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章

小说:槐树之下 作者:夜雨秋灯
    女童微弱的哭声似乎是从垒起来的那一圈墙里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翻进去的,李秋元惊的后背一身汗,立马丢下行李箱两三下从墙外翻进去。

    围墙里,树下的土壤根系繁多,有的甚至露出地表。

    地上扔了一个小铁秋,被水泥封住的那个位置前又出现了一个洞,一小铲子一小铲子的土堆在外面,有深色的,浅色的,看得出来已经挖了好几天了。而且这个新洞似乎还和之前那个神秘的洞连通了,李秋元往里看了眼。

    那洞倾斜着往下走,方向朝西,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底。

    女童的声音又模糊又瓮声瓮气,在洞里听起来还有微弱的回音,似乎她已经钻进了很深的位置。

    李秋元生怕再晚一步就找不到她人了,咬咬牙爬进去,大声喊:“彤彤!”

    已经九岁的女孩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她的哄骗,她朝里大喊,“我找到你妈妈了!快回来——”

    洞的深处没人回应她。

    李秋元只要想到这个洞里曾经死了一个女人头皮就一阵发麻,但听到洞的深处传来那一声声伤心的“妈妈——”就怎么都没法丢下这孩子不管。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把手机咬在嘴里,挽起袖子往深处爬,视线尽头仿佛还能看见女童的红裙子一晃而过。

    这是个十分耗费体力的运动,她流了很多汗,一点也不敢慢下来。

    也不知道那小女孩的体力怎么就那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太虚了。

    这深邃的,看不到底的洞里空气好像是流动的,有风,这让李秋元微微放心一些。

    只要空气是流动的就好。

    越往下爬,湿气越重,洞壁的土都是湿的,在这里喊一声都能在老远听到回音。

    但慢慢的,她发现,她听不到那小女孩的声音了。

    她不由着急起来,又往前爬了一段距离时,手好像按在了什么东西上。

    低头一看,是个矿灯。

    电池里的电早就耗完不能用了,她把矿灯放到一边,忽然又发现了一个女人的鞋子。

    李秋元有点打退堂鼓了,但是就这么出去,回头再报警,这孩子就救不出来了,像她妈妈一样。

    正在犹豫,面上的风好像大了一些。

    伴随着呼呼呼的声音,像是风从很远的地方猛地一下子灌了进来,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朝她飞快的冲过来了。

    前方传来呼啸,还有光。

    很冷的光。

    李秋元眼花了一下,紧跟着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冷,真的很冷。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怎么醒的,但她醒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冻僵了,她还记得这是夏天,而且是最炎热的三伏。

    睁开眼她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她发现自己此刻身在一列很老旧的,正在行驶的绿皮列车上。

    这是一列早就过时被淘汰掉的旧年代火车,还是蒸汽式需要烧煤的那种。但不一样的是,这列车厢有楼梯通往上面。

    看着是个两层的列车。

    她在靠窗的位子坐着,车窗很大,外面是一片翠绿的,不断后退的山景,雾蒙蒙的,似乎还下着倾盆大雨。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雨滴把窗户淋得模糊不清。

    这列车厢人很多,但只有她四周的座位没有人,中间过道很宽,整座车厢里全是咕哝咕哝她听不懂的交流声和嬉笑声。

    就好像她一下子闯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国家,周围的人说的都是外语,而她什么也听不懂。

    李秋元仔细回想自己昏迷前的种种细节,怎么都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上了一列这样的车的,而且这根本不像在做梦。

    真实的让她觉得可怕。

    她仔细去看那些人的脸,发现那些人影就像纸片人一样单薄没有立体感。他们眼珠漆黑,几乎看不到眼白,眉毛画的又短又粗,脸就像在面粉缸里涮过一样,白的像纸。而且个个都是朱红的樱桃小口,两边脸颊上晕着两坨颜色极深极不协调的圆形腮红。

    穿着打扮也极陈旧,有中山装,有旗袍,还有广袖古装。

    就像以前港片里的恐怖老电影一样。

    她心跳很快,深吸口气决定冷静冷静,手无意间摸到裤兜,她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把兜里的塔罗牌抽了出来。

    对了,她还有塔罗牌,也许塔罗可以帮她预测这些遭遇。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开始洗牌,她洗的很仔细,洗完一遍后,惯例用天狼星占卜法抽了第十三张牌出来。

    是正位的月亮。

    一张相关语是不安的牌,它象征一切虚幻的,抓不住的,让人感到迷茫的东西,解释语通常有:恐惧,不安,迷惑,谎言,欺骗,鬼迷心窍。

    月亮是一张代表梦和想象的牌,梦是转化为意象的潜意识能量,它也代表内心的潜意识恐惧。

    李秋元皱着眉看着手里的月亮牌,眉头紧锁——难道她现在又是在做梦?

