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总部大厦的汇报厅里, 科学家打扮的中年人手持文稿, 正对着背后的投影PPT进行着介绍:
“进化动物植物驯养工程, 作为非进化动物植物基因库备份工程的衍生工程, 秘密启动于2019年2月9日, 也就是九曲《英雄计划:三》视频播出后的那一天。”
“如果各位还记得,”主讲科学家说,将PPT切换成九曲视频的截图, 商银河和慕时鸣的身影顿时出现在投影屏幕之上,视频截图里两个人的姿态潇洒——不对, 应该说由于九曲视频剪辑能力的高超, 所有的视频截图里的两个人形象都很不错,每一帧都像是一幅壁画, “在《英雄计划:二》和《英雄计划:三》中,我们人类, 无论是军方白雾副本挑战者, 还是普通人觉醒成的超凡者, 都在这个过程中开始了小规模对抗进化动物植物的历程。那个时候, 所有人都有感觉, 九曲几乎是在急切地推动着人类快速前进、快速发展更多的超凡者、快速进行科学上的研究和突破。”
“从那个时候起,非进化动物植物基因库备份工程的相关科研成员们,结合他们手头上的相关科研资料、进化因子数据和相关理论,就已经认定, 进化动物植物的大爆发即将到来。”
“甚至早在那个时候, 就有人预测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具体可以见诸位手上的文稿第17页, 来自华国的倪轻舟博士所撰写的论文《进化动物植物爆发大浪潮相关预测》。”
“在这份论文中,来自华国的倪轻舟博士最先提出,期望能够正式建立一个工程,对当前国际上各自为战的进化动物植物研究与驯养情况,进行组织和收束。”
“进化动物植物驯养工程最初的小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的,”,主讲科学家对着投影PPT介绍道,“当时的名称还叫做‘进化动物植物性状与习性研究小组’。”
“前期工程小组的进展还算不错,我们组建起了相关的科研小组,研究整理了相关的科学论证,秘密筹备了相关的资金材料,但是——”说到这里,主讲科学家的声音顿住了。
犹豫了一会,他继续讲了下去:“但是,《英雄计划:五》发布了。”
台下有人困惑地提问:“这不是好事吗?《英雄计划:五》的发布,预示着进化动物植物爆□□潮的到来,难道不正说明了你们计划的前瞻性吗?”
“没错,这本应该是个大好事,”作为主讲的科学家无奈地回答,“但是,谁也没有料想到,当时的,嗯,嗯”
“由于当时国际情况的复杂多变,”犹豫了一会,面对会议上各国的大佬们,主讲科学家最终用了一个非常委婉的词汇,来形容当时国际社会上尔虞我诈、相互吞噬的一团乱象,“总之,哎,当时我们许多跨国合作科研小组都受到了非常大的阻碍,而进化动物植物驯养工程是其中最惨的那个。”
台下的各国代表们纷纷沉默。由于过于轻视即将到来的进化动物植物爆□□潮,在《英雄计划:五》发布后、第三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前,各个大国都有一个比较有攻击性的对外阶段。这种内斗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类的力量。所幸,有九曲视频预警在前,各国的冲突并不激烈,乃至到最后都有所收缩。
“反而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最激烈的这段时间,我们科研工程的合作变得更紧密了,”
主持的科学家尴尬地笑了笑,试图快速跳过这段,“甚至于在现在,我们还能邀请到诸位代表,一起来聆听这场宣讲会,咳咳咳。”
他越说越不对劲,只能假装咳嗽几下,直接说到下一个话题:“各位,大家能坐在一起,想必对同一件事达成了共识:进化因子的存在,已经是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而进化因子在地球上的存在,已经不可逆转地改变了地球生态圈的未来。”
“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很可能,地球会成为一种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说到正经的地方,主讲科学家的声音低沉下来,投影屏幕在他的背后映射着黯淡的光辉,“也许,就像是《造物之主》那几个末世视频结局所揭示的一样,无论是植物之王,还是动物之王,乃至至高之主,怎么算,都没有人类活动的余地。”
“我们会赢得这场该死的战争,”视频接入的一位军装人士插嘴道,他的语气坚定而强烈,“《造物之主》视频里的一切绝对不会发生!”
