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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不愿不清不楚。对于他自己的感情归属,他想弄个明明白白。
于是,他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在一个无人敢来打扰的地方面壁沉思追根溯源。
他所修习的阴阳术里,有那么一种术法专用于人回溯过往反省己身。将自己从局中剥离出来冷眼旁观,挖掘发现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隐秘。
一缕隐约飘渺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源赖光睁开眼,已身处在他记忆中的平安京。
廊下的风铃断断续续的叮铃铃,他像个隐身人一般静静地目睹着眼前正在进行的一幕幕——
服饰华丽精美的年轻人正神情冷淡地同族人说话,后者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不敬。
具体说的什么,无外乎是哪里又有妖鬼出没,需不需要召集人手去清剿一番。
年轻人一向热衷‘斩杀妖鬼维护正义’的事,可此刻他听着族人的禀报却有些敷衍。
等族人退下后,年轻人脚步匆匆地往密室去。
他瞒着众人做了一些尝试。他的野心需要强大的力量来实现,而人类的血肉之躯显然无法承受过强的力量。他想创造出完全属于自己且强大无比的新式神,而非去抓捕驯服那些天生的妖怪为他所用。
他这个想法酝酿了很长时间,直到最近才有所突破。
密室里光线昏暗,一把刀半悬在空中。如果有其他源氏的族人在,定能认出这正是源氏祖传的宝刀,常常佩戴在源氏继承者的腰侧。
浓郁的妖气在密室中躁动不安。无形的力量从刀身上扩散出去震慑着胆敢靠近的任何生物。空气在强大力量的影响下,几乎要化为实质。
人在这密室里,受到压迫感和窒息感会激发人本能地生畏逃避,足见刀天生具有强大的震慑威势。
年轻人不退反进,望着那刀的神情变得十分兴奋欣喜。他绕着刀欣赏了一圈,然后才使用阴阳术引导刀化形。
缠绕在刀身上的妖力涌动越发激烈,阵阵刀鸣震得整个密室都在颤抖。若非年轻人阴阳术修习得足够深厚,那阵刀鸣早就将他震得七窍流血。
整个密室的房屋墙壁包括地面都提前设置了阵法和护符,否则以刀化形那一刻爆发的妖力,不仅会爆掉整个密室,还会波及方圆百里,惊动许多生物,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当刀周身忽地闪出一阵淡紫的光芒,一道身影取代了原本的刀。初次化形的妖怪,浑身不着寸缕,抱膝蜷缩如同母体中的胎儿,长长的头发在妖气的鼓动下飘飘扬扬,静静地悬浮着。
因为年轻人的意志所致,刀化形出的身体一开始就是成年状态。
年轻人在刀成功化形时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此刻他迫不及待地靠近,也不在意那些漂浮环绕在新生妖怪周遭的凛冽刀芒会不会割伤他的手。
最先触碰到的是妖怪的头发。明明是一把冷硬锐利的刀所化,头发却柔软光滑得不可思议,令他一瞬想起了顶级的丝绸。
新生的妖怪还在沉睡。不知是年轻人冒然地触碰惊动了妖怪,那支撑妖怪悬浮的妖力忽然失效,妖怪顿时往下摔落。
年轻人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忙不迭一步上前将新生的妖怪接住。正正好搂入怀中,那沉甸甸的重量要比一把刀沉多了,也更具存在感。
妖怪冰凉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给年轻人,他心中生出一种莫民的新奇。
把怀里的妖怪放在密室里的榻上,他这才有空好好打量刀化出的身体。
妖怪有一张清冷俊秀的脸,眼角眉梢天然一股疏离高贵,可偏偏薄唇如粉樱,脸型线条柔和,不像那么高不可攀,到有点儿好亲近好欺负的模样。
年轻人的手抚摸上妖怪的脸颊,手指游弋描绘了一番,然后啧了一声,心道:这可是一把刀,怎么生得这般……不像个妖怪。
如果让不明情况的人见了,多半会觉得这是个名门世家的少爷,整日手捧诗书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就够了,哪里会想着让这么一个精致的人去打打杀杀?