    她的梦正在欺骗她的感官?是这个意思吗?

    她想的正出神,列车好像忽然停了一下。

    李秋元的后背因为惯性一下子贴紧靠背,她分了下神,下意识抬头朝这节车厢的车门位置看去,就看见大雨倾盆的车门外,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影不紧不慢的收起了手中的雨伞,缓缓上了车。

    列车重新启动,她身子猛地又前倾了一下,手里的月亮牌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李秋元看着牌面上画着的狗和月亮,心头闪过什么,直愣愣的盯了它一会儿后弯腰去捡,手指伸出去刚碰到牌,她就在视野里看见了一角黑色雨衣。

    雨衣往下,是一片绯红色的衣摆。

    这个颜色成功刺激到了她的脑神经,李秋元再一次呆愣住了,正在发懵,那张牌就被人弯腰拾起。

    牌面是朝上的,上面的内容一览无余,对方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后,把牌放回她手上。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清透的,比外面的冷雨还要让人骨头泛凉的男音,像带着阴寒气,很低,又很轻,“能坐这儿吗?”

    很有质感的音色,还有几分熟悉。

    这句话几乎让她立刻从麻木中惊醒,像一颗巨石砸中了内心某个隐藏了多年的平静湖泊,掀起滔天巨浪,她感觉眼前的绯红和脑海深处的某个身影诡异的重叠了。

    李秋元视线微微上抬,发现这人一身黑色挺括的雨衣下,除了那片靠下的绯红色衣摆,什么也看不到。雨衣的帽子像斗篷一样遮着他整个脑袋,帽檐太大,从她的角度,也只能看清一个苍白而弧线优美的下巴。

    鼻梁往上的部分她窥不清,但她总觉得,在那一片被兜帽遮挡住的黑色阴影里,那双她看不见的眼睛,也同样回敬似的,毫无起伏的打量着她。

    同她一样的,不动声色。

    她能感觉到他的森森视线,淡漠的,冰冷的,没有任何生气,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盯的太久,立刻十分抱歉的移开脸不再窥视,一边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站起身挪到外面给他让道,“这边没人,随便坐吧。”

    “谢谢。”

    她头皮发麻,“客气客气。”

    男人走进去坐下,并没有脱下雨衣,当然,那件雨衣上本来也没有沾到什么雨水,外表仍旧是干燥整洁的。

    她刚刚看的分明,他是撑了一把黑伞上来的,不过现在,他手上的伞不见了,只有一根往下滴水的手杖。

    交叠搭在手杖顶端上的那一双手,白净修长,骨节漂亮。

    那是一根像是古老的英伦贵族才会用的手杖。

    并不长,也就一把伞的长度。

    不知怎的,她感觉更冷了,和他靠的近的那半边肩膀几乎要被冻住,胳膊也几乎抬不起来。不过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快速反应过来一件事——啊啊啊啊他刚刚说的居然是人话!卧槽她竟然可以听得懂这人说的话。

    这就像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无助人士遇到了老乡,无比值得热泪盈眶。

    李秋元调整了一下呼吸,克制住自己又敬又怕的情绪还有该死的激动心情和害死猫的好奇心,打算和他交谈点什么,比如问他到底是不是她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士,比如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回去,等等……

    然而还不等她想好怎么问,身旁坐着的男人已经突兀的开了口,“这里没有你的位子,你是怎么上来的?”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波动。

    李秋元瞬间就把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虽然对方的语调轻松的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但一种没来由的心慌还是占据了她的心扉。她坐立不安的站起来看了眼屁股下的座位,“我不知道……那这是谁的位子?”

    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下一刻就要被当作异类抓住,结果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的,”然后他下巴轻抬了下,宽容的笑笑,“去坐对面吧。”

    李秋元先一愣,继而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最后乖乖站起身从他身旁挪开,坐到了对面。

    奇怪的很,坐下后,她右边那被冻僵的肩膀就立刻缓了过来,似乎也觉得没那么冷了,脑子终于恢复几分思考的力气。

    车厢尽头处有个穿着古代官服的领导模样的男人手中拿着一个账本似的东西,正在往这边走,一个位子一个位子的检查什么。

    他的脸也是一片刺眼的白,纸片人一样,两边脸颊上有两坨晕不开的圆形腮红。

    李秋元忍不住就想,对面这个男人的雨衣帽子下,是不是也是这么个妆容。

    但很显然这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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