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科普很到位,李秋元明显提了几分兴致,又问:“那怎么烧纸钱才是正确的?”
“这个细说就长了,首先买冥钞的时候就不要买面值那么大的,一张就几个亿,你咋不烧个几百亿的呢?那钱不实,在下面还不如越南盾值钱,估计连根冰棍都买不到。然后就是要买黄表纸,铺开后可以拿一张一百元的真钱在纸上压,剩下再用一百的仿真冥币从右到左一排一排铺上去,盖满。这样的烧纸在下面才是硬通货,钱才实成,揣兜里才有面子,能买到东西。”
“然后烧的时候最好去墓地烧,等天黑透了去,不然没有哪个亡者敢在天亮就出来取钱的,烧的时候在地上画个圈,在西北角留个缺口,也顺便抽几张正在烧的小票子扔到圈外打发外鬼,如果还要烧衣服之类的,就在纸做的衣服上写上封字,再写上亡者的姓名……”
李秋元认真听了,默不作声的全记了下来。
李秋林已经听从穆少杰的吩咐研好了磨,轻手轻脚的端过来给他,说:“好了。”
穆少杰正在给纸人做收尾工作,别说,这个纸人还真和彤彤挺像——红裙子,扎着辫子的黑头发,他又用毛笔在脸上添上了眉毛,眼睛和鼻子嘴巴。
这个纸人的高低大小也和彤彤本人很像,扎完纸人,穆少杰又从大包里取出一张黄纸,用毛笔蘸了墨,开始在纸上写什么东西。
她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只见上面写着什么‘浩浩苍穹,诸神诸圣……弟马穆少杰今因救苦,奉太上指引,太乙圣恩……掌堂教主法旨……城隍恩德……前去阴司鬼府……’
断断续续的,很多字写的太过龙飞凤舞,她辨不清。
对方写完后才解释说:“这是往返阴间的表文,跟在人间办手续一样,手续办全才能下去,相当于是给下面的官方人员打声招呼,活人下去肯定得有个由头,不然下去就回不来了……”
“哦。”
李秋元想起那个绯衣男子给她的玉牌。
他好像也说过那个玉牌上是某一位高僧刻的表文,可以让生魂在阴间不受刁难。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去摸裤兜口袋,冰凉的触感,方形的轮廓……她打了个冷颤,那枚玉牌竟然还在她口袋里!
穆少杰看出她脸上表情不太对,问:“怎么了?”
李秋元知道他是行家,没敢把玉牌掏出来,连忙摇头说:“没什么。”
穆少杰指了指里面的屋子说:“你刚上来,要不先休息会儿?”
李秋元睁大眼睛,“我都躺了一天了,身子都僵了,还躺?”
穆少杰也没坚持,忙完后站起来检查了一下已经做完了的准备工作,这才满意的交代,“待会儿我躺下之后,可千万别让人碰我,更不能让人挪动我的身体……至少留个人守在这,最好也别让人进来,能办到吧?”
李秋林最积极,连忙说:“能能能兄弟。”
李秋元的妈妈稍微细心些,往堂屋外看了一眼,犹豫着说:“那我去外面守着,不让人进来。”
穆少杰又看向李秋元。
李秋元指了指她那二缺堂弟,嘴欠的说:“你放心兄弟,我肯定得留下来看着你,不让这蠢货碰你的身体。”
穆少杰&李秋林:“……”
布置完之后,穆少杰把之前买的那件男士寿衣穿在了身上,随后又在土炕两边各插了两把尖刀,这才慢慢躺下去。
等他闭上眼睛,呼吸也慢慢停下之后,李秋元按照他之前的吩咐把那个和彤彤一模一样的纸扎人放在火盆里慢慢烧了。
屋里一时静下来,姐弟两都不怎么敢说话。
李秋元的手紧紧贴着裤兜,感知着玉牌的存在,有点心不在焉。
日常迷信和亲身经历是两码事,她到今天上过那辆车后才完全确信小时候真的没有看花眼,也没有胡思乱想出现幻觉,那个绯衣男人确实是存在的。
他到底是个什么?
在阴间出现,难道是鬼?
干坐着也没事,她又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副塔罗牌,不知道现在少了一张后,还能不能卜的准。
李秋林看到她把牌拿出来后有点激动,用口型示意:“早说你随身带着塔罗啊,快给老弟我算算什么时候脱单?”
李秋元没理他,自顾自洗牌,神情专注,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在说话。
李秋林见她一副认真又困惑的样子,大发慈悲的闭上嘴,眼睛盯着她的手看着她洗牌。
洗完后她就抽了一张出来。
是一张倒立的魔鬼。
逆位。
代表一个正在寻求某种解脱的……魔鬼?还是什么?