不过,年轻人多看了一会儿,却越看越合他胃口。
他想着以后这把刀要以人形跟在他身后,倘若形象太过非人,岂不是无端招人视线,有损他的威严?越像人越好,甚至这幅看起来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少爷模样也是一种优势。锋芒毕露的刀,的确能震慑人,然而锋芒内敛出其不意一击必杀也不错呢。
看完了脸,年轻人的视线挪到了妖怪身体的其余部位。
出于一种追求完美容不得一点儿瑕疵的想法,年轻人自然要把妖怪的身体从头到脚好好检查一番。
就如同他寻常擦拭护理刀一般,年轻人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生来是用于杀戮的妖怪,身体自然不会是纤细柔弱,但也不至于肌肉狰狞。手长脚长,肌肉匀称的分布在该有的部位,肩宽腰窄臀翘,用手摸上那白皙的皮肉,会感知到一种蓄满了力量准备喷薄爆发的完美。
年轻人很满意。他找来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亲手给妖怪穿好。这时他觉得是时候让妖怪从沉睡中醒来,便食指点在对方的额心,以一种他都未察觉的温柔嗓音轻轻道:“你该醒来了——”
被阴阳术唤醒的妖怪慢慢睁开眼,第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年轻人。他懵懵懂懂的,茫然又无害,十分温顺。
年轻人心中一动,微微俯身,拉着妖怪的手臂让妖怪坐起身。他一手虚虚地揽着妖怪的肩膀,一手抚上妖怪的左脸颊。
为了创造出完全属于他的新式神,他动用的原料必须让他在驯服新生妖怪方面有天然的优势。
不管源氏的祖传宝刀还是他的血,年轻人一点都不意外妖怪一醒来见到他就表露出温顺臣服的姿态。
但还不够。年轻人认为还需要加上一道封印作为防患未然的枷锁。他的手指慢慢往上,停留在妖怪的眼角。
“我是你的主人。”他嘴边噙着一丝得意骄傲的笑意,摆出最光明坦荡的姿态,“从今天开始,鬼切便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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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看着封印在年轻人的指下结成被打入妖怪的左眼,心头的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
鬼切是他第一次成功制造出的强大式神,这跟后来他制造的式神相比,从一开始在他心目中就非常不同。
鬼切是他的骄傲,是他天赋卓绝的证明,同时也是独一无二,他手里的其他式神根本就无法同之比较。
源赖光很清楚他很喜欢这把刀。如果鬼切永远都是一把刀的形态,就算刀被寄托了源氏的精神,他的喜欢也不会掺杂进入其他东西。
然而他不满足,他让刀有了灵魂,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还有自我感情的妖怪。
早先他构想出那一套创造新式神的想法时,就曾预料过他所创造出的新式神会有缺陷。这在后来得到了印证。在鬼切之后,他所造的式神,无论从力量,还是形态,甚至心性上,都跟鬼切差了一大截。
鬼切成了不可复制的存在。
所以,鬼切对源赖光而言,如此特别。既是珍宝他如何会不在乎?只是那时候自负的源赖光还未认识到鬼切于他而言的特殊,他只当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工具,可以多多养护好好使用,至于工具的想法他那时不在意。
但那也只是源赖光自认的不在意罢了。
如今的源赖光看见鬼切初生的一幕,只觉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讽刺他当初的愚蠢——
“你对工具的喜欢也能给出那么多,还真是大方!”
明明源赖光在感情上是最吝啬凉薄的。他的野心根本不需要建立其他多余的感情和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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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往后走,源赖光能看到自己在鬼切身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鬼切记忆被封印,脑内一片空白,需要重新学习一切。作为鬼切的主人,不想鬼切学得太多没必要的东西而生出一些麻烦多余的念头,所以他故意把鬼切教导成了他意愿里的样子。
年轻人让鬼切的眼里只有他这个主人,忠诚温顺,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给鬼切灌输偷工减料的正义,他在鬼切面前装模作样,粉饰出一个高大尊贵伟岸正面的主人形象。
年轻人给自己最听话的工具构建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让工具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确正义的。
这会儿他得到了鬼切全部的信任,却还认为理所当然,并不觉得这有多么难得和珍贵。
装样子装惯了,年轻人好像不知道自己在面对鬼切骑虎难下,稍微有一点儿不同于往常的表现,他都要去掩饰——
鬼切需要磨练,但斩杀妖鬼免不得受伤。年轻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他面对的已经不是一把可以任他灯下擦拭的刀。
他们形影不离。夜里年轻人用了阴阳术让鬼切陷入昏睡——也就他身为被鬼切全身心信任的主人才能悄无声息地弄晕鬼切,换成别人自是一分机会都没有。
年轻人扒掉了鬼切的上衣,露出鬼切的上半|身,盯着那些分布在后背,胸膛,肩膀,手臂上的左一道右一道甚至还微微出血的伤口,他不自觉拧紧的眉。
鬼使神差地他竟用手去抚摸那些沾着血污肮脏的伤口。躺在他怀里头枕着他手臂的妖怪蹙了蹙眉,似乎感知到了伤口的不适。
年轻人的手像被烫了一般倏地收了回来。他盯着鬼切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抚上鬼切的脸颊。
鬼切自诞生以来就沉默寡言冷着一张脸,很难见到其他表情。年轻人破天荒地冒出一个念头:跟在他身边鬼切开心吗?
