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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很快准备好了船。
因为他会阴阳术,船上除了他和鬼切两个,都不需要再有其他人作为帮手。
出海那一日天气极好,海上微风习习,粼粼细浪,能教人一瞬间沉迷在碧蓝大海的温顺里,忽略眼前这片大海暗藏的狂暴多变。
拜源赖光所赐,在第十天的时候,他们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行驶能到达的距离,完全进入了茫茫深海,在水天包围的天地中飘荡。
那天临近天黑时,血红的云彩遮蔽了天空,再倒映入海面,真正是水天一色,染血一般地狰狞。
鬼切仰望这诡谲的天色,身畔源赖光眉心微拧。
“这不是好征兆。”源赖光沉吟片刻后沉声继续道,“看样子这片海面上将有可怕的大风暴。”
普通人在海面上如果遇见风暴,那多半只能听天由命,可源赖光和鬼切都不是一般人。
小灾小难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大的困扰。然而源赖光自己都不避讳地用可怕二字来描述他口中即将到来的风暴,可见得他们真遇上了麻烦。
鬼切倒没多紧张。他环视四周,然后瞥了一眼皱眉思索的源赖光,悠悠来了句:“你常常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现在倒知道厉害了?”
被不加掩饰地嘲讽了,源赖光也不恼怒。他无奈地一笑,这会儿竟十分坦诚地道:“就算是神,也不能将万事万物都掌控在手里。”
没见那平安京的神遭遇悲剧噩运的时候,跟凡人几乎没啥差别。
诚然源赖光的力量在经过几个异世,尤其是上一个世界小缠那一世,已经积累增长到恐怖的地步,且有系统协助他,所以他能掌控的,已非常人能想象。
可是一方天地的力量却非源赖光所能轻易抵挡。他身为寄生妖小缠,妄图搅乱天地那会儿,其实都还有触怒上天被天灭之的威胁。
系统在源赖光脑海里焦急地道:“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世界!天道已经察觉你们的存在,并因为你对源氏公子的命运介入过多,天道要降下惩罚了。”
源赖光自认行事依势而为,并没踏到那根界限。现在老天爷发怒怪罪,他问:“源氏公子那里出了什么事?”
“源氏公子的命里本就应该有一个紫儿,这个女人会因为源氏公子总是处处留情违背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且还不知悔改而心生失望,忧思伤情过重后风华正好之年因病香消玉殒。
现在因为你的插手,紫儿成了一个男狐狸精,而且在跟源氏公子的关系中,他居于上位。他心思狡黠,根本不像原来那个紫儿的柔弱细腻。
你们离开时,将源氏公子送去了的安全地儿,他在那儿本该还有一场香|艳邂逅,要娶一个女人。结果因为那男狐狸精紫儿在其中弄手段,源氏公子哪里还敢偷吃!
哎呀!要知道源氏公子此次要娶的这个女人可是要替他生下唯一的女儿,以后这女儿是要当皇后的呀……现在被你这只黑蝴蝶,翅膀一扇给扇没了,你说老天爷能不生气?就算拨乱反正,也是给老天爷增加工作呀……”
源赖光没有半点懊悔。他发问也只是意思意思。了解到事实后就抛开去不管了。
当务之急他们应该速速离开。
“你带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有没有问题?”源赖光问系统。
患难之下,这会儿谁都不嫌弃谁。系统赶忙道:“现在没问题。不过你们速度要快,我怕这方天地的力量暴动起来,会干扰我。”
源赖光扭头看向鬼切。离开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鬼切。
他还没跟鬼切提过他身上有系统这件事。
当初鬼切同另外一个系统缔结契约,鬼切深受其害,源赖光忧虑鬼切会因此而对他生出些没必要的怀疑。
源赖光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他的强硬而看似牢固,实际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一朝失足,这段关系就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鬼切感受到视线,转身看向源赖光。
“你有话便说出来。”
源赖光心知跟鬼切绕来绕去说话讨不到半点好,心中百转千结后暗暗叹息一声,最后从容地道:“我们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把系统的事拣重要地说了。当然上一个世界他身为小缠同时又身为颜路的事,他避过去了没提。
对于源赖光身上有系统,鬼切并不感到震惊。之前察觉源赖光在他身边捣鬼他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穿越时空,可不是什么轻易能办到的事。鬼切也就见到过系统能办到这件事。
源赖光能耐大,可没大到这份儿上,要不然当初又怎么会被系统给忽悠了?
所以源赖光有系统,之前没有明说,在他们两人来说却是各自心知肚明。
唯一让鬼切感到些微惊讶的,是系统的能量来源竟是源赖光对他的爱意,且还要他回应源赖光。
如果说知道源赖光对他有那种情感,他没有半分怀疑的话,那必然是假的。
源赖光骗人的劣迹太多,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真心,又或者能不能一直持有真心,鬼切不能笃定也不在乎。
怪不得源赖光对于生生世世纠缠他的底气那般足,想来不论他跑到哪里那系统都能找到,鬼切心里想。
只是就如同曾经他身上的系统,害怕他对源赖光的仇恨消失,如果源赖光心中的爱火终有一日熄灭,那以爱意为能量的系统又会怎样?或者如果他一直不回应源赖光,心如铁石生生世世,那系统又会怎样?