“当然,我们确实会赢得这场战争,九曲在《英雄计划:五》里起码为我们预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主讲科学家回应道,他的语气同样坚定而强烈,“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即使我们胜利了,”他顿了一顿,还是艰难地说了下去,“恕我直言,即使我们胜利了,我所能看到的人类未来,依旧是一片荒芜。”
“这个未来与这场战争的胜利无关;战争失败,人类的未来是一片荒芜;但战争胜利了呢?”
“诸位,我们吃穿住行,所有的一切,都与地球原本的生态圈分不开关系。”
“地球上全是进化动物植物,这意味着什么,诸位,你们想过没有?”
“战争胜利了,然后呢?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穿什么?地球上的生态平衡怎么办?那些无法替代的动物植物原材料怎么办啊?”
“人类是不是永远只能苟缩在毫无生命迹象的一方园地里,永远保持着心惊胆战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这场遍及全球的变故来得太快、太快了,哪怕就从高天鹅堡异变开始算,至今也不过五个月不到的时间。一切都被上了最紧的发条,快速地前进。哪怕最有前瞻性、最有计划性的人,也会在这不断发生的变故之中头晕眼花、手忙脚乱。
尤其是最近,这场战争强度比预期更高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彻底打翻了许多国家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把大部分的资源全部投入到现在。至于未来嘛——
什么未来?如果撑不过这场战争的话,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但是,对于未来的隐忧,一直存在,并不会因为你不去理它,它就消失不见。
“诸位,今天大家能坐在这里,想必对这样的未来早已有所预测。”
“当然,对于我们人类文明来说,永远不会有比地球母亲更适合发展的地方。‘生物圈2号’以及相关局部生物圈计划的彻底失败,直接体现了这一丁点。如非万一,我们绝对不期望抛弃我们的母星,那相当于直接断绝了人类的一大部分未来。”
“这就是进化动物植物驯养工程成立的原因,也包含着我们人类的期望。”
“自从人类文明诞生以来,没有什么其他生物能屹立在人类的头上。”
“人类一直是食物链的霸主,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必然是!”
慷慨激昂的演讲告一段落,主持的科学家用尽可能平易近人的语言,讲解了一下目前几个大型科研工程的原理、进度、相关需求、组织情况。
最后,他总结道:“时间紧迫,各位,如果各个国家依旧各自为战的话,根本无法支撑起这样一个庞大的研究计划。这也是我们召开本次宣讲会的原因。”
“你们打算怎么做?”经历过《造物之主》系列视频时期的精诚合作,又面临着现在这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巨大压力,各个国家都很有诚意,“刚刚说到的非进化动物植物基因库备份工程、进化动物植物驯养工程、逃离地球计划、清洗地球生态圈计划,你们会有什么主次关系吗?”
“我们会以非进化动物植物基因库备份工程和进化动物植物驯养工程为主要推进工程,但其他科研计划也不会放弃,”这位黄皮肤的中年科学家耸耸肩,回答道,“毕竟,狡兔三窟、两手准备,如是而已嘛。”
汉斯国的国家代表发问道:“那么组织形式呢?怎么把各个国家组织起来?”
