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沉吟稍许,源赖光再度开口,已恢复从容。
“如果你真想将我封入这些水晶球,便不会与我说这么多。你大可以痛快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让这位邪神感兴趣了。源赖光在心中暗想。现在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那道声音怪肆邪气地大笑了几声,然后源赖光就只觉原本充斥着整个塔楼内部的声音忽然似鬼鬼祟祟地凑到了他耳旁,染着丝丝森冷鬼魅和不怀好意地道:“值得吗?你心头有恨吗?我什么都知道。你跟他之间仇恨始于阴差阳错,你也是命运操控之下可悲的受害者。你视他为瑰宝,珍爱呵护,恨不得把心捧到他面前,他却不屑一顾,不论你做什么他都不愿原谅你!你自己算算你栽在他手里多少次了?他几次要了你的命,若非你能耐非凡,又有运气,怕是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值得吗?如此卑微,如此狼狈,低下你高傲的头颅,熬一身贱骨头,这还是你自己么?”
源赖光面前蓦然出现一道与人身等高的镜子。抬眼望去,只见里面的人影,眼神不复往昔的神采飞扬,一切尽在掌握的狂傲强大,反而满满的是求而不得失落和沉郁。
追在鬼切身后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让他看起来面色憔悴颓唐。
“你扪心自问,你心中难道没有恨吗?你难道不恨他的无情?他总指责你以爱之名行欺骗之实,不也是他的无情逼迫你不得不那般行事么?你在他身上永远都得不到回应,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一直如此苦苦煎熬?”
“闭嘴!”纵然心知那位邪神能耐非凡,此时此刻源赖光心头大为恼怒。
他的这一点失态,没惹火邪神,反而逗得邪神桀桀大笑。
“你是个聪明人,又是最愚蠢的人。有趣!有趣!这一次便算你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等源赖光做出反应,一道光束笼罩他,瞬间便消失在塔楼你。
与此同时,鬼切在他的游戏面板上看到了第二条任务提示:【神之眷顾:秀玉谷移花宫】
※
女人的脸,倘若倾国倾城,便会惹来许多麻烦,有些甚至会要人性命。
同样,男人的脸,如果太令人心动,一样会招致要命的祸患。
江湖上人人皆知的玉郎江公子眼下便面临这样的困扰。他的身家,他的容颜,他的气质,引来多少狂蜂浪蝶,他自己心里是没数的,但从未想到自己竟会遭逢眼下这般邪恶的祸患。
“可惜啊,如果你有你好友那般高深的功夫,便也落不到我们兄弟手里了。”
“江公子,你呀,是怀璧其罪,不能怪罪我们兄弟心狠手辣……”
“嘿,你们废话这么多作甚?得亏他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要是他的武学天赋如他好友那般,我们兄弟几个今儿都要命丧此地了……”
江公子的意识陷入昏暗前,只听得围杀他的人嘴漏了这么几句。在他面前,色泽灰扑扑不起眼的面具早碎成了几块,再也不能遮掩他那张动人心弦的容颜。
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公子的微微一笑,这张脸在没笑的时候,那天然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让人一见之下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他微笑时的风采。
然而他却想将它藏起来。
江公子自成年后就颇为烦恼。少年时期,姿容稚嫩,江湖上关于他的‘美名’尚且还未闹得沸沸扬扬,只是认识他的人,一想起他便会赞叹一句:此子成年后必会俊朗冠绝天下,天下第一玉郎之名,必会归他。
当他如同一颗青涩的果子渐渐成熟,终于长为那令人‘垂涎’的姿态,无数女人为他疯狂。
纵然无事时他深居简出,有事时隐藏踪迹出门,但他越是遮着掩着,人们越是疯魔着迷。
不得已他时刻都戴着面具,然而仍旧有人沉溺在他双眸里的神光中。
曾有云游的僧人见了他,言他终有一日会死于他这张脸。
江公子不以为然,却不想终是一语成谶。
围攻他的人见他终于没了招架之力,有人掏出名贵无比的伤药帮他处理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
一边倒药一边肉疼,却又不得不用在江公子身上。
只因这药并非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他们的‘雇主’专门给江公子备用的。
虽然江公子的武功与江湖中众多好手比起来,逊了些,但江公子也不是吃素的。
若是直接杀了他,对于某些心黑功夫又奇绝诡谲的邪道中人来说,倒是简单容易。
难的是,要把江公子那张俊得天怒人怨的脸保护好,不得有半点损伤,又不能把人打死了。
刀剑无眼,又是你死我活的拼杀,这些人为了达成雇主的要求,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功夫。
累得他们够呛,还挨了江公子的剑,身上挂彩,末了他们还得像个好人用药把江公子的血止住,免得还未把人交给雇主,人先失血过多没了。
“这种生意,真是憋屈!娘的,下回可别再接了!”有人忍不住骂骂咧咧,想把心头那口鸟气发掉。
“那么多金银宝贝,你舍得哟?下回再有这等好事,你别来,我一人顶俩把你那份要了!”
