都没叫姜媃欢喜一些,她仍旧没精打采的,见着秦野转身就跑。
待中秋佳节之前的头一天,系统积分终于够了,姜媃首先兑换了一瓶恢复手伤的药剂。
小姑娘冷着脸,将药剂丢给了秦野,一句话都不说。
秦野的左手,在用了药剂之后,以肉眼可见的功夫痊愈,这下不仅有了知觉,五根手指头还和没受伤前一样灵活。
那一场的受伤,就像是梦一样。
中秋一过,左手恢复了的秦野不得不起身了。
他收拾好行囊,头天晚上瞧着姜媃欲言又止。
姜媃心尖颤了几颤,声硬地扭开头,不给大佬告别的机会。
隔日一早,天才蒙蒙发亮,秦野穿戴整齐,手里拎着行李,他站在姜媃房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也没狠下心敲门。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门板,姜媃蹲坐在地上,赤脚报膝,将脑袋埋在膝盖上,青丝披散,纤弱又可怜。
到了姜媃该起床的时辰,流朱端了热水过来,见秦野像跟木头桩子,俊美苍白冷漠。
流朱轻声道:“五少爷,不跟少夫人亲口道个别么?”
狭长的凤眸迭起一点涟漪,然那点波动又飞快被下垂的眼睑遮挡的严严实实。
少年摇头:“不了,照顾好她。”
秦野转身,和流朱擦肩而过,少年一步一步走下阼阶,最后出了垂花宫门,背影消失在初晨薄雾里头。
流朱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就见自己打开了房门,腮帮子气鼓鼓的小姑娘。
她收敛情绪,垂眸道:“少夫人,五少爷刚走,您看……”
“让他走!”姜媃口吻无波。
流朱怔然,不是之前都还舍不得么?
姜媃转动又黑又圆的眼瞳,看着流朱道:“我饿了,伺候我梳洗。”
流朱应下,端着热水进门,熟练地拧了湿热的帕子递给姜媃。
小姑娘面无表情,一举一动太过正常,反而透着诡谲。
用完早膳,姜媃照例进行每日的课业自学,然后是午膳,跟着午休了会,下午又开始练习峨眉刺。
一直到晚上,小姑娘大汗淋漓的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几乎用光所有的力气,但严按照练习的时辰,绝不逾越半刻钟。
流朱扶着她进净室沐浴更衣,这一晚上一直到姜媃上床入睡,她都没在说多余的话。
第二日,依旧如常。
姜媃的表现太过冷心冷肺,没表现出对秦野的半点不舍不说,还没事的像个正常人。
有时候流朱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性了得,但私下里,她作为局外人,还是多少为秦野觉得不太值当。
很明显,秦野是处处都在为姜媃着想,可这人一走,这放在心尖上捧着的人,完全像是没那回事一般。
有了这点小心思,流朱在伺候姜媃的时候,便少了一些热络。
当然伺候还是尽心的,可敏感如姜媃,又哪里察觉不出来。
她倒没多解释,只是在十月的某天早上,小姑娘忽然对流朱说:“收拾细软,我十一月在豫州有场扇面美人盛会。”
所谓扇面美人盛会,指的是各地颇有盛名的美人会聚在一起,定期交流沟通。
说不上来会有多少益处,但是这种人脉交际,又是必须的。
从前姜媃没怎么参加过,而目下她开始参加了。
头一回,这就应了豫州美人们的邀约,她以繁花楼的名义去。
豫州也是有美人的,只不过当初慕清瑶背后的豫州城主厉家为了确保名额,才将慕清瑶送了青州城的繁花楼,率先拿掉一个名额。
今年豫州城的美人,也不晓得是何故,竟是没一个有资去参加云府复选会的,明年京城的角逐会就更没资了。
故而对姜媃这个青州城仅夺的资的人,有美人盛会,自然就受邀了。
十一月的大夏,已经有了凉秋萧瑟之意,单薄的夏衫褪去,穿上了稍微厚一点的外罩衫。
车轮轱辘,在官道上飞驰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城门在望,那车夫甩了一鞭子,并驾齐驱的两匹马儿四蹄撒开,跑的更快了一些。
快要进城门之时,马车里的人忽然开口问道:“豫州上都护府麾下今年新招募的兵卒可是就在这城外不远处?”