“参考人类基因组计划的运作模式制,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具体调整,”主讲科学家回答,他明显有过相关准备,“以联合国为平台,以各个大国所组成工程联盟作为项目的领导核心,建立专门的顾问委员会作为协调和组织的事务处理专员,下设各国的多个研究中心,采用分布式的管理方式和扁平式的组织结构,自上而下地带领各国研究机构,共同进行这些与人类的未来息息相关的研究项目。”
“研究成果呢?”一位明显是犹太裔的代表发问道。
“研究成果当然采取共享机制,”主讲科学家回答,“仿照人类基因组计划当时的平等互利、共同投资、共享成果的原则,无论投入的大小,原则上都平等地享有使用项目成果的权利。在灾难面前,人类必然是一个共同体。”
一问一答之间,答疑环节也落下了帷幕。
“以上,就是我对相关工程计划的粗略讲解,”主讲科学家说,“更详细的资料已经发到了各位的桌上,请各位翻阅。 ”
主讲科学家深呼吸了一下,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说:“现在,请各位阅览相关的资料,并请投出你们手中宝贵的一票。”
在投影屏幕的映射下,在会议室大厅的灯光照耀下,在主讲科学家的注视下,这场关系到人类未来的投票活动,终于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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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3日12点12分。
商银河睁开了眼睛。
从满是土黄色疙瘩的乡土风世界,重新回到充满现代科技感的基地装饰之中,商银河恍惚间竟然有种换了一个世界的错觉。
当然,他确实是换了一个世界没错。
在辣眼睛的乡土风世界里呆久了,商银河怀疑自己的审美都下降了一个档次。好歹有勇者的那张脸可以洗洗眼睛,不然,人生都少了几分乐趣。
他从床上半坐起来,非常自然地伸了个懒腰。
这次游戏世界度过的时间虽然非常漫长,但是游戏的节奏却并不紧迫。商银河很早就有了打一场长期抗战的预期,因此,在游戏过程中,他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让小斗篷帮忙的时候就让小斗篷帮忙,该让伊伊达上的时候就让伊伊达上,所以现在精神上并不疲倦。
商银河发了一小会呆,最终拿出了基地专门配发的联络器,无聊地刷起上面的消息来。
自从拿到休假时间之后,他为了避免自己在进入游戏世界前被什么突发的任务信息给叫走,因此直接霸气地把联络器关机了。现在既然打完了这一次的游戏世界,当然可以刷一刷消息了。
最醒目的消息,当然是来自基地的置顶通知:
“按照科学家预测,最大的一波进化动物植物异变浪潮,即将在明天中午12:00到下午4:00左右到来,请各单位提前做好准备,战斗人员请按照指示提前进入战斗场所……”
商银河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早有准备,他能够在今天请到休假,打的借口也是“在大战前休整一下自己”。
随手关掉这条通知消息,商银河继续往下看。
接着的消息,来自慕时鸣队长。他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他休假的消息,还专门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有一场大仗要打,加油!”
慕队长的消息永远那么贴心温暖,商银河抿嘴笑了一下,回复了一个“一起加油”。
后面还有一条来自卢婷琳的消息:“我坐镇魔都,霸气十足,凡目之所见,皆为尘土!哇咔咔咔!”
额,这个,看样子像是压力过大,以至于在他面前变得中二气十足,想要发泄一把的样子?
商银河往下一翻,居然还有一条来自卢婷琳的消息:
“为什么这愚蠢的联络器无法撤回消息!!!银河,你千万当作没看到我前面那条消息啊!拜托了!”
商银河笑着摇摇头。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心头涌出。
那是孤独之旅上亲昵而温馨的暖流,是孤独之旅上最珍贵的珍藏。
看到这些消息,就会让他觉得,他在游戏世界里的那些孤独、那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还有来自戎长征、闻师谦等等诸多人发来的联络消息,鼓励的鼓励,吐槽的吐槽,把大战前的气氛渲染得十分到位。
在大战前最后的休整时间,大家都可劲地唠嗑着、说着闲话,不光是私人频道,连公众频道上都是刷屏消息。
浏览着、浏览着,有一条疙瘩角落里的内参消息引起了商银河的注意:
《联合国今日召开主题为未来的科研工程宣讲会》。
商银河点进去大致看了看,讲的是几个保密级的大型科研工程,今天会向世界上有实力的大国进行公开宣讲,计划以联合国为平台,扩张各个工程的资金规模、人才储备和研究资产。
事实上,在《造物之主》系列视频事件之后,由于那一次以联合国为载体的跨国合作大行动非常成功,因此,联合国的地位,似乎从原本的橡皮图章或者名义上的遮羞布这种尴尬的境界,提升为了拥有相当的实权、相当的影响力、相当的组织力的大型组织。
这条消息是简讯,所包含的信息量并不多,商银河大致看了看,便退出了界面。
在商银河的感觉里,最近国际上这段暗流汹涌的时间,联合国的职权和地位似乎又有了变化。
就像是多米诺的骨牌,又像是风暴前扑扇翅膀的蝴蝶,他施加了一个推动力,就会在世界上引起各种各样的连锁反应。就连最初的推动者,也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会变化成什么模样?