“去你的娘的,整天惦记老子的钱!”
笑骂了几句,把江公子的伤处理好了,大家七手八脚把人往早准备好的马车里一放,所有人整理打扮,一部分人乔装成了跟在江公子身边的小厮车夫,一部分也跟着进入马车。
此时夕阳如血,倦鸟归林。
在飒飒风声中,驱赶着马车在被树木野草夹着的黄泥土道摇摇晃晃颠簸着走。
马车里,有人闭目养神,有人坐不住无聊得发慌。一瞥见江公子那张脸,有人忍不住啧了一声,好奇地问:“哎哎,你们说那位出手阔绰的主儿,自己就是一大男人,抓这江公子干嘛?难不成是有那龙阳之好?”
说到最后语调已经止不住的猥琐了。
另一人笑道:“那位主儿哪里是喜欢这位江公子,怕是心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听这话有隐情,闲不住的人立刻追问起来。
“常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江公子却是占了后者!”
“咦,瞧不出来这小白脸偷人婆娘!”
“非也非也!是那位主儿的未婚妻一见江公子便似饮了那迷魂汤,非君不嫁了。”
“哈,怪不得那位主儿心里恨啊!这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又错了!人家江公子哪里能瞧得上那庸脂俗粉!那婆娘一厢情愿地要死要活呢,江公子别说睡她了,连根头发丝都没碰过她!”
“咦,那这江公子岂不是倒霉?什么都还没做呢,就被人恨死了。”
“你大错特错!这情情爱爱的事,世间不论男女一跳进去,就都执迷不悟,要疯要魔了。那婆娘虽然不爱那位主儿,那位主儿却是爱死了那婆娘,偏偏那婆娘爱死了江公子……”
“哎哟,好乱!”
“就是因为乱,总要快刀斩乱麻,所以要有人牺牲!”
“看来这要牺牲的人是江公子了。”
“如果只是痛快地死了,那便罢了。我看呢,这江公子怕是不得好死呢!”
“此话怎讲?”
“那婆娘要是知道江公子死了,还不得跟着殉情?那倒时候,那位主儿岂不是间接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婆娘?”
“所以……这是要两全其美?”
“对啰!”
“这怎么能两全?”
“世人皆知,这江公子厉害的就是这张脸,那便将他这张脸剥下来长自己脸上,然后再把这货真价实的江公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跟那吓小儿的画皮鬼故事一般,那位主儿便是江公子了,他心爱的婆娘便只会想着他了,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好狠毒!”
“谁叫这位江公子长了这么一张脸呢!你说他小时候将脸划破了,便不是没这祸事了么。”
“这江公子一看就是个心傲的,怎么会为了一些蠢婆娘的痴心妄想就毁了自己的脸。”
“说得也是。那要是想避过这祸,他要么把自己的功夫练到跟他那好友一般天下难逢敌手,要么娶个厉害的婆娘,任谁都不敢再觊觎他!”
“哟,照你这话说,这江公子只能娶秀玉谷移花宫那二位了……”
嘴顺,一不留神就要这句话说出来了,但其余人一听,齐齐无声,一时间马车里死寂。
半晌,只听得外面装马夫驾车的汉子小声骂道:“你这嘴吃屎了吧,臭得让人想抽你!好好的提那些不吉利的人干甚?”