何况源赖光还说过两个系统实为一体。
他身上的系统究竟有没有彻底消失,鬼切也不肯定。
而且爱恨之间,又有多宽的距离呢?
鬼切心道,他同源赖光之间的羁绊,终究还是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如丝如线的纠缠叠加了起来。
源赖光仔细留意着鬼切的脸色,见他没有表露出不好的情绪,心下微微松气,转念又对自己的紧张感到无奈。
他摁下那些浮动在心底的复杂情绪,对鬼切道:“你没有意见我们便走吧。”
说着要去拉鬼切的手。
鬼切避开,就听对方道:“我不想到了异世落地后你同我分开。”
这一听就是胡说八道。但恰恰给了鬼切一个灵感。
“系统可以选择世界。”鬼切曾听和尚说过东方大国的盛况,他想要看看。
“它可以选,但有限制。”源赖光会满足鬼切的一切合理要求,可这会儿他察觉鬼切似乎有小心思。他骤然警惕,打起了百倍精神。
鬼切嗯了一声。他抬眸望向海面漫不经心地道:“我们来打一个赌。”
源赖光眼皮一跳。他佯装好奇若无其事地道:“赌什么?”
“下一个世界,你我分开,百年内,如果你能让我主动来找你,算你赢。如果我一直不去找你,算我赢。赢的一方可以向输的一方提一个条件——”
鬼切的话还未说完,源赖光就截断道:“我不同意。”
他看起来不悦,沉声道:“我不许你同我有片刻的分开。”
鬼切冷淡地斜了他一眼,平平地将后续的话道完:“……任何条件。”
源赖光双眼微微睁大。很快他恢复镇定,面上神色变得深沉晦暗。
这个赌,仔细算起来,就优势而言,他们两个半斤八两,都差不多。
鬼切这明摆着就不会主动去找他,而他为了让鬼切主动来找自己,免不得要动用各种手段,其中或许会触怒到鬼切,将鬼切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所以他有所顾虑就不敢乱来,手段只能温和。
这是明目张胆地仗着他的在意,而跟他玩阳谋。
如此吃力不讨好,源赖光本该想都不用想就拒绝。可是一旦赢了能得到的,却让他无比心动。
任何条件。
“这是你心口的说的……”源赖光某方面的想法蠢蠢欲动,双眸火热地紧紧盯住鬼切,“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心甘情愿入我的怀,夜夜伴我枕上缠绵被中鱼水欢,彻彻底底成为我的人,你这也答应?”
鬼切面不改色,沉静的眸子闪也不闪地道:“只要你能赢,有何不可?”
“你——”源赖光脸上一时闪过不知是怒还是喜的神色,他被鬼切那理直气壮,半点都退缩心虚的气势所震住,缓了缓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可不是儿戏——别到时你不愿,又同我动手怪我骗你算计你。”
说起来用打赌来决定这种事,多少显得轻率了。
源赖光做梦都想将鬼切揽入怀里吃干抹净吞入腹中,可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应该是隆重而极其难忘足已令人怀念的一生的。
鬼切瞧着某人那副自己赢定了的嘴脸,冷哼一声道:“若我赢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到时候我要你拔除对我的所有的感情,抹掉所有有关我的记忆。”
源赖光身为阴阳师,对天地起誓,在天地监督下,是不能毁诺的。
与其让源赖光发誓不再纠缠他,还不如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鬼切自认赢了后让源赖光去死个彻底不太现实。
“原来你都明白。”源赖光道。
源赖光几次转世没了前尘记忆都会对鬼切生出爱慕,可见得那感情是刻入了灵魂。源赖光一直以为鬼切对此的体会并不深,原来鬼切心中清清楚楚。
可就算是深切地知道,鬼切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地要摆脱他。
“鬼切,你向我复仇果真是狠啊。”
“你有勃勃野心,又有比当初的平安京还广阔的天地,尽可以自去驰骋叱咤,何必与我纠缠?”鬼切冷淡地道。
源赖光闻言猛地大笑。他抓住鬼切的胳膊,把人扯近,目光直直逼入鬼切的眼眸里。
“都得怪你……”他温柔又诡谲地道,“把我变成了这样……你要负责……”
“强词夺理!”鬼切想后退一步,对方却箍紧了不放。
这时候天空的殷红艳色以渐变成黑色,海面起风了,将两人的发丝卷弄得乱舞乱飘。
“你想让我亲手把我对你的感情从灵魂里挖出来,让我自己彻彻底底忘记你,你想得可真美……”源赖光冷笑道,“……等我赢了,你乖乖躺平,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如果他自己能把感情从灵魂里挖出来,如果能抹除记忆,他早就做了!何必等到那时候!
源赖光心中狂怒,可面上微微笑着。他在鬼切面前已经让步了很多,窝窝囊囊不像他自己他也认了,如果到最后还要让他自己斩断一切,那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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