只是一瞬,年轻人就自叹荒谬。鬼切全身心在乎的只有他这个主人,不说鬼切喜怒哀乐本就淡,就是有,也随他这个主人。
他给鬼切用了治愈术。很快那些伤口就好得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因为源氏是大族,作为继承者,他身边不缺侍者,且贵族被人服侍天经地义,所以他一直没怎么去修习过那些小小的清洁术。
夜深人静再去翻典籍总觉有些大动干戈,年轻人命令侍从去打来热水,他心血来潮亲手把自己的‘刀’擦拭了一遍。
翌日鬼切看着侍从捧到他跟前的新衣,有点莫名。
年轻人在一边翻看一些平日里他不怎么看得入眼的小法术,眼角余光瞥见,头也不抬地道:“你是源氏的重器,不能穿得破破烂烂。”
其实妖怪能自己用妖力凝结出衣服覆盖在身上。鬼切不注意外表,之前受伤被割破了衣服没怎么去理会。
“是,主人。”鬼切对于主人所说的一切都不会拒绝。只是他再次看向新衣时,仍旧没有动作。
年轻人有些纳闷,抬头问:“怎么?”
然后他就听见鬼切认认真真一点都不脸红地道:“我不会。”鬼切平日里靠妖力维持衣物上的光鲜,根本不用想人类穿衣那般麻烦。
某人不愿意别人教导鬼切,所有都亲力亲为,某一些小事一个不慎就忘了教。
年轻人一张口刚想说让他来,话出口之前及时打住,转头命令侍从去服侍鬼切换衣。
目送着鬼切走入里间换衣,年轻人有些走神。他再也看不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法术,扔下典籍也跟入里间。
侍从是个女婢子,一见到鬼切光了上半身,脸颊就飞上了红晕,显露出了娇羞。鬼切目不斜视,当没看见,只注意到身上的伤口不见了,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主人。
年轻人接收到鬼切的目光,也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只看着新衣上身的鬼切,点点头道:“很适合你。”
这之后,但凡是退冶鬼切受了伤,年轻人总会悄悄将鬼切身上的伤口用治愈术治好。
他跟鬼切并肩作战,他将后背放心地交给了鬼切。
——这意味着什么,他从未去细想,理所当然地认为本就该如此。
鬼切在对敌时越来越老练成熟,斩杀妖鬼之时展露的风采,有时甚至会令一旁注目的年轻人都心神为之吸引动摇。
混着杀戮血腥的生活一日一日叠下去,没什么变化,直到族中的长辈向他提起了他的婚事。
因为他的强势,那些老头子也不敢强硬安排他的婚事,只能委婉地向他征询意见,看哪家的贵女能入他的眼。
年轻人正值野心蓬勃之时,哪里顾得上儿女私情。只是身处家族,子嗣传承也是必须的。
短暂的闲暇中,年轻人考虑了一下娶妻的事。京中的贵女很多,可没一个能让他看得起。
有一天有人讨好他,不仅向他献上了一个美貌无比的女子,还没忽视鬼切,也送鬼切一个。
这时候年轻人才意识到,源氏的重器,属于他的鬼切,同时也是一个男人。
破天荒地收下了两个女子,他屏退众人后问鬼切:“可想尝尝女人的滋味?”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纵然是妖怪,也应不免俗。
鬼切眼里只有主人,当然不会同意跟陌生的女人搅在一块儿。他毫不犹豫拒绝的样子,倒勾起了年轻人的恶趣味。
“虽说你是一把刀,可现在也是一个男人。我作为你的主人,如果不教导你身为男人方面的知识,似乎也对不住你。”年轻人一本正经说着有些轻浮的话。
鬼切却认认真真地听入心里。他跟在主人身边当然见过一些混乱的场面,可了解也仅是一点点皮毛。他有自己的喜好,但他以主人马首是瞻。所以他立刻就答道:“一切听主人安排。”
年轻人没有接话。之后他好像把这事儿忘了。
事实上年轻人在他没察觉时悄然入了魔。
过了些天年轻人喝了很多酒,拉着鬼切撒起了酒疯。
年轻人丢了平日里在人前保持的克制稳重模样,喝得醉眼朦胧似睡非睡。从鬼切出现在视野里,他便紧紧盯着不放过。近了近了,直到伸手就可以抱住,他毫不犹豫地将人搂入怀里翻身压在身下。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鬼切乖顺地放纵主人压着自己。年轻人抓过一个酒坛子,一手撑在鬼切头一侧,问:“你喝过酒么?”