未来,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无论如何,[宠物王国]的结局已经打出,他已经尽力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这样想着,商银河从床上躺了下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现实中毕竟还有战斗要打。明天可是一场硬仗,他决定现在就开始为明天的大战,好好地养精蓄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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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集训基地里,被紧急从白雾副本中召唤出来的第一届超凡集训营成员正在紧急集合。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前,所有的力量都会被紧急抽出,用作调度,即便第一届超凡集训营里还没有几个人打通第一难度的十关、获得超能力兑换,也依然被召唤了出来。
操场上的音响里,放着震天响的声音:
“诸位,国家正在最紧急的关头,需要你们的付出和帮助……”
而在集训营的队伍里,张珍珍心里有点难掩的慌张。
她原本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运动能力也不强。在白雾副本,她一直卡在第八关无法通过,虽然进度算是不错,但却无法通关;无法通关,就代表着没有超能力,没有超能力,就有可能在这场剧烈冲突的战斗中成为炮灰。
她犹豫地向自己的左前方看了看。她的妈妈,她最爱的单亲妈妈,就在她左前方的方向。
她的妈妈五十多岁了,再参加这个战斗是不是不太好?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她的妈妈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报这个第一届超凡线上考试?
如果她不报名,是不是她们就不用参加这场战斗?
是不是待在她们原来那个小区里,躲在大后方,就会更加安全?
她的心态一会犹疑,一会担忧,忽地又转变成了对自己的埋怨:
为什么我没有变得更强啊?为什么我不能像集训营中最优秀的那几个人一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通关白雾副本、拥有超凡力量啊?
要是我能够、能够获得保护自己、保护妈妈的力量!
还有隐藏着的、对自己的担忧:
我会死吗?我才二十多岁,我不想死啊!
战争,战争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这温室里的花一样的少女、没有见过血的集训营成员,在战前最紧急的动员里,不断地胡思乱想着。
最终,她的所有思绪,都汇成了同样的心声:
“我、我想要变得更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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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华国,东北地区,一所国家级的农业实验室。
“导师,这很危险!您的思想非常危险!”一位有点秃头的中年男子,大惊失色地拉住他的导师,“您这是、您这是在送死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被他拉住的导师,是一位头上虽然已经有了白发、但精神依旧矍铄的老人家,这位老人家横了他的弟子一眼,“有什么危险的?”
老爷子耐心地教训道:“我们粮食研究行业的神农级别的人物,袁隆平老前辈,当年就是在田里不停地找、找、找,找啊找,最终才找到那株珍贵的、带有特殊性状的雄性不育株水稻,从而一口气就把我们国家的杂交水稻的粮食产量水平提高到了一个夸张的水平。袁隆平老前辈能做,我就不能做?”
“这,此一时彼一时啊,导师!”有点秃头的中年男人急得满头都是汗,这汗水显得他脑门光溜溜的,甚至有点滑稽,“当年袁隆平老前辈遇到的植物,可不是会变异、会杀人、而且杀人根本就不见血的进化植物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爷子文绉绉地掉了一把书袋,“这道理你都不懂吗?”
“袁隆平老前辈那是有着奇迹一般的运气,最终才找到的,”中年男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导师,你一向是那么理智、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你怎么也变成,额,这种寄希望于奇迹的模样了啊?”