车夫是豫州城本地人,当下扭头回道:“姑娘,就在北郊大营,新招募的兵卒今年还不能上沙场,咱们的伍昆都护说了,袍泽兄弟的性命那也是命,所以千万要训练好了,明年初夏才能去沙场。”
过来会,马车里的人又问:“可能探视?”
车夫道:“花点银子,应当是能的。”
听闻这话,马车里头反而长久没声音了。
眼看排队进城,前头没几个人了,车夫又问:“姑娘,可是要先去北郊大营?”
“不了,”软软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情绪,“我就是好奇,没要探视的人。”
车夫不疑有他,顺着人流进城,一路走近道,马车最后停在了豫州城的繁花楼面前。
封家的繁花楼在各地都有分楼,姜媃眼下身上挂着繁花楼的标签,所以不管是哪地的楼,都是要接待她的。
豫州城的繁花楼,掌事是个挺着将军肚,长着豆米小眼,瞧着一派精明模样的管事。
这管事不是封家人,故而对封卿特别交代过的姜媃,甚是周到。
不仅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一应用度那也是奢华的。
姜媃点了点头,同那管事道了谢,流朱伺候着她梳洗一番后,小姑娘到底身子娇嫩,撑不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倒头就睡。
流朱掩好房门,一转头没走两步就遇上搓着手的管事。
管事笑着眯起眼睛:“流朱姑娘,不晓得姜小美人对我的安排是否满意啊?封东家那边说了,要我务必照看好姜小美人,我这不是不太了解她么?”
流朱微微含笑:“庆管事,少夫人已经睡着了,她很满意的,叮嘱我要好生感谢庆管事。”
庆管事呵呵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姜小美人是咱们楼里的第一美人,这都是应该的,只要合适的时候姜小美人能在封东家面前多多帮我美言几句就成了。”
流朱笑意不变:“这是自然的。”
得了应承,庆管事越发热络了:“我晚上在清风楼置办了一桌酒席,流朱姑娘你看姜小美人会不会赏脸?”
流朱晓得姜媃素来对非必要的人情往来不耐烦,她遂道:“不用了,少夫人是来参加美人盛会的,都是不认识的美人,所以少夫人还要多多准备一番。”
庆管事一拍手,反应过来:“对,我了解豫州城所有的美人,要是姜小美人需要,我老庆随时都能知无不言。”
流朱先帮姜媃给庆管事道了谢,又是寒暄几句后,将人送走了。
眼见庆管事走远了,流朱才揉了揉脸,跟这种精明的商贾打交道,也甚是累人。
姜媃是在第二日才醒的,她惺忪着眸子用完膳食,流朱将庆管事的意思回禀了。
姜媃点了点头,待人清醒一些后,她让人请来庆管事。
当天,姜媃哪都没去,就从庆管事那里,将豫州城此次盛会的扇面美人都了解了一遍。
期间,庆管事道:“豫州城今年的美人里头,没人能及得上姜小美人的,唯有一个,就是慕清瑶慕美人,想来姜小美人应当认识。”
姜媃点了点头:“我认识,她如何?”
庆管事道:“这位慕美人不属于任何楼,她是出自城主府厉家,从云府回来后,鲜少外出,只偶尔看到她和少城主一块。”
姜媃衡量起来,慕清瑶眼下已经不足为惧,她没了系统这个金手指,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其实在姜媃来看,她若是聪明的,现在最好的选择,要么牢牢抓住豫州少城主厉致远,要么套牢羽林卫顾修易。
但凡捉住了这两人里任何一个人的心,往后嫁过去安心过日子,至少也是衣食无忧,能过得美滋滋。
姜媃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却道:“那其他人呢?慕清瑶之后的第二人?”
庆管事道:“豫州城第二美人,就是上都护府伍昆之女伍倾城。”
姜媃扬眉,这伍倾城她才真知道。
原小说里,在秦野成为伍昆心腹后,伍倾城是一见倾心,多番暗示,秦野都不为所动。
就在伍倾城说动了都护伍昆,伍昆准备直接跟秦野明说,让他娶伍倾城之时,秦野叛变了!
