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就这样在游城住了下来, 一同休养的还有文夫人和王氏, 正如她之前所言,宫里还真就只剩下魏昭一人了。
最初文夫人准备留在宫里帮孙儿管理宫务,但魏昭以请求她照顾阿悦的理由让她不得不也跟着来了。她了解魏昭的用心, 也因此更加心疼这个长孙。
为他人着想似乎是魏昭与生俱来就懂得并擅长的事,只要是他真正在意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与温柔。
文夫人并不是喜欢多想和后悔的人, 但在游城和魏昭分别时, 想到阿悦的心疾和长孙的操劳,她脑中忍不住划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颁下那道遗旨, 也许如今阿悦和阿昭都可以更轻松些。
但那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两人如今挑明心意已经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 也算是一种缘分。
真正落脚后, 阿悦在游城玩得乐不思蜀,几乎每日都要去海边走一趟。她不能亲自下海, 自有侍卫去捕捞各种她想要的珊瑚和鱼类。附近渔民的几个小娃娃也和她熟悉了, 见着她就甜甜地喊“仙女姐姐”。
大概是海水养人,这些小娃娃的眼睛都特别大,水汪汪的。其中有个特别小的小女娃才刚学会走路, 生得粉雕玉琢, 时常颤颤巍巍地跑到阿悦身边, 一把往她扑来, 让她几度差点儿把持不住要把人抱回去。
附近的渔民不知她身份, 但看她的气派穿着和随行的仆从也知道身份不凡, 并不怎么敢接近,也拘着家中的娃娃,所以一般也只有趁父母不注意时,这些小可爱才能偷偷溜来找阿悦。
对待附近的“邻居”,阿悦没有特意亲近,保持了一段距离,只是对这些才几岁大的小娃娃特别亲近。时日久了,当地人也慢慢知道这儿来了几位贵不可言的夫人,连太守都要多敬几分,逢年过节必会备上大礼送来。
太守府奉上年节礼后,这几位夫人也会派仆从到附近尤其是海边去分发赏礼,一些渔民投桃报李,出海时打到什么稀奇的物件也都会送到这儿来,往往还能多得一份赏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阿悦算是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绥朝同海外的国度来往并不频繁,海上商贸便也不兴旺,商贾大都靠内陆河流贸易,是以临海而居的城郡总不如那些地广土沃之地富庶,大都堪得温饱而已。
温饱之余也只能多想些该如何存粮,民风外淳朴。阿悦在这儿待的几年,人情来往只有少许,勾心斗角更是没有,无需计较得失、思忖利益关系,心情疏朗下又有得天独厚的气候温养,兼之奇药调理,不仅心疾得到缓解,身量也开始迅速抽条,愈发窈窕。
因在海边,游城风云不测,常有暴雨,昨夜伴了雷鸣入睡,没想到今早外边依旧是连绵大雨。
这种天气街市基本都无人,习惯各自待在家中,阿悦便也睡了个懒觉。
待檐下滴雨声慢慢小了,床下肉肉也开始叫唤,她方睁开惺忪睡眼,随手挑开一点儿床帘,懒懒道:“慧奴,梳洗罢。”
细细听去,少女声音己基本褪去稚气,有种吴侬软语的娇糯,闻之心怜。
慧奴侍奉阿悦洗漱后,帮她梳着长至腰际的乌发,轻声道:“主子的发又长了许多。”
“嗯。”阿悦偏首瞥了眼,“太长了也碍事,真想修剪些。”
慧奴笑了笑,“这可不好,主子的发又长又黑,可以梳好些发髻呢,到时候用簪子一簪,绝不会碍事。”
阿悦也就说说,真要修剪,恐怕外祖母第一个不同意。
莲女端了蜜水进屋,阿悦喝了小半杯,就静静看着二人帮自己梳发髻。
铜镜基本能照出六七成人影,映照出的少女雪肤香腮,乌发微散,一双杏眼外得乌黑水亮,柔软的轻纱披在身侧,点点微风顺着窗缝溜进,吹得轻纱拂动,愈发飘然。
即便阿悦自己每天看着,都觉得镜中少女实在太美,看到她,你仿佛就明白了何为冰肌玉骨、绝色天成。
连阿悦都如此,随身侍奉的莲女和慧奴就更别提,她们不至于像旁人那样看呆,但致力于每日都把自家主子打扮得更漂亮。阿悦不喜欢太过累赘的头饰,她们便自己钻研出了许多新式发髻,每日梳一种,根本不重样。
今日梳的是她们改良后的惊鸿髻,配了条藕荷色对襟襦裙,腰悬玉坠香囊,耳上也垂了一对精巧的珍珠耳坠,清新脱俗。
妆扮好后,阿悦托腮欣赏了会儿自己,忍不住道:“真好看。”
两个侍婢偷笑,莲女道:“主子自然是最好看的。”
她们可不是故意讨好,这两年主子每次去街市转一圈,就不知要收到多少郎君的“芳心”,那些郎君们再一打听,美人竟已早早成婚了,无不唏嘘慨叹,更甚者差点要去找这位传言中的夫君决斗了。
好在府上有侍卫把守,太守府那儿也时常派人在周围巡逻,避免了一些事的发生。
阿悦脸皮也厚了许多,毫不谦虚地受了,又可惜道:“今日大雨不能出门,唔,便去阿嬷房中转转吧。”
打扮得如此漂亮,不出去走两圈总觉得亏了,阿悦说着就往廊下走去。
雨水滴滴答答,沿着琉璃瓦落下,将水洼砸出圈圈涟漪,空中满是雨水特有的气息。阿悦站在木阶上看了会儿雨景,想到前几日魏昭传信,说临安城及周围又开始阴雨绵绵,来往游城路途的几座城都在涨水,必须及时围堤泄洪,去游城的日子不得不后推。
阿悦对此不至于置气,担心的也是魏昭的身体,怕他又会通宵达旦去处理这洪水之事,更怕他会亲自去督工。
算来,两人已经有六月未见了。阿悦数着月份,思绪幽幽,因淅沥的雨声愈发绵长。
初见魏昭时,也是在那样细雨连绵的日子。阿悦依然记得轻舟微荡间,她一睁眼,望见的就是那样一位清隽如玉的少年,仿佛整个天地都变得慢了起来,足以让她看清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温柔含笑的眼。
从初见到现在,于她而言最深的印象依然是初见那次,大概是因为那会儿刚逃出虎口,而沉稳温和的魏昭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
唉……阿悦收回望着雨景的视线,幽幽叹了口气。
好想阿兄啊。
***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九英自外入屋,小徒弟收起了伞,轻声问:“师傅,是不是该去给陛下布膳了?”
“去罢。”九英想了下时辰,“等会儿我去和陛下说。”
他受三位主子所托,可万万不敢怠慢陛下的身体,即便可能因此打扰陛下被责罚。
轻步入内,九英先勾了脖子望去,想象中的那道身影却不在书案,而是去了窗边。他琢磨了下,慢慢移到了身后。
年轻的君王手中摩挲着什么,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偶有雨丝飘进,沾湿衣袍。
“陛下,陛下?”九英连唤两声引人回眸,笑了笑道,“该用午膳了,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娘娘也该用上您前些日子遣人送去的珍珠糕了,您不是说,要……”
魏昭微怔,“说的是,已经到午时了?”
“可不是,陛下看了一上午的折子呢,也该歇歇了。”九英走去合上窗。
魏昭颔首,走了两步一顿,“今日可有信?”
“陛下忘了,两日前信才到了呢,下一封得再等十多日了。”
“嗯。”魏昭没说什么,只再度抬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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