“哎!”老爷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瓜娃子,”他摇头道,“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我们现在在这个实验室里闷头做,我跟你说,至少还得要10年时间,才能培养出温和无害可食用的进化型农作物。”
“农业的培育从来都是一件很缓慢的事情,我估摸一下,就算上全世界的科研力量,最快的话也至少要六七年,”老爷子拍了拍桌子,“六七年啊,瓜娃子,六七年是什么概念?”
“哈,”中年男子尴尬地笑了一下,“这、这、这”
“如果不去外面找,”老爷子语气沉重地说,“如果不去指望能够找到所谓的‘奇迹’,我跟你说,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全球粮食消耗完之前,弄出一个备用的食材的话。”
“到时候,那就是全球□□。”
“全球□□啊,瓜娃子!”老爷子的声音高昂起来,“你以为这是好玩的吗?饿死的会比现在战死的人都多你知道吗!”
“最近,我总是回想起小时候遇到的饥荒。在那最困难的三年里,我的大爷、我的大娘、我的二哥,一个个的,都、都……”老爷子闭上了眼,“你、你知道饿死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吗?”
“你的意志、你的灵魂都是清醒的,”老爷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但是你毫无办法,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
“如果有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老爷子的话语哽咽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依旧说了下去,“哪怕是会吃死人的观音土,你也会往嘴巴里塞呀,瓜娃子!”
“我的心愿,就是我小时候遇到的那场惨烈的饥荒,永远不会再发生,”老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饥荒的阴影已经再次笼罩在了我们的头上!”
“导师,导师,话是这么说,”秃头中年男人被说得一头冷汗,“但是,但是……”
他“但是”了个半天,也没“但是”出什么来。
“放心,我对自己的安全心里有数,”老爷子拍了拍真心关切他的学生,“国家有专门的小队保护着我的啊!”
“导师,我也陪您去!”中年男人一急,脱口说道。
“不用,”老爷子挥挥手,“你呢,就继续待在实验室这里,按照我设置的实验流程,老老实实地把任务安排下去、把事情做好,就行!”
“导师,可是……” 秃头中年男人急得都快无法组织语言了。
“放心,放一百个心,”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家导师一向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其实,最关键的不是我的安全,而是——”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全是水泥的颜色,连一丁点绿意都看不到,“而是,我究竟能不能,有这种运气啊。”
仿佛是给自己打气,老爷子自言自语地说:
“我正在努力,我一定能找到的。”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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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商银河入睡之后,当天下午三四点左右,华国一处乡下小村庄,正在发生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经历过严的大清洗、大灭绝活动之后,原本那满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杂草、隐藏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充斥着生机的乡村世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
不闻蛙声、不闻狗叫、不见一丁点绿色,甚至连原本村子里的一些居民,都拖家带口地离开了这座防御不怎么严密的小村庄,赶向了附近守卫更森严的城市。
但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小村庄里,依旧有着一些故土难离的老人,恋旧地待在这片他们从小生长大的地方。
珍大嫂就是其中之一。
“真是太不习惯了,”坐在珍大嫂的对面、同样没有离开这座村庄的周大爷,环顾了一下四周,感慨地说,“以前,我们是坐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老槐树庇佑着我们呀,有小鸟在唱歌,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他用苍老的声音模仿着小鸟那种清脆的叫声,模仿着、模仿着,却又慢慢停下来。
村口的老槐树早就被连根拔起,所有的根系都被清理了一遍,原本的绿荫地变成了被太阳暴晒的水泥地,空荡荡的一片。
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整个乡村的世界空旷而无声,就像是一座由死亡铸就的大型坟墓。
就在这令人恐惧的沉默中,珍大嫂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打破了这片沉默:“是啊,就在前一阵子,我们这儿正在闹过年呢。这里还有鞭炮声,还有小孩子大笑和大哭的吵闹声,年味可浓了。还有我的大黄,我的会叫、会跳的大黄……”
“这个村子,嘿,这个村子,”坐在周大爷旁边的另一位老大爷摇摇头,“现在就和死了一样。”
几位都不算年轻的留守老人,对着唠嗑了一会,便无趣的散了。
没有了农作物,没有了鸡鸭猪牛,也就没有了农活;甚至连村子里以前常干的、大伙坐在一起编织草帽的活动,都没法做了。毕竟,没有草,哪来的草帽?