他砍了伍昆人头做投名状,投靠了第三个义父,也就是小说里男主的父亲,一方诸侯王戾王!
至此伍倾城恨极了秦野,从前有多爱,那之后就有多恨。
但她一个纤纤弱女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又逢世事动荡,哪里是能报的了仇的,最后就彻底消失了,也不晓得是生是死。
所以,这是大佬的第一朵烂桃花啊。
姜媃颇为感慨:“那伍倾城为人如何?”
庆管事道:“伍倾城是官宦之后,这等出身的姑娘,其实不用来做扇面美人,但伍倾城被都护之女,性子有些骄纵,又爱出风头讲排场,故而自行跑来做了美人。”
姜媃了解了,这和小说里的女配伍倾城还是有点差距的,不过具体如何,都要她接触一下这人才能下定论。
“此次的美人盛会,就是伍倾城发起的,盛会场地也在都护府,姜小美人那日定然会受到所有人注意的。”庆管事话说的委婉。
但姜媃懂了,若是伍倾城看她不顺眼,约莫她那天就要被针对的。
不过,这等事在姜媃决定要来参加盛会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
她摆手:“无碍,庆管事帮我找几个女红好的绣娘来,我要准备一下盛会当天的穿戴。”
庆管事自然无一不应,还把楼里的妆娘一并差了过来。
姜媃在楼里三天,和十来个绣娘以及妆娘一起,将盛会要穿的衣裳妆容定下。
待到十一月二十这天,约莫巳时中,豫州上都护府份外热闹。
位于都护府东南角的芙蓉汀,仆役往来,婢女穿梭,份外热闹。
今日应邀的美人,以豫州城的本地美人为主,统共有八人。
这个时辰,已经有三四位美人到了,这几位美人聚在芙蓉汀边的八角雨帘凉亭里。
这凉亭,有八个尖翘的檐角,从汀了导了活水往上,然后从凉亭顶回落,活水顺着凉亭顶,噼里啪啦地哗啦流下来,形成甚是漂亮的一幕雨帘。
在仲夏的时候,这方凉亭就会份外凉爽。
如今天气还不太冷,雨亭淅淅沥沥,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听说了么?这回盛会青州城的姜小美人会来。”其中一位眉心点梅花钿的美人,转着手里团扇笑着说。
“前几日就进城了,只不过都住在繁花楼里,没出门。”
“云府复选会发生的事,你们都晓得了么?所以这姜媃得了名额,到底是怎么来的还真不好说。”
“也是,她都还没及笄,跟个小姑娘一样,能有多好看?”
“慕清瑶就是绝色的吧,她能比过慕清瑶?”
自来文无第一,武没第二,在美色上,亦是同然。
特别还是姑娘家的圈子,那是非嘴碎就更多了。
这几人彼此之间都是相熟的,这会议论开了,不过片刻,剩下的美人到了,也相继加入了话题。
半个时辰后——
“伍美人到!”
仆役拉长嗓音唱喏了声。
亭里几位美人不约而同起身,迎出了雨亭。
迎面走来的姑娘,身着石榴红洒金纹绣富贵牡丹长裙,面容骄矜,眉目清贵,隐有一种让人无法正视的锋芒感。
她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上衣是没领子的,直接袒露出雪白细长的天鹅颈和精致的锁骨。
在她的脖颈上,还贴皮肤带着一圈白色的花边项链,甚是夺目。
“我来晚了,让众位美人久等了。”伍倾城驻足。
她即便说着这等寒暄的话,脸上也没任何觉得歉疚的表情。
其他美人异口同声笑起来,皆附和者说不晚不晚。
伍倾城扫视一圈,没见着脸生的,遂扬眉问:“青州城的姜媃美人可有到了?”
这话一落,众位美人面面相觑。
那就是还没来了!
伍倾城拧起眉头,正欲说什么,就听闻仆役第二次唱喏起来:“青州城繁花楼姜媃美人到……”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过去,远远的就见一身粉嫩衣裙的姑娘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她一抬头,那张软糯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众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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