另有一人接过话来,没好气地道:“听说那位大宫主不仅武功修为高深,耳力更是天下武林罕有,超绝百丈,据说能借风势,一个人在这儿说话,被风带着吹过去那位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太夸张了!那就是个婆娘,不是神仙妖怪,你们这些个爷们儿,居然被个婆娘唬成这样!
嘿,那婆娘早晚有一天要找个汉子,再厉害也要乖乖躺在男人|胯|下浪|叫——”
那被同伴下了面子,正虚张声势满嘴胡说八道的人突然像被扼住了脖子,声音一下就断了。
此时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目光发直地死死盯着从马车窗口飘进来的樱粉花瓣。
或许是那些花瓣的香味,又或许是其他地方浮动而来的幽香,馥郁的味道融在夕阳的微风里,吹拂在人面上,本该令人心旷神怡,此时却令他们心脏乱跳,冷汗直冒!
马车早就停了。健马似嗅到了可怕的气息,焦躁的刨蹄打响鼻,若非被马夫紧紧拽着,早就狂奔出去了。
他们闲话的功夫,其实太阳差不多已经下山了。凉风习习,暮色已黑纱似的落下,笼罩四野。
这片山道原本只长着些普通的树子,并无什么奇花异草,这会儿却被从天空中飘落的花瓣点缀出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绝妙光景。
传说中那群移花宫的女人自诩神女,圣洁无比,走哪儿都是香花满地。
这排场江湖上不是没有其他人模仿,但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谁都学不来移花宫那些女人出场时那人还未至但无影无形的气势已先将人震住的恐怖能耐。
隐隐约约的丝竹管弦之乐,似仙音,又似勾魂曲,片刻前似在天边,下一瞬已清晰可闻。
马夫自压到眉际的破帽儿边沿冷汗涔涔地望去,只见得一架锦绣罗帷飘飘的软轿,在四个飞仙似的白衣女子的托抬之下从天际眨眼间就飞至。
另有八个女子捧着些乐器,姿态飘飘如仙地跟着。
那罗帷薄如蝉翼,被风撩动能看到里面卧着一个曲线玲珑的盛装女子,间或能感受到那女子星子一般的眼眸,其中的冷意令人胆寒。
“那似乎是……二宫主怜星!”有人认了出来。
“你……怎么确定?”有人慌张之下竟只能问出这种废话。
“二宫主在江湖人面前露过面,有活下来的人为她画过影,我有幸曾见过一次…….”
传闻,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俱都是极其厉害恐怖的人,但相较而言,遇见二宫主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因为遇见二宫主的人有活下来的,遇见大宫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众人忽然古怪地想到,幸好不是大宫主邀月。
软轿停留在树梢,稳当当,竟像是用了什么神仙法术凌空悬停一般。
抬轿的四位女子和八个捧乐器的女子犹若翩然雪蝴蝶轻轻落在树梢后,皆神情冷淡地向他们看来。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众位劫人的强人心中齐齐打鼓。
“我听方才有狂徒说我只是个婆娘,早晚有天要找汉子,要在男人|胯|下浪|叫?”
一道清冷如沁凉珠玉落玉盘的嗓音突然响起,就似冬夜寒月洒下的光辉,被肃杀森冷浸透,散入风中充斥着这一方空间的每个角落,无所不在。
坐在外面的假扮的马夫和小厮,只觉眼角余光里有快如闪电的白影一闪,惊弓之鸟般慌神定睛,冷不丁几乎整个心肝儿都扑通扑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们的马车前十步之距,站着一个纤长的白色身影。
长发如瀑,不妆点任何发饰,就那般不扎不束地随意披散着,配上那分不清男女款式的雪色衣袍,不雌不雄,诡异至极。
光看妖鬼一般的风姿让人看一眼就似要心跳骤停,谁还敢去细看那人的五官,只是一眼瞥过去,似看见了形状完美的唇色泽殷红如染血,肤色如山巅寒雪堆成。
然而纵然是匆匆看过,只听那声音,他们还是能分辨出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竟是个男人。
如此,这个男人必然是世间上最为高傲不容人任何亵渎的存在。
众人一想到他们当中那个口无遮拦的东西说的那些不知死活的话,顿时如丧考妣,脸色皆是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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