既然这样,大家还能干点什么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闲得无聊,珍大嫂便随意地在村子周围兜着圈。
在留守的老人中,她算是年纪最轻的那位。她的亲戚孩子招呼她快点去城市,说城市更安全。也许城市确实是更安全吧,但是珍大嫂整个现在都蔫蔫的,她宁可留在这座死气沉沉的村庄,也不愿离开这里去一个更为陌生的城市。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她完全适应不过来。
她印象中的村庄,是热闹的、是活跃的、是充满各种各样生机的世界,而不是现在这种寂静的、无声的、令人恐惧的世界。
等等?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珍大嫂的脚步突然一停。
她、她似乎,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
珍大嫂的耳朵提了起来,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循着那一丝微弱的声音,试探着在周围寻找了起来。
最终,她在村子里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在那满是瓦砾残堆、焦土煤灰的地方,似乎发现了有什么在动?
珍大嫂的心提得更紧了,连胆子都在发颤。从小听过的各种鬼怪妖精的神话传说在脑海里流过,她几乎要……
在珍大嫂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之前,瓦砾堆下,探出了一只小小的、黄色带斑点的、小奶狗的头。
黄色的小奶狗瑟瑟发抖地看着她。
用那脆弱的、无害的、求助般的眼神,看着她。
珍大嫂的救命声哽在了喉咙口,没有喊出来。
无数的宣传标语从她脑子里划过:
“任何动物、任何植物,只有杀错、没有放过!”
“消灭进化动物植物,人人有责!”
“大清洗、大灭绝,为了我们的安全!”
还有那高音喇叭中发出带着浓厚乡音的喊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在村子里循环:
“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为了保护我们的生命,我们要消灭目光所及的一切动物植物,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他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理智和情感共同在心中交战。
理智告诉她,她这个时候应该叫人来,应该用对待敌人像冬天一样寒冷的态度,用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姿态,毫不留情地把它消灭,把一切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但是,看着那双眼睛!
看着、看着那、那和她的大黄小时候相差无几的样貌!
珍大嫂又犹豫起来。
有些情感正在激荡,情感的力量似乎正在和坚不可摧的理智相互对抗。
一人一狗对峙了好久。
黄色的小奶狗瑟缩了一下,试探性的呜咽一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往回挪了挪,最终藏回了瓦砾堆里。
煤灰焦土粘在它的身上,瓦砾堆映照着他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珍大嫂有点忍不住了。
在阿黄走后,她第一千三百二十八次想到了这位陪伴她十二年的、近乎家人一般的存在,想到了它平时陪伴自己的点点滴滴,想到了在那孤寂的无尽的人生里,它的温暖的皮毛、它的呜咽的叫声、它的忠诚的陪伴、它过去所有的一切故事、它守护着自己走过的所有时光……
理智与情感的交战,最终还是情感占据了上风。
珍大嫂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过小狗的身躯。
她这才发现,这只小奶狗还受了伤。它的腿似乎折了,因此只能藏在这个角落里,无助地瑟瑟发抖。
珍大嫂左右看了看,这寂静的村庄显得如此萧条,方圆百里,此时一丁点人声都没有。唯有尚带着寒意的秋风随意吹拂,给这荒凉的地界,带上了一丝恐慌。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伸出了手,将瓦砾堆里的小奶狗抱了出来,藏在了怀里。
放在最宏观的角度讲,这一次沟通,其实是自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人与动物植物关系急剧恶化之后,人类和进化动物植物的第一次亲密沟通。
当然,身在局中的农村大嫂和小奶狗,并不会知道她们完成了什么样的成就。
寒风卷走了一切的痕迹,将珍大嫂压低嗓音的哝哝细语淹没在了一片寂静之中:
“我叫你阿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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