李秋元时常用塔罗探索未知事物,但她的技术算是业余,最多是入门水平,平时也就图个乐子。
关键时候也不指望它能告诉她什么。
但她现在却迫切的希望自己是个塔罗牌高手,这样就不会有所困惑了。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穆少杰醒了。
他睁眼就摇头,看着李秋元,表情都快哭了,“不行,人我带不上来,你之前打草惊蛇了,现在用纸人来换都不顶用了,我也没办法了……”
李秋元的心猛地一颤,整个人都急了,“你都不行,那可怎么办?”
穆少杰从口袋摸出电话,一页一页的翻,手都不太稳。
这个女孩才九岁,砸招牌事小,救不回来真的会有负罪感。
电话翻了没几页,旁边的席子上就传来咳嗽声。
几个人同时一愣,往炕上的凉席上看去——刚刚还浑身冰凉,一脸死气的女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正在吃力的咳嗽,小脸涨的通红。
最惊讶的莫过于穆少杰,“小妹妹,你怎么……”
李秋元已经跑过去帮她拍了拍背,急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小女孩表情呆呆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认出她来了,眼眶包着泪花说:“秋元姐,你逃走之后我就被那个婶婶关起来了,我被锁在一个特别小的小黑屋子里,怎么都出不去,后来我妈妈来找我,她还带来一个穿着黑雨衣的哥哥……那个哥哥对关我的那个婶婶说,‘孩子不是你的,不该你占着。’,我才出来的……”
穆少杰听的简直怀疑人生,“就这样?那个穿着黑雨衣的哥哥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擦了擦眼睛,说:“看不到,我妈妈不让我抬头看。”
李秋元心里又是一阵石子砸到湖心似的波涛起伏,沉默好半天,接着问:“他们还说别的了吗?”
小女孩皱着眉仔细想了想,说:“我妈妈让我不要再想她了,她还对那个黑衣哥哥说她拿什么换都不后悔,只要能把我送回来。”她大哭,“都是我的错……”
李秋元觉得哪里怪怪的。
果然下一秒,穆少杰已经先她一步把这种怪异感觉想明白了,恍然问她,“我的天,你的妈妈不会是在下面和什么东西做交易了吧?”
李秋元下意识问:“会是什么东西?”
穆少杰语气有点丧,“这我怎么知道?”他又松了口似的,说:“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人没事就好。”
小女孩还是哭个不停,李秋元给她接了杯水,哄了一阵子,说:“以后别去那个槐树下边的洞里了,你的妈妈可以保护你一次,但是不能一直保护你呀……”
小女孩哭的更凶了,屋子外面闹哄哄的,大约是听到了屋子里女孩的哭声。
有几个人很快进来了,李秋元看见了孩子的爸爸,之前李秋林提过他在外地,孩子的妈妈出事了之后也赶回来了一次,不过依旧没找到妻子的尸体,只能立了一个衣冠冢。
孩子的爸爸进来后一把就把孩子抱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孩子再留在村子里,要带她去打工的城市,念念叨叨了一番,又对着穆少杰千恩万谢,塞了好几百块钱。
穆少杰挠了挠头,没说什么。
李秋元看出他很不好意思,等人都走后拍拍他的肩偷偷说:“你也出了苦力的,干啥不好意思,跟个娘们似的。”
穆少杰点点头,李秋元发现他低头的时候,耳朵竟然红了。
她觉得这人真有趣,给人办事的时候仔细的像个婆子妈,闲暇时哥长哥短的又占人嘴上便宜,不大正经,现在又纯情的跟个小学生似的。
也不知道混熟了会是个什么德行。
“姐,咱奶奶还有两天就下葬了,要不你过两天再走呗。”李秋林劝她。
李秋元没有说话。
穆少杰倒是表情一拧,说:“说起你奶奶我倒想起来了,之前没能请她上来,所以我过阴下去后除了找这个小女孩,也顺便找了你奶奶,怪的很,我在下面也找不到她……好像她就这么消失了一样。”
姐弟两同时心里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穆少杰深吸口气说:“就跟我家老仙之前说的一样,魂没了……”
之后的两天,李秋元都没走,帮着操持奶奶家的白事,她三奶奶倒也没再闹,出乎意料的安静。
摆过白宴之后的那个下午,她奶奶的棺材被本家的几个叔叔伯伯抬到了西河祖坟。
清水村一直都是土葬,西河往上走的那片山地,一直都是村子里的亡者安息之地。
等棺材落下去,盖上土,又是一阵悲恸伤心的痛哭哀嚎,李秋元把眼泪憋回去,和李秋林一起扶着几个哭的快要站不住的婶子和小姑,眼风无意间扫过后方时,一下子愣住了。
层层叠叠的白色孝衣人群外,突兀的站了一个黑色人影。
熟悉的黑色雨衣,双手交叠下漫不经心搭着的那根熟悉手杖。
他冷淡平静的看着这边。
和四周的悲伤痛哭对比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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