“没有主人的允许,鬼切不会喝酒。”
这话没让年轻人满意。他道:“酒是个好东西,我的鬼切怎么能没尝过?”
他拽过酒坛子,一手掐住鬼切的下巴,手一倾,眼看就要直接把酒往鬼切嘴里灌,忽又顿住,伏低身子贴在鬼切耳边道:“我的鬼切近来辛苦了,我要犒劳你——”
说着要犒劳的话,年轻人的行动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奖励。他自己猛灌了一口酒,人头一低竟直接以口作皮杯将醇厚的美酒喂给了鬼切。
鬼切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一惊一慌竟第一次对主人露出了拒绝的意思。
年轻人早就被鬼切一直以来的顺从给惯坏了。他容不得拒绝,尤其是鬼切。酒放大了他的霸道和野性。他眯起眼危险无比地死死盯住鬼切,粗重的染着酒香的呼吸喷在鬼切面上。
“你要听话——”他抓住鬼切条件反射撑在他胸口的手,摁在鬼切头顶,喝了一口酒,猛地低头贴上鬼切的嘴。
鬼切浑身抖了一抖,面对陌生的对待,出于本能地偏了偏头,让年轻人喂过来的酒全流入了他颈项。
年轻人冷哼一声,突然松开摁住鬼切的手,往下一滑,掐在鬼切的脖子上。他箍住鬼切,不让他移开脸,恼怒地道:“你不喝不行!”
一口接一口,他粗鲁地以口做杯灌鬼切的酒。鬼切稍稍回神后没再拒绝主人,只双眼渐渐迷瞪瞪地望着主人。
“主人…”空档中鬼切会低低唤一句,还没得到回答就被年轻人一口堵住了唇。
一口酒到底两人各自喝了多少谁都不清楚。年轻人酒意上脑,喂着喂着就喂出了多余的动作。
他啃咬吮吸身下柔软似粉樱的唇,也不管他这粗暴行径下的妖怪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索取掠夺是男人的天性,年轻人在这一点上似乎也是得天独厚。他撬开鬼切的唇齿,去追逐捕捉那骤然受惊本能躲避的舌头。
反反复复多次,承受的一方许是酒量浅脸颊上浮起晕红,人也晕乎乎的,连眸中都染上了湿意。
“主人……”
他听见鬼切在唤他,声音不似平常那般寡淡,颤颤的,多了些诱人的意味。
很快阵地转移到脖颈,年轻人将一个个红痕烙印在鬼切的皮肤上。他折腾了没一会儿又出新花样——一坛子酒尽数向鬼切身上浇去。
暴露在外的脖颈直接被酒液打湿,胸膛上的酒液沾湿了衣物,浸透了进去,沁湿了鬼切的胸膛。
年轻人俯首迷醉地在鬼切颈项里深吸了一口气,喟叹了一声,便伸出柔软的舌头去舔舐那些酒液。
怎么都不够,年轻人鬼迷了心窍,欲求|不满地扒拉开了鬼切胸前的衣襟,缓缓向下……
折腾了好些时间。
期间无声中也曾有过几句对话——
“你这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跟主人说……”他跟鬼切耳鬓厮磨着道,“我教你啊……”
“主人,我……”鬼切浑身飘红,不敢看主人,含糊不清地话语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害羞还是不愿。
“你一定要学,因为主人很喜欢……”年轻人将鬼切拉入怀里,两人又滚做了一团。他说出的话里仍旧是浓浓的酒味。
“鬼切,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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